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翻不過來呢？”
“不可能，不可能，此案不翻，天理難容啊——不行，我豁出去了，上省城上北京！”
“那得等多長時間啊！”胡雯娜又哭了，癱坐在地上，“我真擔心翻不過來，你忍心讓我等一輩子嗎？”
鳳翔默不做聲，萬箭鑽心，他也真擔心翻不過來啊，喃喃道：“不行，你找個條件好的吧……”
聽見鳳翔的話，胡雯娜騰地從地上挺起身，緊咬下唇惡狠狠地瞅著鳳翔，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言*情*首*發驀然，她發瘋似的掄著雙手在鳳翔身上撲打開了：“你咋能說這樣的話？你這個狠心賊！你是拿刀殺我呢，要找，我何必等到今日……你這是不讓我活呀！”說著強壓聲音嗚咽開了。
鳳翔扶著胡雯娜顫抖的雙肩熱淚長流，也哽咽得喘不過氣來。良久，猛地一跺腳道：“雯娜，記住今天這個日子！豁出去了，最遲三年後的今天，我一定娶你，我就不信世上沒有一個公理！”
“真的？”胡雯娜止住哭，“我記著今天這個日子，我也要幫你把這個案翻過來！”說罷，又心疼地撫摸開了鳳翔的胳膊……
和胡雯娜分手後，鳳翔更加關注局勢，心裏也更加不安。他從廣播、報紙上一篇篇劍拔弩張的文章中，不僅嗅到了暴風雨到來之前的雨腥味，似乎還嗅到一陣大戰之前的火藥味、血腥味。
果然不久，意料之中的狂風暴雨如期而至，“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然而，這次風暴勢頭之猛烈之暴戾，卻是鳳翔萬萬沒有料到的。
給鳳翔帶來確切消息的是胡雯娜。
最近，胡雯娜的心情很煩亂。她所在的保管室人多嘴雜，從來不缺小道消息。這一向，小道消息更是滿天飛。單位也傳達了不少文件，看樣子，一場大的運動又要來了。弄得胡雯娜心裏七上八下的。
隻要一來運動，她這樣出身的人哪次好過過？還有鳳翔，更讓她擔心。這天，有人驚恐地到保管室說南郊的大學亂了。隨後，胡雯娜又在街上看到這樣的大標語：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唉呀，嚇死人了，造反，造什麼反，造誰的反？造反是要掉腦袋的……這是咋回事呢？她一時沒了主意，馬上想到鳳翔。
仿佛古城堆滿幹柴，被潑上汽油，又同時被點燃。幾乎一夜間，古城被彌天大火濃煙籠罩了……短短一兩天，大街小巷貼滿了讓人膽顫心驚的標語：向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開火！破四舊，立四新！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紅色恐怖萬歲！隨後大字報、傳單鋪天蓋地，標語也上升為火燒、炮轟、刀劈、油炸……與此同時，如阿Q當年剪辮子“也要革命”似的，大街上陡然冒出不少勇於革命的紅衛兵和造反派。這些穿著草綠色軍裝、腰紮皮帶的男女小青年終於可以不上學不做工了，滿臉亢奮，虔誠地、狂熱地破開了四舊：鼓樓上的牌匾被砸了，城隍廟裏的城隍爺塑像被推倒了，城門上方石刻的題款被鑿去了……
更可怕的是，由物及人，紅衛兵們兩眼充血，深懷著階級仇向“走資派”和“牛鬼蛇神”開火了，開始瘋狂地抄家鬥人打人了。
胡雯娜的心裏更慌。這天一大早，她就準備去找鳳翔，剛到巷口，就碰到大劉。最近，大劉越來越不像話，言語輕佻，有次趁保管室沒人，借口找東西，竟用肘子不停挨撞她的胸脯。她一下子火了，道：“大劉，你既然把我叫姐，就該知道規矩，以後你還是少到這裏來，省得領導批評我！”大劉臉臊得通紅通紅，訕訕地離去了。
這陣大劉一見胡雯娜，問道：“胡姐，一大早，幹啥？”
“有事。”
“又找你鄉下那個哥去？”大劉不待胡雯娜回答，脖子一縮，笑笑走開了。
胡雯娜擠上電車，隻見幾個戴著紅小兵袖箍的小學生宣讀**語錄，每到一站，就齊聲高喊：“革命群眾再見，牛鬼蛇神滾蛋！革命群眾走好，地富反壞打倒！”為了合轍押韻，老右被這些小娃娃格外開恩了。胡雯娜覺得挺好笑的，再看那些稚氣未脫的小孩凶巴巴的樣子，突然，心裏又生出一絲涼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