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之前,薩米耶終於回國,李夏也回到了濱海市。她睡了好幾天才醒過神來,然後開始忙著分發禮物,約朋友吃飯,扮演聖誕老人。誰會不愛這樣的朋友呢?幸好李夏隻是偶爾沉迷扮演這樣的角色,至少收到信用卡出賬單的日子,她都格外清醒。
趙俊輝邀請李夏去了一家新開的餐廳,特別之處是每次隻招待一桌客人。聽說老板兼主廚很有錢,可惜老婆孩子都送出了國,在家壓根沒機會做飯給別人吃,他的身份也不許他輕易做飯給別人吃,於是熱愛烹飪的他開了這家叫“一桌飯”的小館。也不是每天營業,想來吃飯必須提前預約。
一坐定,李夏就從包裏拿出裝有天珠的禮物盒遞給趙俊輝,有趣的是對麵的男人也遞了一個包裝精美的袋子到李夏眼前。李夏故意調侃問:“不會是鑽戒吧?沒有一克拉以上我可沒興趣。”
趙俊輝嘴上一點不含糊,立刻接話道:“要那個還不簡單,一會兒帶你去,隨便挑,這些可比鑽戒更稀罕。”
這話引得李夏好奇,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漂亮盒子,這盒子她很眼熟,是薩米耶去鑔兒塘時送她的法國巧克力的包裝盒,她記得這盒巧克力她轉送了螺姑。紙盒保存得很仔細,猶如新品一般。打開盒蓋,巧克力香撲鼻而來,放置巧克力的隔板被拿掉了,空蕩蕩的盒子裏躺著一支已然幹枯的蘆花和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李夏的名字。李夏拿起信封,抽出裏麵的信紙,卻是一張空白頁。李夏徹底糊塗了,不明白眼前這是啥狀況,她望向對麵的男人求解。
趙俊輝解釋說:“我們在收拾螺姑的遺物時發現了這個盒子,我想它該是屬於你的。”
舉著一張白紙,李夏心裏莫可名狀。螺姑這唱的哪一出呀,趙俊輝又想利用這個做什麼文章?李夏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說些什麼才恰當。
幸好,服務員開始上菜了。
今天看起來要吃西餐,頭盤沙拉的樣子挺漂亮。李夏默默收起信紙,蓋好巧克力盒,再將盒子小心翼翼放回精美紙袋中。趙俊知趣,主動轉了話題問:“這大半年玩美了吧,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還想出國嗎?”
“薩米耶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機會,她設計的那個潮牌選用了我的一些作品,但是我覺得我還是適合留在國內,畢竟他們要的那些設計元素隻有老祖宗的文化遺產才能補給我。”李夏止住話音,她猶豫了一下,沒想好要不要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先讓對麵的男人知道,畢竟與公與私這事都與他有關。李夏喝了點紅酒,才說,“我決定再去鑔兒塘住一段時間,完成我的鑔兒塘印象第二季作品。”
這個答案十分出乎趙俊輝的預料,他微皺了眉頭說:“村裏現在就是個大工地,可沒什麼活動要籌辦。”
“我打算接受陸軍書記和趙俊亮村長的邀請擔任鑔兒塘民俗村改造工程的文化顧問。”李夏此話一出,趙俊輝眉頭皺得更緊了。趙俊亮沒能幫他拿下村西地塊的事已經很讓他氣惱,現下又要搶他的生意不成?他佯裝不在意,淡漠探問:“哦?我還不知道呢,他們又給鑔兒塘搞了什麼新定位?”
“我聽說現在形勢變了,周邊都在大搞建設,環海沿線在建的各種大型的旅遊度假區,鑔兒塘跟人家拚硬件肯定是拚不過,我覺得唯一的出路就是發展特色民俗文化生態遊,畢竟這海邊的村子沒剩幾個了,或許再過一段時間鑔兒塘將成為這大旅遊度假區中最後的原始村落。當然,這正是鑔兒塘存在的價值。”
“我本來想找你去策劃度假村的項目,看來是被他們搶先了一步。”趙俊輝酸溜溜地問,“莫不是……你還對小男生興趣盎然?”
李夏嗤笑,故意挑釁說:“我隻對自信的男人興趣盎然。”
“哈哈,這是下戰書麼?”趙俊輝的自尊心可不許他在此時退縮,縱使他也搞不清自己對李夏這女人究竟抱著一種怎樣的感情,但在這場競爭中他不想認輸。
“親愛的趙俊輝同誌,你知道對於一個30歲往上數的未婚女人來講,生活意味著什麼嗎?”李夏停下話音詢問,見趙俊輝露出不解神色,無奈笑著繼續解釋,“我已經沒有多少青春可以揮霍了,沒老公沒孩子,我隻想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有意義,與此同時若能找到一個誌趣相投的伴侶一起終老,那是我的福分,但我不強求。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一紙聘書一份合同更實在。”
“我以為——我們還算誌趣相投。”
“是嗎?”
“不是嗎?”
“那為什麼我會收到兩份入職邀約?你和陸軍、趙俊亮忙的不是同一件事嗎,難道你真要建另一個村子?”
這次換趙俊輝不說話了。這個犀利的問題,他真要好好地想一想。李夏不理他,開始認真享用晚餐。這已然滲入了中國特色的西餐,雖美味卻不純粹,正像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經曆過中西兩種文化的洗禮後,李夏真不確定他還明白故鄉之於他的意義,而女人之於他的意義他又明白多少?
