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 鑔兒鬥(1 / 3)

海水發腥池子冒泡,

燕子鑽天蛇過道,

螞蟻搬家泥鰍跳,

小雞發愁老牛叫,

雀雲飛,東風到,龍王噴嚏小不了。

黑雲帶紅頭似橋,

冷風刮來下冰雹。

——節氣謠

陰曆庚寅木年,四月小,二十日。

宜:祈福、祭祀、結親、開市、交易。

這日一早,兩輛大轎子車就從鑔兒塘出發,直奔河北遷西景忠山。去朝聖的正日子本該是陰曆四月十八娘娘的聖誕日。可今年封海的日子定在了6月1日,很多漁船想著能在封海前多打個幾網,轉天是兒童節,帶著孩子來玩的又多,於是廟會之行一直拖到封海轉天。

景忠山的廟會一年有兩次,一次正日子在農曆四月十八,一次正日子在農曆十月十五,每次會期一個月,即在正日子前後各半月。對鑔兒塘人來說,十月十五元君元齋那次的廟會更為重要,這次去主要是趙有餘的動議,為了練練飛鑔會的那幫小子。

還有一些求願還願的村民也跟著一起去。令李夏驚訝的是,田家富也開了自己的車,帶著譚玉鳳打算一路跟隨大車去景忠山。還沒出發,譚玉鳳就嫌棄小車容易頭暈非要換到大車坐,可大車人多實在坐不開,村裏其他人又不願意去坐田家富的寶馬車,李夏隻好拉著薩米耶、莫拉和袁天樂上了小車。

田家富似乎也瞧出村裏的人對他頗多微詞,一開車就不停地抱怨。說什麼要不是他母親要死要活地逼他去請個平安符,他絕對不走這一遭,好多年不信這些了,日子不也一樣的過,更何況他自覺現下過得還挺不錯。

李夏坐在副駕駛位,跟他玩笑著搭話:“我也覺得你該求個平安符,像你這樣嚴打期間還敢帶著縣幹部出去玩,也忒大膽了。”

“我還不是為了辦村裏的事,那些個天天跑去縣政府門口上訪的,不是給許縣長上眼藥麼,不找人照應照應,真鬧起來大家臉麵上都過不去。”

難得有人主動說起上訪的事,李夏故意探問:“我問你句實話,唐大鵬那些人真不是你派去的?”

田家富冷哼一聲,像是嘲笑她的問題。他開車著沉默了好半晌,李夏正猜測他是不是生了氣,他才又開了口道:“李夏啊,你敢這麼問,我也敢跟你說實話,唐大鵬跟我說要領著人去上訪要求拆村,我當時就跟他說,這件事我不支持也不反對。為啥呢,這村子拆了我是能得一大筆錢,沒準還能成個千萬富翁啥的,可那些錢真放手裏我也燙得慌,再說了現在錢這麼毛,我舍不得我那些地,這地價一年年可是打著滾地翻番呢,幹什麼買賣能賺得這麼輕鬆?”

袁天樂在後座突然出聲問:“那為什麼不幹脆攔下他們?何必讓他們給縣長上眼藥去?”

這一問引得田家富一陣壞笑,笑得其他人都糊塗了,他卻極得意地調侃:“要不說你們這些城裏來的看著精明,時不時地也冒傻氣呢。”

“行了,知道你聰明,說重點行不?”見李夏不耐煩地催問,田家富才解釋說:“真不懂?酒香也怕巷子深,這個懂吧,同樣的道理,下邊這麼多地方,領導哪都顧得過來呀,還不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知道新漁村建設補償款的事吧?”

李夏點點頭,聽說縣裏給了一筆錢幫助村裏搞改造。陸軍今天沒跟著去景忠山就是在弄這個事,要給縣裏報一個用款細則。

“要是往常申請這事兒不得求爺爺告奶奶的,現在許縣長是下定決心要拿鑔兒塘當典型豎著,這麼一鬧,錢馬上到位了。”

“說起來,唐大鵬他們還有功勞了?”李夏十分懷疑這種說法,怎麼聽都不太說得通呢,難道縣裏還怕了這些上訪的不成?

“哎呦,話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

“鬧是真有人誠心想鬧,想拆遷。可人們見有好處,自己也鬧不出個大天,也就散了唄。”

李夏“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慢慢消化著田家富透露的這些內幕。她本還想問趙俊輝在西塘的投資他有沒有參與,想了想終是沒問出口。有些事還是少知道的好,知道多了也是瞎操心。

趙俊亮為製出最喜歡的鑔片,出發的前一晚才回到村裏。他一直想問李夏的決定,李夏卻故意躲著他。直到眾人在景忠山山門下稍事休息,趙俊亮才得了機會湊到李夏身邊。話還未出口,李夏就半開玩笑警告說:“佛門淨地,不可妄語。”

