說到專業選擇,當時沒有太多考慮,不像今天的考生和家長那麼費神。不過,自從小學以來,我的數學一向很好,考前的複習也比較有把握。從我後來的興趣愛好和所作所為來看,如果當時選擇數學以外的專業,我也是能夠勝任的。說實話,如果有來生,我可能會選擇別的專業,可我從沒有後悔從事數學研究。數學猶如一座堅固的堡壘,給了我安全感,它既是一個有保障的職業,又使我的心靈免受過多的誘惑和激蕩。此外,數學也給了我周遊世界以最初的推動力,這種力量一直延續到今天。
沒想到的是,第二次高考我的數學考砸了,栽在倒數第二題上,甚至沒有時間做最後一題,結果隻得了66分,這出乎所有認識我的人的意料。反而,我一向不太感興趣的物理和化學各得95分,加上政治73分和語文65分,總分395分(滿分500分)仍大大超出重點大學的錄取線。
記得那次張榜後還可以改動誌願,但因為我不愛做實驗,不喜歡物理、化學和工科,依然選擇了數學係。那時生物學不大為人重視,計算機尚未獨立成係,經濟學隻招文科生、金融學還沒有在中國出現。至於我個人感興趣的地理學,一般隻設在師範院校裏。
回想起來,第一次高考沒有公布成績,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分數,有很多人在填報誌願時高分低就。事到如今,這個秘密仍未揭開。第二次高考政審顯然放寬了,不過仍有人饑不擇校,他們心有餘悸。有意思的是,我現在從事的兩項事業,正好是高考成績最差的兩科,這從一個側麵說明了,一考定終身是多麼的盲目。
時光流逝,高考恢複已經30多年,上大學變得越來越容易了,這項製度存在的合理性也遭到廣泛的質疑,它造成的負麵影響逐漸被大眾認清。不可思議的是,新聞媒體一方麵質疑高考的合理性,另一方麵又竭力宣傳各省區的所謂“狀元”,甚至那些試圖走向世界一流的大學也加入對他們的爭搶,由此造成了自上而下對升學率盲目乃至可怕的追求。
在古代,因為新聞太少,科舉製度的存在除了穩定社稷以外,還給老百姓提供了茶後飯餘熱議的話題,就如同現在的娛樂八卦、博客趣聞、網球大滿貫一樣。例如,清代小說家吳敬梓的長篇小說《儒林外史》第三回所描述的“範進中舉”。自從有了科舉,便在曆法之外,製造了又一種生命循環往複的自然流動。如今,這樣的需求已變得十分微弱,尤其因為國門持續敞開,外麵的世界精彩紛呈,又何必如此關注那隻能使少年沉鬱、家長煩惱的高考及其一係列附庸呢?
在我看來,出現這一現象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人文主義和藝術教育的缺失。相當一部分家長還默認古人的觀點,“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而讀書人則腦子裏充塞著“學而優則仕”、“官本位”的思想。加上金錢和名利的誘惑(遠不止古人所說的“金榜題名”),造成了一種惡性循環,人們離宗教、藝術、詩歌、理想越來越遠了……那是否屬於“文革”的一種回歸呢?
①查全性(1925-),南京人,化學家,1978年任教授,1980年當選中科院院士。②穆揚(1926-),濟南人,記者,原名楊競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