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塘活佛一臉燦爛地問道:“帕甲大人,來西康的路好走嗎?”
“沿途都是解放軍,炸山的,修路的,觸犯神靈啊。路比以前好走一些,可是,我們的時間恐怕不多了。”帕甲說道。
“解放軍開進了拉薩聖城,那邊怎麼樣?”
“拉薩河邊到處都是解放軍的兵營,我們受了一肚子窩囊氣,都憋著一股勁兒呢,牛抵牛舉兵對抗硬對硬,你姨夫仁欽噶倫正在領導我們藏人要和紅漢人大幹一場呢。”
“康區也在伺機而動,不僅我們各路頭人摩拳擦掌,蔣介石委員長和美國政府都站在我們一邊,曾師長,是這樣吧?”
“蔣委員長剛派飛機給我們空投了武器彈藥和電台,指揮我們組建了‘中華民國反共突擊軍’,這是國軍反攻大陸戰略的一部分。我們要利用朝韓戰爭之際,迅速建立康區的陸上台灣,擾亂西藏的後方,支持噶廈趕走解放軍,恢複雪域佛國往日的神聖。”曾言樞信誓旦旦地說。
“五指捏成拳,不分民族,樹起天下藏傳佛教信徒一條心。絕不向沒有佛教信仰的惡魔低頭,絕不向辱沒等級尊嚴的窮鬼認輸!”吉塘活佛說道。
帕甲聞聽,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西藏不再勢單力薄了!雪域高原就要地震了!”
“帕甲大人,我的爸啦和阿媽啦在拉薩還好吧?”
“拉薩的情況嘛……這是仁欽噶倫寫給您的信,您看了就明白。”帕甲遲疑地說。
吉塘活佛接過信,掃了幾眼,抬頭問:“姨夫的意思是讓我回拉薩?”
“吉塘活佛,那邊的局勢需要您啊。”
白瑪帶領各路商隊順利地到了印度,賣了羊毛,又辦好了貨,返回拉薩。這一日,仁欽管家帶著出借馱隊的喇嘛、商人、貴族來拉薩河邊的瑪尼堆前迎接白瑪。他們遠遠地看到陳新橋和十幾名戰士也等在瑪尼堆前,仁欽管家心中起疑,他說道:“不大對勁兒啊。”
“我們來接白瑪少爺的馱隊,解放軍在那裏幹什麼?”喇嘛不解地問。
“都帶著槍呢,不會要逮捕白瑪少爺吧?”商人說道。
“不像。”
“瞧,馱隊來了,前麵那個是白瑪少爺吧?是,是他。”眾人一邊嚷嚷著,一邊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去。白瑪帶領著馱隊翻過高崗,朝瑪尼堆而來。仁欽管家等人和陳新橋一起擁向他,他們客氣地互相寒暄。
陳新橋親切地問:“仁欽管家,你們來接白瑪少爺吧?”
“是啊,你們也是嗎?”
“白瑪少爺給軍區運了一些物資,我們豈有不來迎接之理。”
說話間,白瑪已經來到他們的麵前,他合十拱手說道:“讓各位遠迎,真是過意不去。”
仁欽管家搶先迎了上去說:“白瑪少爺,一路辛苦了。”
“走的時間可夠長的,白瑪少爺都瘦了。”喇嘛說。
陳新橋和戰士們也圍了過去,他問道:“白瑪少爺,終於把你們盼回來了,路上沒有什麼危險吧?”
