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格蘭第三次試著叉起一口奶酪通心粉,一麵暗暗詛咒。無法正常走路,他無可奈何,有許多事情力不從心,他也認了。但他實在痛恨自己無法正常吃東西,有時還會像嬰兒一樣流口水。他完全清楚該怎麽做:以正確的角度放低叉子、往前推、舉起來,然後送進口中。問題在於協調性。他的手有自己的靈魂。當他指示它舉起來時,它就會慢慢地滑到盤子旁邊。即使好不容易將它帶向嘴邊,它也常常在最後一刻改變方向,落在他的臉頰或下巴上。不過康複的效果仍逐漸顯現。六個月前,手抖得十分厲害,根本連一湯匙也送不進口裏。如今用餐也許依舊耗時,但至少已能自己進食,他還要繼續努力,直到能夠再次隨心所欲地控製四肢。當他放下叉子準備再叉一口時,忽然從後麵伸出一隻手,輕輕地取走叉子。他看著叉子叉起一些通心粉,高舉起來,心想這隻像玩偶般細瘦的手很麵熟,轉過頭恰巧與莎蘭德四目交接。她的目光充滿期待,似乎很焦慮。
潘格蘭注視著她的臉好一會兒,心忽然狂跳起來,然後張開嘴吃下食物。
她一口一口地喂他。平常潘格蘭很討厭被喂食,但他了解莎蘭德的需求。她喂他不是因為他是個無助的包袱,而是以一種謙卑的姿態--對她來說這是極其罕見的情形。她叉起適當的份量,等著他咀嚼完畢。他指了指那杯插著吸管的牛奶,她便端起來喂他喝。等他吞下最後一口,她放下叉子,對他投以詢問的眼光。他搖搖頭。整頓餐用完,他們沒有交談一字一句。
潘格蘭背靠在輪椅上,深深吸了口氣。莎蘭德拿起餐巾,替他抹嘴。他覺得自己好像美國某部電影中正在接受各方角頭致意的黑社會老大。他想像著她會如何親他的手,也不禁對自己的荒謬幻想感到好笑。
「你想在這裏能弄到一杯咖啡嗎?」她問道。
他回答得口齒不清,嘴唇和舌頭無法正確地發音。
「必租……糾錄賓。」備餐桌在角落旁邊。她猜出來了。
「你要來一杯嗎?和以前一樣,加牛奶不加糖嗎?」他打了個「是」的手勢。她拿走他的餐盤,不一會兒便端著兩杯咖啡回來。他發現她喝黑咖啡,這倒是不尋常,後來見她將他喝牛奶用的吸管放在咖啡杯裏,不由得微微一笑。潘格蘭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不過他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不斷地相遇。莎蘭德顯得非常內疚。最後她終於打破沉默。
「我以為你死了。」她說:「如果知道你還活著,我絕對不會……我老早就會來看你了。請原諒我。」
他低下頭,嘴唇扭了一下,淺淺地一笑。
「我離開的時候,你陷入昏迷,醫生跟我說你會死。他們說你會在幾天內死去了,我就走了。對不起。」
他抬起手放在她的小拳頭上。她轉而緊緊握住他的手。
「以斯租了。」你失蹤了。
「阿曼斯基告訴你的?」
他點點頭。
「我去旅行了,我需要離開一下。我沒有跟任何人道別,就這樣走了。你擔心嗎?」
他緩緩地搖搖頭。
「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我。」
「我粗不按心以,以一上歐不意有事。阿門西恩按心。」我從不擔心你,你一向都不會有事。但阿曼斯基很擔心。
她又露出撇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