手機響,有短信進來,是翟雋發來的。回到濱海市後,李夏還沒和他見過麵,她倒是聽說唐曉鷗得了選美亞軍,還在本市電視台製作的情景喜劇裏演了個瘋狂追星的小保姆。不想回短信,李夏幹脆開了靜音,果然吃完晚餐再看手機時已有17個未接電話。
吃完飯,李夏請趙俊輝看電影。趙俊輝說何必麻煩,他家就有影音室。李夏直接拿眼白望他,鄙視說:“趙大款,偶爾你也得身入民間體察一下人民群眾的幸福生活。”
於是,兩個大齡無聊單身男女夾雜在一群稚氣戀愛男女中,捧著爆米花和可愛看了一場巨二無比的國產電影。李夏承認,她隻是不想太早回家。她猜翟雋一定等在她家門口,他這人最受不了別人拒絕,送上門的倒是從來不上心。
故意讓趙俊輝開車送自己到樓下,李夏甚至在分手時送上一吻,這突破性的舉動嚇得趙俊輝直往後躲,不明白李夏犯了什麼神經。
與趙俊輝告別,李夏沒有馬上上樓。她往外探了幾步,果然看見翟雋的奔馳停在一個露天車位上。她主動走過去,徑自坐上副駕駛位。“見了我也不下車打招呼,不會是想等我上樓再敲門吧?”
“還是李大小姐最了解我,不過看來是不想給麵子了。”翟雋冷聲笑了一下,質問著。李夏嬌笑如花,偏著頭故意偽裝出一副單純模樣:“我這不是怕您累著嘛,再說您可是日理萬機的大人物,我不得緊著您點兒……”
“行了,別跟我扯淡。”翟雋明白李夏這是故意氣他,他不想浪費時間,幹脆直入主題追問,“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中華人民共和國哪條法律規定我必須接你電話了。”李夏見他較真,便也掉了臉,冷聲回答不再偽裝。她轉過身子不再看翟雋,又從包裏拿出根煙點上,慢慢抽著不說話。
“老大不小了,性子就不能定一定,沒完沒了的晴轉多雲,我看你這輩子真嫁不出了。”
“不勞您費用,這事有我媽操心就夠了。”
“李夏,你有個正邪沒,你究竟想怎麼著,打定主意遊戲人間了?你不聲不吭就出去跑了一年,我有說什麼嘛,和趙俊輝出去約會還不接我電話,是誰說回來第一時間聯係我?”
掐掉煙屁股,李夏噗嗤一笑。這麼一副癡情模樣的翟雋她還真是陌生得很,要不是忘不了出國前在綠會所偶爾聽到的那一段八卦,她還以為這初戀情人真是愛她愛入骨了。
可惜啊!
“幹嘛陰陽怪氣的,我就等你一句話,你要說老死不相往來,我就再也不來煩你。”
“我看行,就這麼辦吧。”
李夏冷聲答完,就推開車門下車。翟雋一把將她拽回來,將她壓在椅背上,一副無可奈何表情又恨恨地問:“我的小蝦米,你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
閃神了一秒,李夏差一點就被眼前這男人深情的目光騙倒了。她直視眼前的男人,告訴自己此時他倆拚的就是誰夠狠。於是李夏軟了身子,嘴角勾起曖昧笑紋,問翟雋:“還記得嗎,那年你終於買了車帶著我到處瞎溜達,車膜都貼不起好的,咱倆就不管不顧地玩車震……”
“你總嫌棄夏利空間太小,撞了好幾次頭。”李夏的話顯然勾起了翟雋的美好回憶,他的手探進李夏腰際,輕撫著她成熟的臀線,感歎著,“10年了,我的小蝦米終於長成小蜜桃了,要不要在奔馳車裏來一次?”
“不會你車裏也備著保險套吧。”
“咋倆不需要那個。”翟雋輕吻著李夏的脖頸,又嫻熟地將副駕駛位調低。李夏靠在椅背上突地伸出雙手抵在翟雋胸前,她笑著推開身上的男人,奚落道:“奔馳挺好,但是人不對。不好意思,我不想給你的孩子當媽。我看唐曉鷗挺好的,你讓她生一個吧。”
李夏說完,趁著翟雋發愣立刻開了中控鎖,打開車門走出去。翟雋愣了一會兒才追下車,他氣急敗壞地拉住李夏問:“那小丫頭片子跟你說什麼了?”
李夏輕輕撥開他的手。“不要怪她,她什麼都沒說過,隻怪老天爺偏要讓我看見某男闖進女廁,我也沒辦法假裝自己什麼都聽不見。”
翟雋一時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闖過女廁,隻好急躁解釋:“她什麼都不是,我就是一時好心幫她的忙。”
“我不在乎你們之間有什麼,真的,我隻是發現其實我們的關係早就結束了,不可能重來一回。”李夏將他倆的問題拉入重點。
“為什麼?”
“你不再是那個你了,我也不再是那個小蝦米,就像我已經記不住在夏利車上不太愉快的車震經驗,我隻記得我挺喜歡別克和那車上的男人。”
李夏說完,故意揚起一陣壞笑,道了聲“晚安”就徑自上樓。
這一次翟雋沒有追上來。
李夏心裏五味參雜,有些什麼終於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