“沒有。陳主任交給我的任務順利完成,軍區的貨物都運回來了。”
仁欽管家等人聞聽,麵麵相覷。
“白瑪少爺,你去的時候運的是羊毛,回來的馱子上運的是什麼啊?”商人問道。
“都是好東西,煤油、蠟燭、肥皂、白糖,我給各位都捎了一份回來,等還馱隊的時候,一並給大家送去。但大部分都是部隊急需的藥品和鐵鍬、鐵鎬、鐵釺子,再有就是廣東產的大米。”
陳新橋摸著馱隊上的大米袋子,解釋說:“這是中央調撥給駐藏部隊的糧食,現在借用你們的馱隊終於運上來了,真不知怎麼感謝你們才好。”
仁欽管家等人有些發蒙,盲目地附和著。
陳新橋又來到犛牛隊旁,看見整捆的鐵鍬、鐵鎬露在外麵,他說道:“開荒就盼著這些工具呢,這些寶貝運來了,我們就能種出糧食來,部隊就可以自給自足,西藏的物價就穩定了。非常感謝各位,沒有白瑪的辛苦,沒有你們的支持,部隊急需的物資就運不上來,你們為維護漢藏團結出了力,西藏工委已經做出決定,這趟運輸任務,每頭馱子按市價給大家支付工錢,絕不讓大家吃虧。”
喇嘛、商人等意外,紛紛點頭附和,仁欽管家明白了,知道上了白瑪的當。
“馱隊在運輸途中傷亡情況怎麼樣?”陳新橋又問道。
“運輸路途過長,傷亡很大。”白瑪答道。
“這樣,各位,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對運輸途中,無論跌死、累死、病死,直到回到家中七日內死亡的馱畜,一律照價賠償。犛牛每匹賠償三十塊銀圓,騾子每匹賠償六十塊銀圓,絕不讓大家有絲毫的損失。”
商人、喇嘛等人一聽,轟的一下子議論起來了:“太好了,給解放軍支差,還給我們錢啊,不虧不虧,我們還賺了呢;陳主任,下回部隊運東西,還雇我們的馱隊,我們願意去。”
仁欽管家憎恨地看著眾人,氣得轉身走了。管家回到仁欽府向格勒彙報了情況,氣得格勒臉色發青,當初借馱隊給他的兩名官員表情不快。魯康娃衝著格勒大吼:“仁欽噶倫,你家的馱隊給解放軍運東西也就罷了,怎麼還把拉薩這麼多騾幫都拐帶進去,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格勒被說得啞口無言,氣得直罵:“魯康娃大人,這是我的失策啊,我被德勒父子給耍了。這個白瑪多吉,可惡,真是可惡!”
“解放軍有了大米,有了鐵鎬、鐵鍬,我們想餓走他們的計劃就徹底破產了。”
“跟解放軍站在一起的大貴族、大喇嘛、大活佛越來越多了,照這個勢頭下去,我們會越來越孤立,這對我們很不利啊。”尼瑪擔心地說。
格勒隻好硬著頭皮說:“各位大人……其中的利害關係,我當然知曉……”
魯康娃打斷他,氣哼哼地說:“可是我們的計劃破產了,破產了!”說罷,他轉身走了。
幾位官員見狀,也紛紛起身跟隨而去。尼瑪想安慰格勒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他也轉身走了。屋子裏隻剩下格勒和一名端著酥油茶壺的女奴。
格勒氣得滿屋亂轉,發狠地說:“紮西頓珠你不用得意,我們走著瞧!”他一扭頭,看到女奴白嫩的脖子,一時淫心發泄,上前一把將她拉過來。女奴猝不及防,酥油茶壺摔到了地上,她嚇壞了,哀求地說:“老爺,老爺……”
格勒將她扔到卡墊上,撲了過去,撕掉女奴的衣服……
陳新橋再次來到德勒府,他把一卷用黃綢子包著的東西雙手奉給紮西,然後說:“今天上門,我是專程來道謝的,但這次不獻哈達,我要送德勒老爺一件禮物。”
紮西感到神秘,他接了過來,剛珠打開一看,竟然是有德勒族徽的青稞袋子。
白瑪在一旁解釋說:“爸啦,就是這些袋子裏的青稞毒倒了解放軍同誌。”
“這確實是我們家的袋子,裏麵的青稞怎麼會有毒呢?”紮西認真察看後說。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這五袋青稞裏摻上了西藏一種秘製的毒劑,是有人故意嫁禍德勒府。”
“陳主任絕對信任我們家,對德勒府賣給部隊的青稞沒有一點兒懷疑。爸啦,上次我去軍區,陳主任就開誠布公地打消了我的疑慮,我回來撒了謊,憋著沒說,是有原因的。”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陳主任同樣也知道是誰在背後使了手腳,有人要挑撥德勒家和解放軍的關係嘛。”
“老爺,我才聽明白,您什麼都知道就別老瞞著我啊。我是直腸子,看這幾個月把我憋屈的,白瑪跟您鬧翻了,解放軍也不理咱了,我在街上看到解放軍都怕他們打我,我都繞著走。”剛珠說。
“你個蠢犛牛,你就不想想,不信邪敢開倉賣糧賣草,資助解放軍的都是什麼人家?”
