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橋抬手給她擦眼淚,語重心長地說:“葉子,不要抱怨,有什麼心裏話,寫在日記本上,總會有讓你說出來的一天!”
紮西開始行動了,他把臉抹得黑乎乎的,和喇嘛喬喬、旺旺來到拉薩街頭,混在人群中,尋找次旺。街上的叛亂分子正在鬧騰,亂哄哄地吵嚷著要給中央代表送請願書。
紮西和兩名喇嘛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他們剛過街角,就看到梅朵和一名仆人走過來。一名康巴人也看見了他們,湊上前去調戲地說:“這小娘們兒漂亮啊。”然後,就用肩膀撞梅朵。
梅朵火了,大聲喝斥道:“你幹什麼?”
“你是藏幹校的老師吧,教漢人說話的,漢人連話都不會說啊,哈哈……”康巴人說著,又撞梅朵。梅朵的仆人衝上來推他,康巴人將仆人拽過來,一拳打倒在地。
“你再敢放肆,我叫人啦。”梅朵大叫。
“現在是我們的天下,你叫誰啊。呸,教漢人說話的臭娘們兒!”康巴人說著,對梅朵動手動腳。
紮西看在眼裏著急,他對兩名喇嘛說:“我不便過去,你們過去幫幫她。”
兩名喇嘛點了點頭,朝梅朵走去。紮西一回頭,剛好看到白瑪帶著仆人回來了,他趕緊拉住兩名喇嘛。白瑪看見康巴人欺負梅朵,他衝了過去,揚起鞭子抽他。
康巴人沒防備挨了打,他不服氣地問:“你是誰啊?”
“我是市政衙門的書記官,趕緊給我滾!”白瑪生氣地說。
康巴人聞聽,趕緊溜了。
白瑪下馬,上前問道:“梅朵,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
“你這要去哪兒啊?”
“到藏幹校上課去。”
“現在街頭這麼亂,你出門也不多帶幾個仆人。”
“我不想多帶仆人,去給解放軍上課,邊上候著幾個仆人,好像我們是剝削階級似的,我覺得那樣特別不好。”
“那你也得注意安全啊,走,我送你去藏幹校。”白瑪說著,陪著梅朵離開了。
梅朵來到藏幹校的時候,剛好看見葉子和一名解放軍幹部給擦珠活佛的頭部進行包紮。她快步上前,驚詫地問:“擦珠活佛,您這是怎麼啦?”
“來的路上,讓人扔石頭給砸了一下,不礙事。”活佛答道。
“我在路上也遇到了流氓。老活佛,這幾天挺危險的,您就別來了。”
“沒事兒,我這麼大歲數什麼沒見過,聽到後山有狼叫,咱還不去放羊啦。”
幹部關心地說:“現在局勢這麼混亂,要不,你們就停課吧,以免發生危險。”
“不行,今天的課還是要上的,我去上課了。”活佛說完,起身摸了摸腦袋走了。幹部不放心,跟著他一塊走了。
葉子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說:“梅朵,我想問你一件事兒。昨天我在街上碰上鐵棒喇嘛打死了一個小女孩,太不像話,他們簡直無法無天。”
“傳大召期間經常發生這種事兒,那些有權勢的喇嘛利用這個機會打擊報複,在街上耍威風,打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兒。”
“啊?那小姑娘怎麼辦?噶廈政府會怎麼處理?”葉子驚訝地問。
“打死就打死了唄,你就是告他也告不贏,既使告贏了,按照西藏的法律,也隻能賠小姑娘家一根草繩。”
葉子傻在那裏,她不解地問:“那也是一條小生命啊,怎麼就賠一根草繩呢?”
“西藏法典規定,她是農奴,命賤,不值錢。”
葉子望著梅朵,無言以對,她的臉上露出驚疑的神色。
請願的日期定了,叛亂分子們又聚在德勒府的客廳裏,向阿覺彙報各地的準備情況。阿覺坐在正位上,認真地聽著。一名喇嘛上前一步,他說道:“我們山南各寺有三百人,七十條槍……”
“我們各地商戶也有上百人。”阿樂群則搶著說。
藏兵頭目也不甘落後,他說道:“在拉薩的藏兵已經全體出動了,都在街上呢。”
“我們寺裏的喇嘛、浪蕩僧都來了,已經讓紅漢人招架不住了。他紅,咱們更紅,你看我這僧袍紅不紅。”一個大喇嘛揚揚得意地說。
小普次從大喇嘛身後站出來,他說道:“我們邊壩宗雖然路遠,也來了二十人,為政教大業效力,也不能落下我們。”
“這位是……”阿覺問道。
“這是邊壩宗的宗本老爺。”藏兵介紹說。
央宗從樓梯處走出來,一眼看到了小普次,她迅速地回想著往事,這不是當年在拉薩河邊追殺自己的人嗎,央宗盯著他,眼中充滿了仇恨。
阿樂群則繼續說道:“魯康娃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們先圍攻張代表的住處,你們都知道吧?”
