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既麻木又疲憊,不確定自己是要暈倒或是睡著,但還是努力走到廚房長凳直躺下來,讓沒有受傷的右側頭部靠在軟墊上。

她得躺下休息,恢複力氣,卻也知道此時睡著太冒險,因為尼德曼還逍遙在外,遲早會回來,劄拉千科也遲早會設法從柴房脫困,拖著身軀回到主屋。但她再也沒有力氣直立。她覺得好冷。最後哢嗒一聲彈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

尼德曼站在梭勒布朗到諾瑟布魯之間的公路上,猶豫不決。他一個人。四下漆黑。他開始重新理性思考,對於自己逃走感到很羞愧。雖然不明白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但合理的結論是她肯定沒死。她肯定不知用什麽方法把自己給挖出來了。

劄拉千科需要他。他應該回到屋裏扭斷她的脖子。

與此同時,尼德曼也強烈感覺到一切都完了,他早就有這種感覺。事情早就開始出錯,打從畢爾曼找上他們的那一刻,事情便一錯再錯。劄拉千科一聽到莎蘭德的名字,就完全變了樣,還把自己這麽多年來諄諄告誡他的關於小心謹慎等等原則,全都拋諸腦後。

尼德曼遲疑著。

劄拉千科需要人照顧。

如果她還沒殺死他的話。

這會有一些問題。

他咬了咬下唇。

他和父親的夥伴關係已經持續多年,一直都很順利。他存了點錢,也知道劄拉千科的錢財藏在哪。讓事業繼續運作的資源與才能,他都具備,因此就此離開不再回頭,才是理智的做法。若真要說劄拉千科強塞給他什麽觀念,那就是一碰到自覺無法處理的情況,要隨時能夠一走了之,不要感情用事。這是生存的基本原則。倘若敗局已定,就不要再白費力氣。

她不是靈異現象,卻是個壞消息。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低估了她。

尼德曼心煩意亂,一麵想去擰斷她的脖子,一麵又想繼續在黑夜中奔逃。

護照和皮夾就放在褲袋裏,他不想回頭,農場上沒有他需要的東西。

也許除了一輛車吧。

正躊躇之際,忽然看見山坡另一邊有車燈接近。他轉過頭去,如今他隻需要一輛車載他到哥德堡。

※※※

莎蘭德有生以來--至少從小時候開始--第一次無法掌控自己的情況。這些年來,她一直被卷入打鬥、遭到虐待,並在公私兩麵都受到不平等待遇。她身心遭受的打擊遠遠多過任何人所能承受的。

但每次她總能反抗。她曾拒絕回答泰勒波利安的問題,而每當遭受任何肢體暴力時她也總能偷偷逃離。

鼻梁斷了死不了。

但頭上有個洞還怎麽活?

這回她無法再拖著身子回家躺到床上,蒙頭大睡兩天,然後若無其事地下床,回歸正常生活。

傷勢太嚴重,她無法獨自處理。如今已精疲力竭,身體再也不聽差遣了。

我得睡一會兒,她心想。但又忽然想到如果不顧一切閉上眼睛,很可能永遠不會再醒來。她分析這個結果,卻逐漸了解到自己已不在乎,反而似乎暗暗被這個念頭所吸引。休息吧,不要再醒來。

她最後想到的是米莉安。

原諒我,米莉安。

當她閉上眼時,手裏仍握著尼米南的槍,保險栓已經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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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維斯特老遠就藉著車燈看到尼德曼,而且一眼就認出來,像他這樣身高兩米多、發色淺淡的龐然巨粅,要想認不得都難。尼德曼揮舞著雙臂朝他奔來。布隆維斯特慢慢減速,一麵伸手到電腦包外側口袋,掏出在莎蘭德書桌上發現的那把科特一九一一手槍。他在距離尼德曼五碼處停下,關掉引擎後才開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