“除了我們還有好多人家呢。”
“的確有很多貴族資助解放軍,首先是阿沛府,阿沛噶倫是簽訂十七條協議的首席代表,達賴佛爺十分信任他,那些人敢加害於他嗎?其次,第穆活佛,他是十三世達賴佛爺的親表弟。再次,朗頓家族,是十三世達賴佛爺的父母家;江洛金家族是藏王頗羅鼐的後代,世襲輔國公……與這些顯赫的貴族相比,一沒勢力,二沒背景,就隻有德勒府了。況且,我還是個出身卑微的假貴族,他們不拿我殺一儆百,又拿誰開刀呢?”
“白瑪來軍區找我的時候,其實軍區的首長正犯愁呢,十幾名戰士壞了肚子是一碼事兒,中央調撥的糧食和開荒的工具運不進來,才是大問題。這批大米整整二千五百噸,是中央從廣東省緊急調撥給駐藏部隊的,大米已經從香港海運到了加爾各答,再由加爾各答用汽車轉運到甘托克,進藏以後,就差用犛牛騾馬把它運到江孜和拉薩了。西藏本來就馱力不足,再加上噶廈裏有人阻撓,6號首長正守在亞東著急呢。”陳新橋感慨地說。
“陳主任跟我一說,我們就商量,何不將計就計。”白瑪說道。
“我可沾不上光,這完全是白瑪的主意,小夥子年紀輕,腦子靈。”
“土登格勒姨夫會玩調包計,咱也會調包。所以,我就回來大吵大嚷,故意與爸啦反目。”
“知子莫過父,你是什麼秉性,我還不了解。他從軍區一回到家,突然間變成了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渾小子,我就知道他在演戲呢。”
“白瑪少爺,這一招你是一舉兩得啊,還被任命為書記官,這個官你當還是不當啊?”陳新橋問道。
“任命文書是達賴佛爺簽的字,我當然要當。”
“好,白瑪書記官,以後你可以為西藏做更多的好事兒!”
紮西現在終於明白,解放軍的兩位同誌去羅布林卡告狀的真正目的,是麻痹土登格勒一夥,有意製造解放軍和德勒府產生隔閡的假象,使他們不再繼續加害於我,把我圈禁在家,是對我最好的保護!紮西對陳新橋又多了一層欽佩。
仆人們簇擁著瓊達進了朱旺莊園的院子,有兩名印度仆人扛著她的箱子,一看就知道他們是長途旅行而來。瓊達一身西式女裝,衣服上鑲著蕾絲花邊,漂亮的長裙,打著洋傘,像一個法國貴婦一樣,很時髦。
朱旺管家馬上迎上來,吆喝著:“仁欽府的二太太到了。”
仁欽管家和仆人聞訊從樓裏小跑出來,畢恭畢敬地招呼著瓊達進了碉樓。
瓊達正坐在房間裏的卡墊上,一名女仆給她揉著腿。央卓端著剛打好的酥油茶走了進來,她上前給瓊達的茶碗裏斟滿茶,然後站在邊上侍候著。
瓊達看著仁欽管家,不屑地說:“沒想到,他派你親自來朱旺莊園接我?哼,夠隆重的。”
“是老奴一再請求,老爺才同意的。”仁欽管家答道。
瓊達聞聽惱了,罵了一句:“那老東西,我想他也沒那麼孝心。”
“小姐,您在噶倫堡活得舒舒服服的,何必再回仁欽府討那份不自在。拉薩,是非之地啊!”
