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的莎蘭德,看上去好像從恐怖電影跑出來的人物,這種情節已經在尼德曼心中上演過太多次了。

沒有痛覺、壯得像坦克一樣的他,向來怕黑。

他親眼看過黑暗中的怪物,還有一股模糊的恐懼也一直潛伏窺伺著他,如今終於現形了。

地上那個女孩已經死了,那是毋庸置疑的。

他親手埋了她。

因此地上那東西不是女孩,而是從墳墓另一頭回來的幽靈,單憑人力或人類所知的武器絕對無法製服。

人體已經開始轉變成殭屍。她的皮膚變成像蜥蠍般的護甲,外露的牙齒變成尖尖的獠牙,以便大塊大塊撕咬獵物的肉。有如爬蟲的舌頭向外射出,舔著嘴巴邊緣,血淋淋的雙手長出十厘米長的鋒銳利爪。他可以看見她眼中閃著光,可以聽見她低聲咆哮,還看見她繃緊肌肉準備撲向他的喉頭。

他清楚地看到她身後有一條尾巴蜷曲起來,開始拍打地板,顯然是不祥預兆。

接著她舉起手槍開火,子彈緊貼著尼德曼的耳旁擦過,他能感覺到空氣的爆裂,並看見她嘴裏噴出火來。

受不了。

他停止思考。

轉身拔腿就逃。她又開了一槍沒打中,卻似乎讓他跑得更快。他跳過一道籬笆,被田野的黑暗所吞沒後,仍死命地奔向大馬路。

莎蘭德愕然看著他消失不見。

她拖著腳步走到門口,往黑暗中凝神細看,但看不到他。過了一會兒,劄拉千科不再尖叫,卻因過度震驚躺在地上呻[yín]。她打開手槍查看,裏頭隻剩一發子彈,很想直接射進劄拉千科的腦子。但隨即想到尼德曼還在外頭暗處,最好還是留著。其實光有一顆點二二的子彈還不夠,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她花了五分鍾才將橫木放到定位,然後跌跌撞撞穿過院子進入屋內,在廚房的餐具櫃上看見電話,於是撥了一個已經兩年沒撥的號碼。轉入了答錄機。

你好,我是麥可.布隆維斯特,現在無法接聽電話,請留下你的姓名電話,我會盡快回電。

嗶。

「麥-麥-可,」她叫了一聲,聽到自己的聲音粘糊糊的,便咽了一下口水。

「麥可,我是莎蘭德。」

接著便不知該說些什麽。

隻好掛上電話。

尼德曼的輕便手槍已經拆解開來,擺在她麵前的桌上等候清理,一旁則是尼米南那把波蘭製八三式瓦納德。她將劄拉千科的布朗寧扔在地上,歪斜著身子走過去拿起瓦納德,檢查彈匣。此外她也發現自己的掌上電腦,便隨手收進口袋。然後一跳一跳地來到水槽邊,用一個不乾淨的杯子裝冷水,一連喝了四杯。喝完後抬起頭,從牆上一麵刮胡用的舊鏡子裏看見自己的臉,嚇得差點開槍。她看到的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野獸。分明就是一個張著嘴、麵孔扭曲變形的瘋女人,渾身是土,臉和脖子上布滿一顆顆血和土凝結成的硬塊。她總算知道尼德曼在柴房裏看見什麽了。

她朝鏡子走去,忽然留意到自己拖行著左腳。被劄拉千科第一顆子彈打中的臀部有劇痛感。第二顆子彈打中肩膀,癱瘓了她的左手臂。很痛。

不過頭部的痛更是劇烈到讓她走路搖搖晃晃。她慢慢舉起右手,摸索看後腦勺,用手指可以感覺到子彈穿入的凹口。

她碰觸到頭骨的洞,赫然驚覺她正摸著自己的大腦,這樣的傷勢太嚴重,她恐怕就快死了,或者應該已經死了。她想不通為什麽自己還能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