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 但是又奈何(2 / 3)

“唐曉鷗,我隻跟你說一句,無論你選擇什麼樣的路往前走,一時半刻都是停不下來的,這些都是單行道,非要調頭付出的代價可能更慘烈。”李夏的話唐曉鷗似懂非懂,但她不想示弱,故意強硬表態說:“沒關係,是我的選擇我就不後悔。”

李夏朝她笑笑,轉身準備離開衛生間,忽又想起一些事來。她回頭跟唐曉鷗說:“螺姑生前,讓我替她傳個話,她說你是蘆花,早晚要回鑔兒塘開枝散葉。”

回到包房,發現翟雋也在,她故作驚訝問他的來意,翟雋說是剛剛在一樓吃飯碰巧遇到袁天浩才知道他們也在這裏,還責怪他們辦告別派對也不叫上他。

李夏自己罰了酒,她想喝酒了,她許久未曾這樣想醉。

真的要醉嗎?

若能醉到開心,也挺好的。

鬧到淩晨才回家,洗了澡,倒在床上睡了兩個多小時,又莫名其妙地醒過來。睡不著,李夏登陸博客,寫博文。她還沒有和一個人告別呢,她想了一整天還是覺得以這種方式告別最好。

給水手的信

親愛的水手,我沒有告訴你我要出航了。你已在你的鑔兒塘號上掌舵前行,我也將飛向我夢想的應許之地。分別,對你我來說,是早晚的事,也是一路走來我們常常需要麵對的事。所以,我們不要告別了,告別是為了再見,而我們是不是相見不如懷念呢?

三更半夜的,為什麼要給你寫這封信?這封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信,你會不會隻希望收信人隻是你自己?嗬嗬,別這些小氣,這信的好處許久之後你會明白的。

不。我不是想要跟你說教。

呃……

一點點建議,你還是會聽的吧。好吧,其實我隻想跟你說一句話:加油!

再唱首歌好嗎?

這個特別的夜晚,我想起你就突然想起了那首歌,一首你可能從未聽過的歌,我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如果還能再見,你能唱給我聽——

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麼……

……

尋尋覓覓尋不到/活著的證據/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跡/驕傲無知的現代人/不知道珍惜/那一片被文明糟踏過的海洋和天地/隻有遠離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在帶著鹹味的空氣中自由的呼吸/耳畔又傳來汽笛聲和水手的笑語/永遠在內心的最深處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麼……

我親愛的水手,請努力做大聲唱歌的人。

我走了。

趙俊亮看到李夏那篇博客的時候,她已經在地球的另一端了。他發了小紙條留言,說等她回來一定唱給她聽。李夏沒有回複,隻是在畫展結束後打包將那幅叫做“海螺姑娘”的非賣品寄往鑔兒塘。

畫展十分成功,至少展出的畫全都找到了賣家,甚至還有人預訂她的新作品。外國人總是對來自東方的神秘文化興趣盎然,那些國人看來鄉土氣息濃厚的俗氣畫作,出乎李夏意料地在地球另一端共鳴強烈。這種共鳴決不是審醜帶來的心理愉悅,而是對另一種神聖而陌生的生存體驗的崇敬和向往。

畫展一結束,李夏和袁天樂就直奔了普羅旺斯。兩人投宿在薩米耶的朋友莫拉開辦在山區裏的民宿,他是個熱情的法國鄉村小夥,帶著兩人去薰衣草花田撒歡,在樹林裏野餐,連周邊的泉城、古堡、酒窖都來了個走透透。餘下的時間,兩人就慵懶地躺在民宿裏或者某片花田的一角,把大把時光耗費在發呆這項活動上,不發呆的時候就跟著莫拉學做法棍和茴香酒。李夏還跟莫拉學了一首關於《薰衣草》的民謠——

薰衣草呀,遍地開放。

藍花綠葉,清香滿懷。

我為國王,你是王後。

拋下硬幣,許個心願。

愛你一生,此情不渝。

李夏奇怪的是,這首民謠竟不是出自以浪漫聞名的法國,而是來自17世紀的英國。莫拉要求李夏也教他一首中國的愛情民謠,李夏從泱泱五千年中國曆史文化中選了最樸實的一首——

小小子,

坐門墩,

哭著喊著要媳婦。

要媳婦幹啥?

做褲做褂,

做鞋做襪,

點燈說話,

睡覺甭怕。

在中國,新官上任總要燒個三把火。這第一把火,趙俊亮和陸軍商量著,決定要求飛鑔會的小夥子們都上船出海去,拿海水涮透了才能真正成為“海狼”,有了海狼的精神氣這飛鑔才能真正接了海魂。與此同時,飛鑔會除了商演,還誌願擔當起縣鄉中小學的義務民俗文化宣傳員,定期去各個學校教課。

第一把火看似不好燒,趙俊亮卻用了最原始的辦法。他設了擂台,讓全村老少來做評委,隻要比他飛鑔打得好,就可以不用上船,他還會把“鑔頭”的位子拱手相讓。一幫小子不服氣,卻沒一個挑戰成功,隻得乖乖登了船。

