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第七章 19(1 / 1)

鳳翔支吾一聲,擔心著前麵的胡雯娜,磨蹭一陣,又朝前走去。『言*情*首*發

鎮上這陣果然熱鬧,亂了營似的,西京城的大火中午時分就蔓延到鎮上。鎮中學的紅衛兵連同一些愛湊熱鬧的小青年爭先恐後地也要革命了,也如省城一樣,破開四舊了。鳳翔趕到鎮上東街時,一些紅衛兵正圍在天壽堂前。天壽堂是鎮上一家最大的中藥店,已有三百年曆史,在關中道東府一帶還是很有名氣的。這陣,紅衛兵正在店裏搜尋封、資、修的四舊。掛在店堂正中一幅畫有老壽星和梅花鹿的古畫被燒了,那些繪有八仙人人的青花罐子被摔碎了,連幾個楠木太師椅也不放過,因為那上麵有封建糟粕福壽恒昌、五子登科等內容的鐫刻。門口,一堆人吵吵鬧鬧的,鳳翔拉著胡雯娜不敢向前。遠遠望去,人群中,隻見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護著一塊黑漆金字牌匾說什麼也不放手。鳳翔知道。這塊牌匾有來頭了,是前朝狀元王鼎手書,已傳了好多代。可也正因為年代久遠,所以必然為舊,更何況上麵還有封建帝王的名字呢。抱著這塊牌匾的正是這家老中藥鋪的傳人,如今,正和幾個紅衛兵爭辯:“這匾不能毀啊,也沒有礙著什麼事,不行不掛了,我收回去。”

“怎麼,你算老幾?這藥鋪早姓公了,咋,還想做你的掌櫃夢,想變天?還想流毒遺傳?”

“不是流毒,這是清官寫的,王鼎是清官,是狀元。”老者還在解釋。

又有紅衛兵反駁:“清官咋了?清官比貪官更壞!對維護封建統治起的壞作用更大,狀元更是封建地主階級的代表!”

“對,對,砸,燒!”四周的人亂起哄。

見老者不鬆手,幾個紅衛兵火了,推倒老者硬是奪過牌匾。不久,一股熊熊烈火中,那塊牌匾化為灰燼,隻留下了老者的嚎哭聲。

關帝廟那裏更熱鬧,一通嘉靖年間的巨大石碑被砸爛了,門前兩根高聳的鐵旗杆也被掀翻在地……鳳翔和胡雯娜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們彷徨不解,不明白這些革命小將究竟要幹什麼。正在這時,前麵不遠處亂哄哄的,原來,是一個看熱鬧的長辮子姑娘的頭發被小將們視為封建遺毒剪掉了。更有一個小夥因褲腿窄了,被認為是資產階級的奇裝異服而撕得稀爛。那小夥子爬起來後,吊拉著褲腿露著尻蛋子落荒而逃……

鳳翔回村不久,隨著社會上風浪的波及,公社、村子五花八門的群眾組織出現了。批鬥之風大行其道,一時,村子陷入到一片恐怖、混亂之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首當其衝挨批的,竟然是幾個月前在村中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社教工作組組長。

打亂仗了,打亂仗了,怎麼槍口不瞄就胡亂掃射開了?鳳翔在心裏直感慨。

如同戲劇舞台,曾經坐鎮飼養室審問批鬥鳳翔的社教組長瞬間來了個乾坤大翻轉,成為眾人揭發批鬥的對象。而那些曾被他鼓動幫他搖旗呐喊的人轉而突然向他開火了。顯然他也是一頭霧水,腦子轉不過彎,開初還振振有詞的,言說自己隻是按上級的布置行事,按文件精神執行。但他的辯駁隻能淹沒在一片雜亂的口號聲中和不斷升級的拳腳之下。幾個回合下來,那個組長的臉色發黃了,尤其是後來有人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他有港台關係後,這個組長的精神更是完全崩潰。臉色蠟黃,眼神遊移,頭發淩亂,活脫脫一個《紅燈記》裏的叛徒王連舉。不久,那個組長竟然與被他曾經揪鬥出來的地富為伍,一塊遊街,一塊接受勞動改造掃開街道了。

…………

鳳翔這個新科地主分子當然在劫難逃。

因為有前不久挨鬥的經驗,因為有心理的準備和信念的支撐,所以,這次運動開始時對鳳翔來說壓力是不大的。他和眾多所謂的牛鬼蛇神一道被戴上高帽子到處去遊街串巷;如猴子般被人牽著敲鑼打鼓接受他人的圍觀;像道具一樣被安排在各種批鬥會上站樁。他的心是坦然的。因為鳳翔明白自己是清白的,何況,他不是孤身“奮戰”,周圍還有不少他的同類。所以,遊街時,有陣,他倒覺得好笑,仿佛在過廟會演節目,而那三尺高的高帽子正是他的道具。有次,刮大風,高帽子戴不穩,紅衛兵小將破例允許不戴高帽子,而鳳翔偏偏還堅持要戴。雙手扶帽,喜眉笑眼的,演節目的演員沒有職業道德還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