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送走吳寶,國藩家老二興文就來了。『言*情*首*發
興文今天換了一身行頭:下著深藍褲子,上著白色的確良襯衣,襯衣還像城裏人那樣掖在皮帶裏,腳穿一雙籃球鞋,顯得分外精神。可能從沒穿過像樣的衣服,小夥子一副羞口羞腳不自在的樣子。
這次,興文是專門來向鳳翔辭行的。他明天就要進省城,要到省城西京那個有名的軍工大廠報到去了。
興文前來,一是道別,二是感謝。
原來,和社教組長相處時間長了,那個組長對興文很有好感。見興文為了進步,連他爸都不認,雖然有點過,但也可以看出小夥子要求進步是多麼的迫切,心裏很過意不去,總想幫興文做點什麼。剛好,省城一家軍工大廠到縣上招工,分給公社五個名額。能到省裏當工人吃商品糧,這在那個年代是普通百姓人生最美好的願望了,擠破頭似的,爭相要去的人很多。社教組長以“典型”的名義說服了公社主任,硬是摳出一個名額。可名單報上去,卻被打回來,招工的幹部言說他們保密廠不能招收這樣出身的人。社教組長不死心,親自去找,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為由磨了半天也沒有成效,於是挖空心思大談開興文的長處,似乎興文是一個曠世奇才。當談到興文發表了大量文章時,那個幹部興致一下子就高了,當下就對社教組長交待,讓興文第二天把發表的文章帶來讓他看看。
翌日,興文惴惴不安地把文章送過去,那幹部一看,連聲稱讚,立時就拍了板。原來這人事幹部也愛文學,正是那個軍工大廠文學社的社長。
不久,興文就動身到省城去了。慢慢的,興文進省城當工人掀起的波浪也就漸漸平息,但鳳翔心裏的波濤依然洶湧,他擔心國家的形勢,千萬再不敢又出什麼事呀!
又有大半年過去了。
工作組早已撤走,渭水照樣長流,村裏又恢複了往日寧靜的田園風光。雞鳴狗吠,人喊馬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鳳翔明白,這種寧靜隻是假象,小小的張家灘絕不是世外桃源,又一場來自天際的風暴必將再次橫掃張家灘。
自和吳寶分手後,鳳翔一直在煎熬中過活。他寄希望於申訴,可那些申訴材料如泥牛入海,消息全無。他現在才深知,什麼叫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為此,他又到有關單位跑了多次,一天,還在市府大門口意外碰見了原先的老支書。如今,老支書在市府一個部門當領導。他知道鳳翔的事,並不避嫌,熱情地拽著鳳翔來到附近一家飯館。吃飯中,老支書道:“張校長,我知道你的事,你太冤枉了。不過,我勸你,這個階段不要白勞神了,跑也無益。像你這種情況,全省全國多了去,上麵現在複雜得很,誰顧得上你這事?對你個人來說,這事是天大的事,可對全局而言,就不算個事了。我想,你的事情,將來必須全國來一個統一處理辦法才能解決。我也留心著,能幫上忙我一定想辦法幫。”
“那就多謝你了。”鳳翔道:“我就一直想不通,黨一直提倡實事求是、有錯必糾嘛,為啥老讓一些人胡整!”
老支書連忙搖手勸他:“張校長,小聲,小聲,等吧。你沒看最近的風向,中央又下了個‘五·一六’通知。”
“廣播上大概聽了點,什麼文化大革命,什麼反修防修、要解決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問題。可能又要整頓文教係統了。”
“不,不,這裏麵……唉,”老支部欲言又止,邊說邊搖頭歎氣,“真讓人理解不了啊!”
回村後,鳳翔更留心聽廣播,還不時得空到鎮郵局的閱報欄去看報紙,越聽心裏越慌慌,越讀越心驚肉顫。處境不同,他仿佛突然變成了一個對氣候特別敏感的老寒腿患者,預感到一場狂風暴雨可能馬上就要來臨了!
豈止鳳翔,村裏一些“運動紅”也似乎有特異功能,如暴風雨前憋悶的魚兒一樣,又不安分地浮出水麵撲騰開了。
這天,胡雯娜又來了,忙活多半天,眼看時辰到了,還磨蹭著遲遲不見動身。當鳳翔又一次催促她時,胡雯娜顯然生氣了,眼一瞪,臉子一摔,轉身就朝大門外走。鳳翔一見慌了,忙把她拉進屋,隻賠不是。勸了陣,胡雯娜氣消點,突然摟著鳳翔委屈地哭開了,頭在鳳翔胸前亂撞,哭道:“我真恨死你了!你呀,真是個石人,瓷人,木頭人,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我要你,我要你,現在就要你!”說著,撕扯著鳳翔的衣服,在鳳翔的脖子上、臉頰上狂吻開了。鳳翔周身的血液沸騰了,頭也有點眩暈,但立刻,堅強的自製力又恢複了。他捧著胡雯娜淚濕的臉,深情凝視著胡雯娜的眼睛道:“雯娜,雯娜,我早給你說了,我的心交給你了,可如今,我這身份……絕對不能。放心,我一定要把這個冤洗清,讓你做一個堂堂正正光光鮮鮮的校長媳婦,讓你女兒有一個值得驕傲的黨員爸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