“張代表住桑多倉,那個地方我們知道。”喇嘛答道。
“我們先圍攻他,要造出聲勢,多帶些槍炮,在對麵的樓頂上把機槍都架上。”
“張代表身邊有警衛的部隊,外麵隨時都會有增援的解放軍,你們要做好大打一場的準備。”阿覺叮囑道。
藏軍官信誓旦旦地說:“我們有炮車,有勇士,調幾百人去,把他們團團圍住。”
阿覺興奮起來,他胸有成竹地說:“對,然後我們就送請願書,看他接不接。”
剛珠提著茶壺,在邊上小心侍候著,認真地聽著他們的談話。等眾人一散,他便悄悄地溜出德勒府,去了偏僻小院向紮西如實做了彙報。紮西覺得事情非常嚴重,立刻寫了一封信,讓喇嘛喬喬去市政衙門找白瑪,把信交給他。
白瑪按照父親的指示馬上去了軍區,親手把信交給了陳新橋。陳新橋看完了信,興奮地說:“白瑪少爺,你爸啦反映的這個情況對我們太重要了。”
“他們那些人經常去德勒府開會。”白瑪說道。
“你不會有危險吧?”
“我現在不住府上,住在市政衙門的值班室。”
“我們知道那些鬧事兒的人是受魯康娃、土登格勒他們唆使的,可就是找不到確鑿的證據,這下好了。”
“陳主任,我可以幫你們再搜集一些情況。”
“太好了,但你的身份太明顯,要注意安全。”
街上已經鬧騰起來了,叛亂分子們擁上街頭,大呼小叫著。一名大喇嘛高喊著:“……把紅漢人趕出去,我們全西藏的喇嘛行動起來,給中央代表送請願書,看他們怎麼答複我們!”
另一名喇嘛接著喊道:“我們去圍攻張代表!”
大家一起響應,朝前方擁去。紮西和兩名喇嘛也在其中,他們四下打量著,迎麵又來了一夥喇嘛,打頭的問道:“你們去哪兒?”
大喇嘛答道:“我們去張代表那裏。”
“那邊有人了,我們去包圍西藏工委,張國華軍長在那邊,我們去圍攻他。”
“張國華是軍長,我們今天去活捉解放軍的軍長!”喇嘛們起哄嚷嚷著。
大家又掉轉方向,擁走了。紮西在人群中突然發現了次旺,他湊近喇嘛喬喬的耳邊,低聲地說:“前麵那個戴僧帽的,就那個人,看到了嗎?”
“看到了,他也是喇嘛。”喬喬說道。
“假喇嘛,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他。”紮西說完,剛要朝前走,他突然感覺有人盯著自己,於是扭頭張望,竟然是帕甲帶著警察在馬路對麵掃視著。紮西說道:“我們被盯上了,快走。”三個人低頭趕緊走開,他們見前麵有一個小廟,便迅速鑽了進去。
帕甲看到紮西等人鑽進了小廟,快步追了上來。他們跑進小廟,廟裏空無一人,隻有酥油燈忽閃忽閃地燃著。兩名警察在櫃子裏、佛龕後麵進行搜索,也沒發現紮西等人的影子。
帕甲突然看到左側有一個門,他大叫:“那邊有個門。”三個人衝了出去。
小廟後門外的街道上靜悄悄的,根本沒有紮西的人影。帕甲嘟囔著:“我看走眼了?不會啊。”他覺得事情不妙,去了仁欽府。
帕甲湊到格勒麵前,憂心地說:“仁欽噶倫,可能要壞事兒。”
“怎麼啦?”格勒問道。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紮西,他敢在街上晃,肯定有來頭。”
格勒一驚,思忖片刻說:“他無非是想找機會把阿覺圈攏回去,那就打亂了我們的全盤計劃。”
“紮西想阻止阿覺,可他為什麼不回家,是什麼原因呢?”
“不管什麼原因,派人出去,一定把他逮住,可以不擇手段。”
“可是,那些外麵來的人不認識紮西啊。”
格勒想了想,衝管家招了招手,管家湊過來,他吩咐道:“管家,你把我們府上認識紮西的家丁撒到街上去找!”
“啦嗦,我去安排。”管家答應著,退了出去。
帕甲帶人找遍了拉薩城裏的大街小巷,也沒見到紮西的影子,他有些喪氣,坐那兒琢磨著。小普次湊上前來,不解地問:“舅舅,紮西有備而來,你說他有家不回,躲到外麵幹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有家不回?”帕甲問道。
“我去他們家開會,家裏隻有阿覺少爺。”
“你怎麼去他們家開會?”
