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有一個人可以挽救阿覺(1 / 3)

知道紮西走了,帕甲帶著商人、喇嘛、流氓、藏兵、貢布等亂七八糟的人進了德勒府。剛珠一見貢布,嚇了一跳,趕緊低頭彎腰。

帕甲向阿覺逐一進行介紹,他說道:“這位是貢布,來自西康的勇士。”

貢布給阿覺獻上哈達,阿覺把哈達掛在貢布的脖子上,並為他摸頂。

帕甲繼續介紹:“這位是阿樂群則。”

阿樂群則上前一步,奉承地說:“活佛的名聲,就像壓在箱子底的麝香,從西康都傳到了拉薩。”

“你反抗紅漢人的義舉,我也聽說過了。”阿覺得意地說。

“這位是降央達娃,這位是丹曲索那……”帕甲繼續介紹著。

央宗、塔巴和一些康巴人也進了院子,剛珠和巴桑一見央宗,愣住了。

帕甲介紹完了一行人,阿覺便請眾人進了主樓。一群人站在客廳裏,四下打量,讚不絕口。貢布說道:“不到拉薩,不知道西康窮啊,大貴族家我第一次進,太豪華了。”

“開眼了吧,拉薩貴族二百多年的榮耀,都盛在這屋子裏,你們慢慢品味吧。”帕甲說道。

“那都是過去,從今天起,這裏就是我們藏人反抗紅漢人的大本營。帕甲大人,我們要在這裏創造新的榮耀。”阿覺說。

“吉塘活佛,恭喜你成為我們雪域藏人的領袖。”帕甲恭維地說。

“也多虧您給我出主意。唉,姨夫怎麼沒來?”

“這種場合,仁欽噶倫身份尊貴,不便出麵。”

阿覺臉上掠過一絲不快。

帕甲又接著說:“各路人馬到拉薩彙齊了,今天借吉塘活佛這塊寶地,我們要好好謀劃謀劃。”

“好啊,就在這兒,我們今天開會商量商量,怎麼把紅漢人趕出西藏。”

阿樂群則上前說道:“今天在這裏的都是人民代表,有像吉塘活佛這樣的大貴族,有拉薩的商人,有各大寺的喇嘛,也有黑頭百姓。”

“大夥來自阿裏三圍、多康六崗、衛藏四部,有很廣泛的代表性,我們向中央代表請願,給他們施加壓力,要求紅漢人主動把解放軍撤走。如果他們賴著不走,要趁解放軍現在人不多,路沒修好,給養跟不上這個最後時機,我們亮出咱西藏人的血性來,一鼓作氣,就把紅漢人轟走!”帕甲煽動著大家。

眾人叫好。巴桑侍候左右,不敢出聲。

帕甲興奮地對阿覺說:“吉塘活佛,這可是為政教大業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啊。”

阿覺已經被恭維得不辨方向,他信誓旦旦地說:“我的決心已定,不管死活,都要跟紅漢人血拚到底!”

德勒府的院子裏東一堆、西一堆地坐著一些康巴叛匪,牆根下倚著幾名喇嘛,藏兵們都擠在台階上。剛珠侍候著,女仆給康巴人倒茶,康巴人伸手摸她的臉蛋,嘴裏念叨著:“小娘們兒,夠嫩的。”

女仆嚇得躲到剛珠身後,剛珠說道:“這是我們上房的女仆,可不能這樣,活佛知道了會生氣的。”

“你少拿活佛壓我……”康巴叛匪說著,伸手又要摸女仆。

央宗衝過來,揚起手照著他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她罵道:“又犯騷,把爪子拿開!”

康巴人不服氣,但也沒敢吭聲。

央宗把女仆領到一邊,她問道:“德勒老爺回莊園了,太太呢?”

女仆認出央宗,不滿地說:“小姐,您不知道啊,你和白瑪少爺結婚那天,有人送來了一顆炸彈,夫人……夫人被炸死了。”

央宗聞聽,猶如五雷轟頂,她蒙了,淚水禁不住流下來。

女仆把她帶到了德吉臥室,央宗一進門,突然一陣暈眩,她記起了小時候德吉給她梳小辮的情景,央宗腿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哭了起來:“阿媽啦,你怎麼拋開我們就走了呢?我在西康特意用我自己攢的錢給您置辦了康巴人的女裝,這錢是幹淨的……”

女仆這時才注意到央宗懷裏抱著一個包袱,她見央宗哭得傷心,趕緊把門關上了。

央宗繼續哭著:“阿媽啦你怎麼就走了,因為有阿媽啦,我才能活下去,我在外麵受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磨難,苟且偷生,我不是認命,我是想有一天能夠回來,我要見到阿媽啦,可是你怎麼走了……阿媽啦,你怎麼就走了啊……”

