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宗出現在碉樓的屋頂上,她看見院子裏的白瑪正和一群人跳著鍋莊,她凝視著白瑪,目光變得遊離,空場上的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隻有白瑪一個人興高采烈地跳著歡快的舞蹈。
塔巴悄悄來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你怎麼在這兒啊?”
央宗無語,已是淚流滿麵。
“小姐,下麵都在等你呢……你哭啦?”
“塔巴大哥……”央宗一下子撲到塔巴懷裏,痛哭不止。
白瑪和賓客們還在跳鍋莊,紮西和阿爸、阿媽看得高興,紮西喊道:“白瑪……,你去看看央宗和阿媽啦幹什麼呢?怎麼還沒下樓。”
白瑪答應著進了碉樓。他來到新房門前敲了兩下,裏麵無人應,門竟然開了。白瑪走進去,發現屋子裏空無一人,他覺得奇怪,正要離開,忽然看見剛才還穿在央宗身上的嫁衣整齊地擺放在藏桌上,他奔了過去。
次旺正和一群仆人玩骰子,兩個年輕的喇嘛湊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包袱,若無其事地問:“這是什麼啊?”
次旺突然想起帕甲的囑咐,寶貝似的說:“你別碰。”他把贏的錢揣在懷裏,起身從自己的包袱裏拿出那隻用緞子包裹的木盒子,捧著朝紮西走去。
兩個年輕的喇嘛望著次旺的背影,相互對視了一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次旺抱著禮盒走到紮西麵前,恭敬地說:“德勒老爺,這是多吉林活佛捎給您的。”
“老活佛的賀禮?”紮西驚奇地問。
“說是異常貴重,讓我親手交給您。”
“你是康薩家派來送親的?”
“我是侍候梅朵小姐的仆人,這一趟,小姐派我給新娘子牽馬墜凳。”
紮西伸手打開緞子包皮,從中取出禮盒。禮盒上書:紮西頓珠親啟。他啟開盒子上的封簽,正準備打開,剛珠匆忙跑來,大叫:“老爺,老爺,出事兒了。”
紮西皺了皺眉頭,生氣地說:“不會說句吉祥話,掃了大夥的興,什麼事兒?”
“老爺,新娘子……少爺正急得沒辦法呢……”
紮西一驚,拿著禮盒和剛珠疾走而去。
他們進了新房,白瑪遞給紮西一張藏紙寫的信,說道:“爸啦,你看。”
紮西隨手把禮盒放在桌子上,接過藏紙,紙麵上書:白瑪少爺,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代我照顧好阿爸和阿媽。達娃央宗。
紮西不解,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也不知道,她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去找,趕緊去找啊。”紮西把藏紙放在禮盒上,帶著白瑪和剛珠跑了出去。
德吉從佛堂裏出來,正遇見紮西和白瑪在遠處的樓道口匆匆而去,她欲言又止。
此時,央宗穿著過去的便裝,背著一個包袱,已經到了村後的半山腰上,塔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央宗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村莊裏桑煙嫋嫋,還能傳來跳鍋莊的樂聲,她狠了狠心,奔山道去了。
賓客們依舊載歌載舞,對剛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紮西、白瑪和剛珠悄悄地繞到了樓側的馬棚,牽馬出去,騎馬便走。次旺見三人行色匆匆,感到奇怪,他抬頭望了望碉樓,預感到什麼,朝碉樓跑去。
德吉走進新房,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目光呆滯地坐在桌子前。她看到了央宗留下的藏紙信,伸手拿起來看了又看,心中了然。德吉把信放下,發現了那個禮盒,她誤以為是央宗留下的,抱過來,淚眼漣漣。
次旺急匆匆地跑來,探頭向屋子裏張望,他隻見到德吉,不見央宗,於是上前問道:“太太、小姐……”
德吉衝他擺了擺手,次旺見她淚流滿麵,嚇得退到了門外。他琢磨著,自言自語:“怪不得老爺少爺急齁齁的,小姐去哪兒啦?”
德吉心情沉重,她輕輕地打開禮盒蓋,禮盒裏突然發出吱吱的響聲。德吉驚訝,一下子把禮盒拉開,發現禮盒內固定著一枚炸彈,冒出了白煙。她大叫:“炸彈!”