趙俊亮嗤笑她迷信,李夏瞪他一眼,笑著威脅道:“聽說以前有個人不信邪,明明有禁例說上山前三天不許親熱,還非在臨去前親了老婆一口,你猜怎麼著,在半路上突然發了瘋,見著啥活物都親一口,一會兒親小驢一會兒親臭豬的,你可別學這個,現在驢啊豬的是見不著了,要是剛上到半山腰你就開始親男人,萬一你要是撲了個老和尚,我可不許任何人上去拉你。”

“靠,你這女人心也太狠了吧。”這番話說得趙俊亮不知道怎麼回,隻好羞惱地冒了一句,聽得李夏噗嗤笑出聲。李夏四下張望,本是怕有人窺探她和趙俊亮說話,卻注意到山門處有一個老和尚在與趙有餘聊天。於是便問趙俊亮:“你爺爺在這裏也有熟人?”

趙俊亮也往山門那邊望了望,才說:“聽說鑔兒塘有個人打小就在這裏出家當和尚……”他還想說其他的話,就見爺爺朝自己招手,李夏趕快催他過去。她見三人說了一陣,那和尚就招呼一個工作人員帶趙俊亮去了購票口,她猜應該是和尚給說了好話,商請買團體票和飛鑔表演的事。

趁還未入山,李夏趕緊拿出相機拍了山門的照片,打算回去做博文用。滿婆拉了狗爺叫她幫忙拍照留念,狗爺嘮叨說:“年年都來,拍的還不都是一樣的景?”

滿婆一邊替狗爺拉平衣角,一邊回說:“年年都要虛長些,去年你還是黑頭發呢,現今可是白頭翁了。”

李夏驚訝兩人的虔誠,年年都來祭拜可不容易。像她這種懶人,縱使是生活在一個城市裏的朋友有些一年也未必能見上一次。

“李夏你是第一次來吧,要是願意聽,讓狗爺給你講講這座山的故事,這兒的事狗爺可能比那小和尚還清楚。”滿婆突來的提議引起了李夏的興趣,她催著狗爺講古。狗爺起先還有些不好意思,被滿婆嗔罵了兩句就不再推辭。

“這座山呢,從明朝開始就在咱們那塊有大名氣了。聽說最早是從宋代開始建廟,後來曆代修建,最興盛時要屬清初,景忠山被禦封為皇室家廟,順治、康熙兩位皇帝來了6次,不僅興修廟宇禦賜良田,還供奉了一尊金娘娘及4500多卷《大藏經》作為鎮山之寶。據說這兩位皇帝對景忠山格外看重,每議要政都來景忠山禮佛問卜。順治皇帝立康熙皇帝為太子時,據說就是在這求神問卜後才決定的。”

“你再給這孩子講講山門的講究。”不待李夏發問,滿婆倒是幫了忙,言語間滿是驕傲的口氣,像是怕李夏不愛聽,又特別補充,“你狗爺以前也是做學問的人呢!”

狗爺抱怨滿婆多話,臉上卻顯出快樂神采。李夏覺得這對老人特別可愛,於是極配合地催問,狗爺這才繼續講:“這座山門牌樓建於明崇禎十五年,知道它為什麼建在這兒麼,可不光是一個入山的道口,它和山腳下三屯營古城的景忠門南北對承,可見當初古人設計時就考慮到了山城一體的格局。這牌樓是磚石木結構,黃色硫璃瓦頂,旋子彩畫,牆體鐵紅,平鋪方磚,邊襯青石。清朝時把這種建築稱為‘三門四柱七樓式’,是典型的明代佛教建築風格。”

“三門四柱七樓式,這裏麵有什麼講究?”

“佛教教義中,三門象征‘三解脫門’,即空門、無相門、無作門,分別表示觀人法兩空,觀諸法無相,觀生死可厭,也稱涅槃之門;而四個突出的方型石柱則象征‘四無量’,即一尊、二悲、三喜、四舍,喻示遠離紅塵中情欲的困擾;你再看那七個以大居中、東西對承的門樓,象征的則是‘七佛、七眾’……”

這番講解還未聽完,那邊買好團體票的趙俊亮已開始召集大夥集合。李夏隻好止了問話,可心底還在歎服古人的講究,即便是一座牌樓也不是隨意而建呢,每個細節都源出佛典,好不精心。進了牌樓,狗爺又叫她看山門背麵的匾額,那是康熙皇帝親題的“天下名山”。

李夏曾聽趙有餘講景忠山共設有三道茶棚。按老會的標準,每道茶棚飛鑔會都要打一場。其實雖稱其為茶棚,今日親眼見了,才知道也是寺廟。

李夏追著狗爺,終於問明白其中緣故:原來過去帝王將相、達官顯貴來朝山進香時都會在一些地方搭建席棚,休息品茶,觀賞風景;而寺廟的僧人道士也會向香客信士施舍一些茶水,從山下至山頂,共設了茶棚三道,後來逐漸才發展成三組不同風格的寺廟建築群。因為最初是供應茶水的席棚,人們也就習慣將它俗稱為茶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