第二把火,陸軍把翟雋、趙俊輝、袁天浩等人都請回了鑔兒塘,共謀村子的發展未來。以翟雋為首的投資人提出以藍會所為界,在未開發的村西側荒地興建溫泉度假酒店和觀海別墅群,他們將在村莊靠近內陸的一側選址建設一個由6棟磚混高樓組成的新社區,以換購村民現在所居住的平房老宅,全部收購完成後村東老宅所在區域將被改造成度假民宿、海鮮街、酒吧、茶館和購物中心。

可村民們的想法卻各有不同:有些家庭條件差的自然希望換購樓房;有些條件好的不想放棄老宅,就想直接拿錢買樓房;還有些人家已經在經營漁家樂或小酒店,生意正紅火,哪肯撒手給別人賺錢。但有一個道理大家還是都明白的,那就是鑔兒塘必須變,外邊的世界都變了,鑔兒塘怎能不變?

陸軍當上村支書後簡直像變了個人。他拉著趙俊亮挨家挨戶都走訪了一遍,聽取村民們的想法,又上網找資料學習其他村子發展的經驗。就鑔兒塘的現狀來講,隻有海產養殖業已初具規模,也大多是靠天吃飯,抗風險能力差;旅遊業一年裏隻有幾個月是旺季,即使這樣家裏養著小馬力機帆船的漁民也是寧願等客而不願出海捕撈,海太空了,有時候出去捕一圈魚貨回來還頂不上油錢;還有一些網廠、冷凍廠、育苗廠,大都是私人開的;村裏真正有錢胡吃海喝的超不過十戶,大多數人都還得掰著瓣地仔細算計著花錢過日子,對於這些人來說,鑔兒塘假如能夠被合理開發,就業機會增多,收入的增加亦可預期。但是投資商們的開發計劃中,顯然並沒有包括村民獲利的可行性方案。

地給了他們,將來賺錢的也是他們,村民們的增收計劃該怎麼保障?沒人拿得出合理化方案來,於是談判又一次陷入僵局。許縣長到鑔兒塘開了一次現場會,他提議村民拿土地換股權,參與整個鑔兒塘改造計劃。雙方卻都不滿意。村裏人恨不得要錢要股份又要房子,投資商則不得不考慮成本控製問題。這第二把火怎麼燒也燒不旺,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趙俊亮這當村長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陸軍提醒說不如再學上次PK魚骨廟之前的法子,帶著這幫人出去開開眼。

兩人說幹就幹。雇了幾輛大轎子車,並通知各家派代表去外邊參觀。一連數天,他和陸軍帶著一車人走了好幾個地方:有村企業幹得紅火的工業村,一水的小二樓,村民廣場修得漂亮不說,村民福利也是好得令人咋舌;也有旅遊發展得有特色的農業村,人家大力發展的還是高科技農業,高級農產品賣成了大品牌,村子自然也隨之名揚四海,旅遊是錦上添花的副產品,人家是坐等來客;他們還“順道”去了新魚骨廟社區,這坐落在城市邊上的大型社區住的大都是拆遷後進城的漁民,他們用拆遷款買樓房買汽車卻買不來好工作,很多年輕人就開個車到處玩,倒是中年人跑出去天天找活,但是和外來的年輕打工者相比他們根本沒有競爭優勢。

轉了這麼一大圈,鑔兒塘的人頭腦果然清醒了許多。再好的海狼離開了海邊也就是個秋後的螞蚱,尤其是那些舉棋不定的中年人,一下子就塌了心,打算好好在鑔兒塘謀點事。

村委會趁機提出了新的鑔兒塘發展方案:鑔兒塘以土地入股的方式與開發商在村西側荒地聯合開發度假酒店和度假別墅,股份歸全體村民所有,需優先任用本村村民提供旅遊服務;蒼井優一所捐款項及村委會另籌資金將用於改造舊村居民區內基礎設施、改善村內及周邊旅遊環境;成立反季養殖項目科技小組,擴大對蝦及魚類生態養殖基地的養殖規模,建立旅遊公司,開發具有品牌發展潛力的旅遊商品;鼓勵全體村民利用家中剩餘房間開辦漁家樂,可由村委會擔保申請小額貸款;將為全體村民落實養老、失業、醫療、生育等一係列保險。

方案被一條一條列排打印,貼在村裏新建的帶玻璃櫃門的布告欄。同時出現在布告欄的還有李夏所畫的那幅《海螺姑娘》:鑔神廟大殿中,神燈從天而降,一身火紅的螺姑銀發飛舞昂頭仰視,烈焰竄出神燈劈入她胸口,點燃了腳下的銅鑔鑔纓,火焰順著鑔纓子攀向四角,頃刻間大殿盡燃。

這一次,村民大會終於投票通過了鑔兒塘發展方案。

從法國玩到意大利,回國才休整了一陣,李夏又陪薩米耶到西藏去采風了幾個月。還好薩米耶雇傭了李夏擔任自己的設計助理,否則她真要花光自己的嫁妝本了。西藏確實是個接近神靈的好地方,薩米耶找到了她想要的靈感,李夏也在那裏完成了她對於鑔兒塘的第二波狂想。李夏許久未有這樣的衝動了,螺姑講述的那些神話和故事在她腦中到處亂竄,她覺得自己必須給它們安排一些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