次旺在門外聞聽嚇得一驚,馬上躲到一邊,趴在地上。德吉把禮盒朝窗戶拋去,禮盒撞在窗框上彈了回來,落在地上。
紮西騎馬沒跑出多遠,就聽到了身後的爆炸聲,他回頭張望。遠處村莊裏的碉樓上冒著黑煙,他大驚失色,調轉馬頭,狂奔回去。
白瑪和剛珠在另一條路上尋找央宗,他們也聽到了爆炸聲,剛珠回頭張望,叫道:“少爺,不好,家裏那邊……是碉樓!”白瑪此時也看到了村莊裏冒起了黑煙,他撥馬往回跑去。他們趕回碉樓的時候,碉樓裏還在四處冒煙,巴桑帶著眾人將德吉抬了出來。德吉躺在門板上,已經斷了氣息。
紮西快速跑到德吉身邊,他抱著德吉大喊:“德吉……,德吉……,你醒醒……德吉,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啊?”白瑪也衝了過來,他見狀大呼:“阿媽啦……,阿媽啦……”
次旺灰頭土臉地從碉樓的煙塵中鑽了出來,他看到院子裏正在哭天喊地地叫德吉,他害怕了,一瘸一拐地往外溜。次旺慌慌張張地跑到一片白塔下,見沒人追來,才鬆了口氣,撲通地跪在地上,哭哭嘰嘰地說:“……我作孽啊……佛菩薩啊……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兩個年輕喇嘛一左一右出現在他麵前,其中一人說道:“你害死人還想跑?”
“不是我……跟我沒關係……”次旺驚慌失措地說。
“我親眼所見。”
“是帕甲大人讓我帶的禮物……我怎麼知道那裏麵是炸彈啊……”
“帕甲大人怎麼會讓你送炸彈?”
“不是帕甲大人,禮物是多吉林活佛送的。”
“多吉林活佛?不管是誰送的,你都是幫凶,噶廈逮到你,就是死罪。”
“那我怎麼辦啊?”
“跟我們走吧,躲到寺院裏去。”次旺沒了主意,起身跟喇嘛們走了。
次旺找不到了,但不用問,紮西也大概猜得出炸彈是誰送的。德吉是替自己死的,這讓他五髒俱焚。他很清楚,自己已無力應對當前的局麵,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滿腔的憤怒化作深情的誦經聲,陪伴走在中陰路上的愛人。
央宗和塔巴走在荒野上,他們已經風餐露宿多日,滿臉的疲憊。央宗實在走不動了,她有氣無力地坐在路邊的大樹下。
“小姐,你累了就歇會兒,我去附近找點兒東西給你吃吧。”塔巴關心地說。
“我什麼都不想吃,喝點兒水吧。”
塔巴從懷裏掏出水囊,水囊已經空了。“你在這兒歇著,我去找水。”塔巴說著,四處張望,他確定了方向,朝遠處小跑而去。
央宗又累又乏,倚著大樹睡著了。當她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被身邊的吵鬧聲驚醒,她抬眼望去,貢布帶著五名馬匪不懷好意地在她身邊轉悠,央宗心裏害怕,起身撒腿就跑。
“天上掉下來一個小娘們,真漂亮。”貢布淫笑著,騎馬追了上去。
央宗拚命地跑著,貢布追了上來,一伸手將她擄到馬上。央宗掙紮著,貢布揚起鞭子狠狠向她砸去,央宗不動了,貢布一夥揚長而去。
塔巴拎著水囊回來,看央宗被馬匪擄走,他大喊:“小姐……,小姐……”他沿著馬匪踏起的煙塵窮追不舍。
貢布把央宗帶到了山腳下的帳篷裏,把她扔到藏被上,央宗已經沒有了力氣,絕望得像個死人一樣。貢布撕開她的衣服,央宗沒有反抗,任由他擺布。
帳篷外,三三兩兩的馬匪聚到一起,有的東倒西歪,有的在玩骰子,狂呼亂叫。這時,貢布提著褲子從帳篷裏出來,吹著口哨。
塔巴已經追到了帳篷前,見貢布從裏麵出來,他便鑽了進去。看著衣冠不整的央宗,塔巴心疼得落淚,他上前幫央宗整理好了衣服。央宗麵無表情地看著帳篷頂,沒有淚痕,隻是木然。
夜深了,三堆篝火在馬匪的宿營地燃燒著,十幾名馬匪們吃飽喝足,東倒西歪地睡在各處。貢布躺在一塊獸皮上也睡著了,篝火的影子不斷在他的身上閃動。央宗緩緩地走到他麵前,她死死地盯著貢布。
貢布驚醒,一翻身坐起來,驚訝地問:“你……你想幹什麼?”
央宗突然一伸手把身邊馬匪的腰刀抽了出來,貢布正要抽自己的腰刀,被央宗的刀一下頂在脖子上。貢布狡詐,輕輕地把央宗的刀推開說:“要錢,我給,我……我放你走……”
央宗卻狠狠地說:“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帶我走!”
“跟我走?……你願意跟我這種人?”貢布意外地問。
“少囉唆,你說句痛快話!”央宗厲聲喝道。
“我巴不得呢,我帶你走!帶你走!……我的先人哪,我哪輩子積的陰德啊,這麼漂亮的娘們……她願意跟我走……我看你這打扮也是大戶人家的,逃婚吧?”
央宗點了點頭。
“那我就封你為壓寨夫人……對,壓寨夫人。”貢布樂得找不著北,他衝著眾馬匪吆喝著:“起來,都起來!兄弟們都聽著,從今以後,這娘們就是我的壓寨夫人啦!我的壓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