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在公社一直被群眾專政了半年多。『言*情*首*發這半年，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忍受著巨大的精神和**痛苦，日日思念著癡情的胡雯娜。他明白，胡雯娜絕不可能躲過這場風暴的衝擊，他更擔心的是，胡雯娜能承受得住這場風暴的衝擊嗎？
鳳翔的猜測沒有錯，這半年，也是胡雯娜人生最困難的一段歲月。
和鳳翔分手後，古城瘋魔一般亂了。開初，這一切於胡雯娜來說，好像沒多少關係。她知道自己的背景，明白自己的身份，隻求能夠平平安安躲過這一劫。
那天，一個要好的女同事說不遠處的省報社被圍困了，正在開批鬥大會，硬拉胡雯娜去看熱鬧。果然，報社門前正熱鬧，人山人海。擠上前去，就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軍管幹部被押在臨時搭建的批鬥台上，一個人正聲嘶力竭批判他攻擊偉大領袖的罪行，怒火中燒，聲淚俱下。底下的群眾也是群情激憤，口號震天。敢對偉大領袖大不敬這還了得，胡雯娜也不由得被眾人激憤的情緒感染了。然而，當她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後，氣馬上平了。這是什麼侮辱、攻擊啊！報紙上，大幅領袖像背麵有“紙老虎”幾個字不假，但報紙是讓人反著看的嗎？她甚至懷疑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才是一個心理陰暗“打著紅旗反紅旗”的反革命。可悲的是，擁有廣博知識的眾多大學師生似乎連這點常識都沒有。更可悲的是，不少人意識到這種做法的可笑，竟然沒有一個人敢於說出來。看來，能戳穿皇帝新衣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啊！就他們幾個相好的同誌而言，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也隻能是會心一笑——真言隻在一笑中——有誰又敢明明白白道出來呢？
晚上，單位組織全體員工參加批判動員大會。會後的文藝表演讓胡雯娜又一次大大長了見識。節目談不上精彩，無非就是一些諸如“拿起筆，做刀槍，齊心協心掃黑幫……”的造反舞，喊殺聲吵得人的耳朵幾乎要聾，腳跺得舞台幾乎都要坍塌。壓軸戲倒十分有意思。舞台上，一個赤著上身、瘦骨嶙峋的中年漢子一番熱身後，表演開了硬氣功，槍刺咽喉、脖纏鋼筋贏得了陣陣掌聲。隨後，有人拿上來一塊長條鋼板，中年漢子紮緊腰帶，一番運氣之後，雙手握著鋼板向腦門砸去。然而，不知是功力不濟，還是鋼板太硬，磕砸了多次，鋼板依然完好如初。胡雯娜正擔心這節目恐怕要演砸了時，舒緩的音樂聲中，中年漢子似乎猛省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本“紅寶書”默誦開來，如饑似渴的。仿佛倏然間注入了無盡氣力，突然，他的精神狀態大變，意氣風發，如同跳大神般滿台蹦躂開了。緊接著，激昂的銅管樂急促響起，在“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歌聲中，中年漢子用鋼板又狠狠向腦門撞擊開了。這一次，精神果然變物質，鋼板終於被撞擊成弓形，中年漢子果然爭取到勝利了……底下掌聲雷動。可胡雯娜隻覺得滑稽，竟差點笑出聲來，怕人發現，忙掩飾地趴到了椅背上。
胡雯娜這種逍遙的日子並未持續多久。
不幾日，一股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群眾專政的邪風忽然刮起來。天知道，是誰賦予那些所謂革命造反派的莫大權力，紅袖箍一戴，就隨意抄家揪鬥他人了。
讓胡雯娜切實感到危機的是一張殺氣騰騰的傳單。
這張傳單當時正風靡全國，似乎是專門針對胡雯娜這類人而寫就的一篇討伐檄文：
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萬歲！
階級路線是黨的根本路線。**就是要幹革命，就是要興無滅資，就是要講成分，就是要貫徹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
古今中外曆史上，哪個階級不貫徹它的階級路線？難道隻許地主階級老爺專我們的政，不許我們造他們的反嗎？他們這種“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反動邏輯，真他媽混蛋透頂！
資產階級統治我們學校十七年了，我們再也不能容忍了！我們要造反，要奪權，要組織階級隊伍幹革命，就是要大講階級路線，就是要看成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