“我們都去了,商量請願的事兒。”
“你看到達娃央宗了嗎?”
小普次想了想,說:“好像沒有。”
“你要是讓她看到就完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達娃央宗……她怎麼在德勒府?”
“那娘們兒現在是馬匪貢布的女人,你以後要躲著他們。”
小普次有些後怕,他答應著:“我知道了。”
帕甲心裏琢磨著,不能讓央宗壞了自己的大事兒,應該先下手為強!他起身走了。
帕甲帶著兩名警察來到拉薩街頭找到貢布的時候,他正和馬匪們喝著酒。貢布看見他,放下酒碗起身迎了過去,他問道:“帕甲大人,您怎麼來啦?”
帕甲拉過他,低聲地說:“有個情況要跟你說。”他對貢布耳語起來。
貢布聽著聽著,朝央宗望了過來。央宗正在喝茶,見貢布看自己,心中一驚。帕甲說完,領著警察走了。貢布一臉怒氣地衝過來,一把將央宗的茶碗打掉。央宗吼道:“你瘋啦!”
“我問你,上次給解放軍報信的是不是你?”貢布質問。
“你胡扯什麼!”
“你敢騙我,你是德勒府白瑪少爺的媳婦。”
“我是白瑪的媳婦,我還是你爹的媳婦,我是你媽!”央宗撒起潑來。
旁邊的馬匪們哄笑起來。
貢布急了,伸手要抓央宗:“你這娘們……”
央宗突然將火堆裏的燒火棍操了起來,掄向貢布,她吼道:“你再往前走,我捅瞎你的狗眼!”
貢布不想惹她,停住了腳步,威脅地說:“我告訴你,等我抓住你把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他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央宗轉身走到帳篷前坐下,她哭了起來。塔巴跟過來,勸說道:“小姐,看你這些年,遭的這些罪,你跟那渾蛋在一起幹什麼啊?既然我們已經回拉薩了,我們還是去找白瑪少爺吧。”
“你不要說了,這些年……我受了這麼多苦,是為了報仇,我要找到殺我老爹的仇人!”
塔巴不再說什麼,陪在邊上,默默地看著她。
帕甲找不到紮西,心裏不踏實,他去了仁欽府探聽情況。仁欽府的家奴不斷回來向管家彙報著。管家把家奴打發走,來到格勒身邊說:“老爺,他們找了一天,也不知道紮西躲到哪兒去了。”
格勒有些擔心,他說道:“現在是人民會議的關鍵時刻,不能出一點兒紕漏,紮西躲在暗處,他肯定也是衝著人民會議來的。”
“紮西跟解放軍穿一個皮袍子,他們不會來個裏應外合吧?”帕甲問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紮西在我們的視線之外,肯定是個禍害,我們得想辦法把他調出來。”
“他肯定不放心阿覺,我在德勒府內外多放一些市政衙門的密探,隻要他一露麵,就抓他。”
“白瑪在市政衙門,帕甲,你做什麼事兒,要防著他。”
“白瑪在市政衙門裏資曆尚淺,下麵的人我已經交代了,他們沒人敢貼近白瑪。”帕甲說著,突然計上心來,他又說:“仁欽噶倫,其實,我們可以利用白瑪……”
格勒眼睛一亮,他問道:“你是說,設個圈套讓白瑪往裏鑽。白瑪是紮西的大兒子,他要是出了事兒,紮西自然會出來救他。”
兩個人心有靈犀,會心地笑了。
央宗佩戴著腰刀,手裏拿著鞭子和塔巴在街上四下尋找小普次,幾名馬匪嚷嚷著走了過來。央宗叫道:“傑布,你們幹什麼去?”
被叫的馬匪湊了過來,他說道:“當家的讓我們去市政衙門埋伏。”
“去市政衙門埋伏什麼啊?那也沒有解放軍。”
“夫人,當家的讓我們去市政衙門把白瑪少爺騙出來。”馬匪神秘地說。
“騙他幹什麼?”
馬匪湊到央宗耳邊,嘀咕了幾句。央宗一把將他推開,馬匪嬉皮笑臉地說:“夫人,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要不然,當家的非宰了我不可。”
“去吧,臭小子。”
“夫人,您怎麼獎賞我啊?”
央宗把他拽過來說道:“老娘親你一下。”她在馬匪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說:“去吧。”
馬匪摸著臉,高興地走了。央宗見他們走遠了,轉身對塔巴說:“他們要把白瑪誘騙出來,在開會的路上殺了他。塔巴,你趕緊去康薩府通知梅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