山野路邊的石頭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喇嘛,他是多吉林寺的,叫喬喬。他見紮西、白瑪、娜珍一行人緩緩走來,便起身迎了上去。喇嘛喬喬向紮西施禮後,說道:“你是德勒老爺吧,我在這兒恭候您多時了。”

紮西並不認識他,滿臉茫然地望著他。

喇嘛喬喬解釋說:“多吉林活佛讓我在這兒等您,活佛請您去寺裏小住幾日。”

紮西釋然,他說道:“沒想到上師處處念著我。那好,白瑪,我們一起去寺裏住幾天。”

“活佛說了,隻要您一個人去。”喇嘛喬喬說道。

“那……就按上師的意思,我一個人去。”紮西無奈地說。

“白瑪師兄,活佛讓我給你捎話,他讓你先帶家眷回阿媽莊園,在那兒住上兩天再回拉薩。”

“為什麼?”白瑪奇怪地問道。

“活佛沒說為什麼,你照辦就是了。”喇嘛喬喬說著,牽過紮西的馬,朝多吉林寺走去。紮西衝白瑪擺了擺手,白瑪帶著娜珍等人朝阿媽莊園方向繼續前行。

多吉林活佛站在多吉林寺屋頂的寶幢邊上,他眺望著遠方。喇嘛喬喬把紮西帶了上來,紮西上前施禮,說道:“上師,我來了。”

多吉林回頭望了望他,問道:“知道我叫你來做什麼嗎?”

“一路上,弟子都在猜上師叫我來的意圖,可弟子愚笨,不知上師的深意。”

“德勒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就這麼一走了之?”

“我對阿覺……徹底絕望了。”

多吉林拍著他,嬉笑怒罵地說:“傻孩子,你上當了,上當了。阿覺年輕氣盛,還是個小娃娃,你不能撒手不管啊。”

“他已經無可救藥。”

“你把德勒府交給他,那不更是助紂為虐。你想想,魯康娃、土登格勒那幫小子在拉薩城裏鬧分裂,他們太需要德勒府的名分了!自從解放軍進藏以來,德勒府是出了名的愛國貴族,這雪域高原誰不知道,你一走,阿覺頂著德勒府的名分反對紅漢人,那啥成色?太陰險了。這才是土登格勒逼你走的真正目的。”

紮西倒吸一口涼氣,他恍然大悟地說:“上師,您說得對啊。”

“這種時候,你做父親的放棄阿覺,就是支持分裂。懂不懂啊,傻孩子?”

“上師說得對,可是阿覺佛性泯滅,心地冷酷,手段殘忍,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還能挽救他。”

“我卜了一卦,看到了一個人,她能幫你。”

“上師,她是誰?”

“是阿覺的母親,次仁德吉。”

“德吉?”

“對,就是她。你想想,再想想。”

紮西突然茅塞頓開,他連聲說:“對,對,隻有德吉才能救阿覺。上師,我明白了。”

紮西在多吉林活佛的授意下又潛回了拉薩,他化裝成喇嘛,帶上喇嘛喬喬和喇嘛旺旺來到了八廓街上。街上出現了很多喇嘛,亂哄哄的。

藏曆新年到了,拉薩像往年一樣舉行“傳大召”法會,各大寺上萬名喇嘛也下山了,拉薩的市政管理權也由市政衙門移交到鐵棒喇嘛的手裏,由鐵棒喇嘛全權代管十五天。朝佛的、聽經的各色人等都聚到拉薩。

一名喇嘛突然大聲叫道:“……那邊發布施了,走,到那邊去。”

大家擁了過去,喇嘛們邊走邊嚷嚷著:“紅漢人滾出去……,西藏要獨立……”

紮西見大家都沒注意他們,便和兩名喇嘛鑽進了胡同。三個人來到一個小院門前,紮西掏出鑰匙打開笨重的藏式大鎖,他們左右環顧,見沒人閃身進去了。

喇嘛喬喬打著化緣的幌子來到德勒府門前晃悠,他見剛珠送走了陳新橋、葉子等四名戰士後,便湊了上去。剛珠見他端著銅缽,把一些藏鈔扔到他的缽裏,轉身準備離開。喇嘛喬喬輕聲叫道:“剛珠管家。”

剛珠嚇一跳,回過身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德勒老爺回來了。”喇嘛喬喬小聲地說。

“老爺在哪兒?”

“你跟我走。”

剛珠回頭看了看,見沒人注意自己,跟著喬喬走了。

喇嘛喬喬把剛珠領到了紮西落腳的偏僻小院,剛珠一見紮西,百感交集,他問道:“老爺,您怎麼在這兒啊?”

“別咋呼,趕緊把門關好。”紮西小聲地說。

“老爺,您怎麼穿上喇嘛服了,您回寺院修行啊?”剛珠又問。

“這是偽裝,你的目標太大,來的時候沒被人盯上吧?”