“該死的仁欽府,我才不稀罕呢。”
“是啊,小姐的心思老奴心裏比誰都清楚,大太太和老爺有了孩子,隻能將就過了。您跟老爺一直犯衝,已經去了印度,何必回來再湊這份熱鬧。老爺正在拉薩跟解放軍鬧騰呢,也不知道是凶是吉,我也不敢多嘴勸他。但老奴可以勸您,小姐,您應該留在國外過您的逍遙日子啊!”管家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卷銀票,遞給瓊達。
瓊達接過來掃了二眼,問道:“這麼多錢,哪來的?”
“是老奴這些年從賬房上一點兒一點兒摳出來的,我背著老爺在尼泊爾的商行已經寄到小姐的印度賬戶上了,這些錢,夠您在國外花一輩子的。”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我沒家沒業,能在身邊侍候您,我也對得起您爸啦的在天之靈啦。”
“我怎麼聽著不對味兒啊?你是想跟我走?”
“在拉薩,心裏不踏實。”
瓊達大笑起來,她問道:“你攛掇我帶你去西方的自由世界?”
“自由不自由不打緊,能侍候小姐就是老奴的福分。”
“你存著私心呢。”
管家聞聽,害怕地說:“小姐,您要這麼說,老仆可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想是什麼啊?你過來。”
管家往前湊了兩步。
“再過來。”
央卓弓著腰,偷眼看仁欽管家和瓊達。
管家已經湊到瓊達的身邊,他恭敬地說:“小姐,有話您說,我聽得見。”
瓊達一把將管家拉過來,管家差點兒摔倒在她麵前,瓊達湊上去親了他一下。管家嚇得向後躲閃,他說道:“小姐,您這是……讓老奴怎麼報答你啊?”
瓊達嗬嗬地笑了起來,她說:“賞你的,你的忠心我領了。”
管家感動,撲到地上,吻瓊達的腳。
“管家,起來吧,你不懂,這次是嘉樂頓珠派我回來的。”
“嘉樂頓珠?是十四達賴佛爺的那位兄長?”
“對,他是佛爺的二哥。嘉樂頓珠現在神通廣大,他不但是國民黨的中央委員,還和美國人扯上了關係。”瓊達突然不說了,她衝管家招了招手,然後對他耳語起來。
管家表情驚恐地聽瓊達說了些什麼,然後驚呼:“啊嘖嘖,美國朋友太慷慨了。”
“我雖然是個弱女子,也不忍心看著雪域聖地落在紅漢人的手裏。照此下去,我們早晚有一天會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朱旺引著頭人、喇嘛等十幾人從外麵進來,他說道:“二太太,照您的吩咐,該通知的人都來了。”
瓊達扭頭望著他們,說了一句:“各位,別客氣,都坐吧。”
“在二太太麵前,門下不敢。”眾人說道。
瓊達掃視他們一圈,高傲地說:“千百年的規矩是不能破,那好吧,你們就站著聽……”
強巴正在院子裏喂馬,央卓走了過來,她悄聲地說:“仁欽管家我認識,我當初被賣到仁欽府,他還用鞭子抽過我呢。”
“他們在嘀咕什麼呢?”強巴問道。
“仁欽家的二太太說要跟金珠瑪米打仗,有洋毛子支持,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突然鞭子打在強巴的身上,朱旺大吼:“瞎嘀咕什麼,趕緊幹活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