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為離奇的故事還在後頭。有一天黃昏,我從大街上散步回來,走到黃中校門口時,恰好遇見一夥人急匆匆地往外走,還推著一輛平板車。車上躺著一個異常美麗的女子,口吐白沫。我不認識他們中間的任何人,卻和幾個小孩子一起,跟在後頭看熱鬧。不到一刻鍾,我們便一起趕到了第一醫院。原來僅僅因為父母不同意她的戀愛,那女孩子就喝下了大半瓶敵敵畏。經過全力搶救無效,醫生宣布了她的死亡。那時候,離開高考恢複大約隻有一個來月了。
我目送著那輛平板車進了太平間,心裏徒然升起一絲戀香惜玉的感覺。這是那次台風之後我看到的第二具屍體,心情竟然截然不同。
第二天我才知道,那個自殺女孩的父親做過黃中校長,當天她爸爸媽媽都在外地。她的父親升任校長是在50年代後期,剛好接替了我父親的職位。個中的因果關係不難推測,我父親不會自告奮勇成為“右派”。雖然知道了這個情況,我後來還是和他的小兒子,也就是那位死去女孩的弟弟交上了朋友。我們的友情一直維持到同時考上大學,各奔東西才慢慢淡化了。
現在看來,縣城生活對我來說,是從村莊到省城之間的一個必要過渡或驛站。此前,我雖然來過縣城很多次,但基本上都是匆匆路過,最長的一次才住了一個星期,就是母親住院開刀那次,也是忙著奔波於學校和醫院之間。這一回,我終於有機會在這裏住下來,成為一個城裏人了。但鄰居們還是以一種特別的眼光來看待我,除非我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當然,那也是我後來自己分析的,那時我還年少,考慮不了那麼多。
相反,我對周圍投來的目光總是予以親切的回報。這是我出生的地方,在我填寫過的眾多表格裏,籍貫欄裏每回都寫黃岩。雖然按那時的習慣,應該是溫嶺或象山,因為這兩處才是蔡家祖居的地方。我繼續著自我探索。有一天,我突然走進了縣總工會的大院,在那裏第一次看到電視機和裏麵播出的黑白圖像。
雖然早在1929年,英國的BBC就開始試播電視,1936年正式開播,北京電視台(後改名CCTV)也在大躍進開始那年(1958)開始播出,可我的確沒有聽說過電視這個玩意。那次邂逅(當然)讓我吃了一驚,原來除了露天曬穀場和電影院裏的銀幕以外,世界上還有這樣小巧的活動圖象,但我已記不得具體的節目和畫麵,甚至也記不得到底是電視台的節目呢還是播放錄象帶。
黃中校園邊上有一條河流,通向我的母校樊川小學,也是我後來好多個夏天遊泳的地方。可是,它的水流實在太涼太急了,有一位老師的孩子在河裏遊泳被淹。相比遊泳,我玩的更多的是籃球,黃中有一個水泥球場,那是山下廊村那個半場泥地無法相比的。尤其在天氣炎熱的時候,出一身大汗再衝個涼水澡非常愜意,這個習慣我一直保持到今天,隻不過改衝熱水澡了。記得有一次吃晚飯時,我忍不住有些得意地告訴父親,打籃球是我一天最快樂的時光。
說到打籃球,也有一件趣聞。那時黃岩城裏已有燈光球場,就在我比賽象棋的體委大院裏頭。有一天晚上,縣籃球隊和駐台州部隊進行了一場友誼賽,我約了一個球友去看。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一個漂亮的進球讓我永生難忘,主隊有位個子不算高、理小平頭的隊員從中線開始運球,直到罰球線附近,然後連續兩次轉身180度,高高躍起把球直接送入筐內,贏得了全場觀眾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