“沒有。”

“沒有就好。剛珠,你在家聽阿覺少爺的話,他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老爺,阿覺少爺簡直不像話,您前腳一走,他就把小姨娘接到府上了,住在您的寢房裏。還有,他把那些胡打亂鬧的人民代表都招到家裏了,又開會又密謀的。”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有阿樂群澤、降央達娃、丹曲索那,還有藏兵,康巴人,形形色色一大堆。老爺,還有達娃央宗和綁架我們那個馬匪貢布。”

“貢布……達娃央宗?”紮西奇怪地問。

“是啊,阿覺少爺簡直是敵友不分,我也不敢勸他。”

“我知道了。你不要多嘴,密切觀察他們,有特殊情況就通過這兩個喇嘛報給我。”

“老爺,您到底要幹什麼啊?”

“我要找一個人。”紮西說著,拉過剛珠,對他耳語起來。

剛珠連連點頭,說道:“我懂,我知道了。”

要讓阿覺警醒,紮西需要一個重要的人證,就是當年受人指使送炸彈到阿媽莊園的仆人次旺。紮西留在拉薩,次旺就躲著不出來,現如今他們都知道紮西走了,次旺很快就會冒出來。隻要抓住他,就可以指證出幕後的真正凶手,從而使阿覺認清土登格勒、帕甲等人的真麵目。

陳新橋和四名戰士是護送葉子去德勒府給瓊達複診的,他們從德勒府出來後,匆匆地往軍區趕。一群喇嘛迎麵而來,鐵棒喇嘛居前,一邊揮著鐵棒,一邊吆喝著開路。路人不分僧俗貴賤嚇得紛紛避讓,有的貼著牆根趴著,有的彎腰吐舌。葉子等人也靠到一邊,給鐵棒喇嘛讓行。

一個小女孩從胡同口跑了出來玩耍著,她忽然看到鐵棒喇嘛朝自己而來嚇呆了,站在路口不動了。鐵棒喇嘛一邊吆喝著,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鐵棒,鐵棒正好打在小女孩的頭上,小女孩當場倒地,喇嘛們紅色潮流般地揚長而去。

葉子擔心地望著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等喇嘛們一過,她衝了過去把孩子抱起來,叫著:“孩子,小姑娘……”

小女孩已經斷了氣,身體都軟了。路人圍過來觀看,一名藏民跑過來,抱著小女孩大哭:“女兒啊……,我的女兒啊……”

葉子無比憤怒,她騰地站起來,從戰士身上拽下一支衝鋒槍,拉槍栓,子彈上膛,奔著喇嘛們就要衝上去。陳新橋一把將她拽住,問道:“你要幹什麼?”

“殺人償命,我找他們去。”葉子憤怒地說。

“把槍放下!”陳新橋命令道。

“我不放!”

“我命令你!”

“你管不著我!我是衛生部的,你不是我的領導。”

陳新橋急了,上前攔住她說:“她是藏族人家的孩子!按照十七條協議規定,這是西藏地方的內部事務,解放軍無權過問。”

“藏族的孩子怎麼啦?這個小妹妹是我的階級姐妹,我要給她報仇,報仇!”葉子說著,又往上衝,陳新橋一把拽住她。葉子不服,大叫:“你放開我!”

陳新橋命令身邊的戰士:“繳她槍!”戰士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站著沒動。陳新橋又說道:“服從命令。”

戰士馬上上前,繳了葉子的槍,扭著她離開了現場。

回到軍區,葉子被關了禁閉,她坐在地麵的幹草上,梗著脖子,望著天,氣鼓鼓的。禁閉室的門突然開了,陳新橋端著飯走進來。他見葉子還在生氣,哄她說:“老婆,還生氣呢?”

葉子把臉扭到一邊,不理他。

“跟你們衛生部的領導打你的報告,也是為你好,別生氣了。”陳新橋勸說道。

“我不生你的氣,我就是想不通。”

“門裏是社會主義,門外是農奴製,這是中央定的政策,必須執行!”

“政策我懂,不用你教我。”

陳新橋左右環顧了一下,突然大吼一聲:“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葉子嚇一跳,她站起身問道:“幹什麼,嚇唬人啊。”

陳新橋有些激動,把葉子摟在懷裏。葉子哭了,她說道:“那個小姑娘太可憐了,就這麼白白地死掉了。”

“可我們有什麼辦法呢?這是西藏,我們有十七條協議,你不能違反紀律啊。”

“我們的櫻櫻也這麼大了,看到那孩子,我就想自己女兒……心都碎了。”

陳新橋的眼圈也紅了,他說道:“櫻櫻也應該長那麼高了,跟藏族小姑娘一樣的個頭。”

“有兩年沒見櫻櫻了,我想她。”

“我也是,也想櫻櫻。葉子,她在成都的保育院,老師會照顧好她的。”

葉子難過,趴在陳新橋的肩膀上抽泣起來,她喃喃地說:“中央派我們來解放西藏,解放這裏廣大的階級姐妹,我們來了,可我們現在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