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貴重?你是康薩府的女兒,這個配得上你。”
“小姐,你和老爺能把我嫁給白瑪……我已經奪人所愛,再要這些東西就太過分了。”
“不是要,是我送你的,我們姐妹一場,就算留個念想,戴上吧。白瑪就要來了,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他接走,不然,他會怪我的。”
央宗抑製不住,眼淚流下來,她一把將梅朵抱住,難過地說:“我不嫁了,我要回西康。”
“傻妹妹,說什麼呢?你要不嫁了,白瑪的心就傷透了,我的心也就傷透了。”
“小姐,你對我好,我對不起你。”
這時,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白瑪帶著迎親的隊伍進來了。梅朵衝過去攔住他說:“還沒打扮好呢,白瑪哥,你轉過身去,不許偷看。”她拉著白瑪的胳膊,白瑪半依半從地把身轉了過去。
梅朵回到央宗身邊,替她擦淚補妝,她端詳著央宗,滿意後才說:“好了,白瑪哥,轉過身來吧。”
白瑪慢慢轉過身來,盛妝的央宗站在他麵前,光彩照人,像美麗的度母一樣。央宗嬌羞地低下頭,白瑪有些不知所措。
“傻啦?白瑪哥,看什麼呢?”梅朵開心地問道。
白瑪醒過魂來,從剛珠手中接過一支纏有五色哈達、小鏡、綠鬆石等裝飾物的彩箭,他將彩箭插在央宗衣領上。
“白瑪哥,我的妹妹就交給你了,以後,你不許欺負她。央宗,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跑回娘家來告狀,看我和老爺怎麼收拾他!”梅朵笑著說。
“梅朵小姐,我把新娘接走了……”白瑪不好意思地說。
“接走吧。”梅朵抓過央宗的手遞給白瑪。
白瑪牽著央宗向房門走去,眾人跟隨而去。梅朵漸漸落在了後麵,她在門口停住腳步,望著遠去熱鬧的人群,想了想,退回房裏把門關上了。
她傷感地倚在房門上,望著牆上白瑪的相框,她伸手摘下一幅,結果手一抖,相框掉到桌子上。梅朵穩了穩心神,又伸手摘下了第二張照片,她看著看著,猛地把照片抱在懷裏。
康薩府的院子裏來了一些貴族、大喇嘛、官員等,他們都是來給康薩噶倫賀喜的,帕甲也在其中,他四下張望著,眼神中閃爍著邪惡。
央宗隨白瑪來到了院子裏,她發現梅朵不在人群中,於是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她沒有找到梅朵,卻看到了塔巴,塔巴在遠處的牆根下,可憐巴巴地望著這邊。
康薩親自送白瑪和央宗出門,他假惺惺地叮囑道:“閨女啊,去了德勒府,要虔誠禮佛,侍候公婆,帶上娘家的哈達就帶上了爸啦的祝福,你的心願就會一一實現。”
“感謝爸啦為我所做的一切,祝爸啦萬福安康。”央宗感激地說。
康薩將哈達披在央宗的脖子上,其他的親戚也紛紛獻上哈達。最後,帕甲的哈達也搭在了央宗的身上。儀式中,央宗再次從人縫中看到了塔巴,她突然跪到康薩腳下,誠懇地說:“爸啦,我有一個請求。”
“閨女,今天是你的喜辰,有什麼話,起來說吧。”康薩說著,扶起了央宗。
“塔巴救過我的命,我走了以後,請求爸啦免去他的差役,賞他一個自由身……”
“塔巴?就是陪你一起來的那個石匠?”
“就是他。爸啦,女兒就這一個心願。”
“這還不簡單,你覺得他忠誠,就把他送給你,也算爸啦送你的嫁妝。”
“謝爸啦。”央宗衝石匠喊道:“塔巴大哥……,過來,快過來,老爺讓你跟我一起走了。”
塔巴有些驚慌失措,在管家的吆喝下朝央宗這邊跑來。
院門口,梅朵的仆人次旺牽著新娘的母馬候著,他身上背著包袱,一臉的喜慶。帕甲湊到他身邊問道:“次旺,捎給德勒老爺的禮盒帶好了嗎?”
“市政官老爺,就背在我身上,一刻不離。”
帕甲伸手摸了摸他的包袱,裏麵確實有一個方盒子,他放心地說:“送小姐去阿媽莊園,一路上辛苦了。”說著,塞了一張銀票在次旺的袖筒裏。
“謝謝老爺恩賞。”次旺高興地說。
“那是多吉林活佛托人送來的賀禮,異常貴重。老活佛特意叮囑,你一定要親手交給德勒老爺,記住了。”
“記住了,親手交給德勒老爺。”
帕甲滿意地走了,他轉過身去,衝不遠處的兩個年青喇嘛使了個眼神。喇嘛們會意點頭。
白瑪牽著央宗來到門口,他們紛紛上馬,次旺牽著央宗騎的馬,走在隊伍中間。十幾人的送親馬隊,吹吹打打離開了康薩府。
阿媽碉樓前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巴桑正帶著奴仆們往新娘將要走過的路上撒青稞和茶葉。樓前擺設一個大櫃,上麵擺有五種穀物、茶葉、酥油等生活用品,掛著五色哈達,藏毯上用穀物畫上一個雍仲“卍”,象征著家族永遠富裕永恒。紮西帶著一家主仆盛裝集合,等待新娘上門。
一群孩子跑過來,吵吵嚷嚷地叫著:“來了,來了……新娘子來了……”
大家翹首張望,看見白瑪和央宗帶著迎親的隊伍漸行漸近,樓前頓時鼓樂齊鳴,好不熱鬧。德吉端著盛滿牛奶的銅盆在仆人的簇擁下來到樓前歡迎新娘。
次旺牽著央宗的馬來到了樓前,德吉按習俗給央宗遞上一碗酥油茶。央宗用左手中指浸奶水,向天彈灑幾點,表示感謝神靈後,喝了三口茶後下馬。
紮西、德吉把他們迎進了碉樓。
央宗被簇擁著送進了新房裏,女仆們魚貫而入,把她帶來的嫁妝送了進來。央宗四下打量著新房,特別的開心,她打發走了女仆後,雙手合十默默地禱告。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到嫁妝前打開一個包袱,裏麵是她的衣服和那個上海餅幹盒子。
央宗打開餅幹盒子,從裏麵拿出一個穿著藏裝的洋娃娃,然後自言自語地說:“老爹,托您的福,我遇到了很多好人……現在,我終於要嫁給心上的人了,你在九泉之下放心吧。”
德吉推門進來,她見央宗在禱告,便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後,沒有說話。突然,她看到了央宗手裏的洋娃娃,禁不住驚詫地問:“央宗,這是誰的東西?”
“是阿媽啦,嚇了我一跳。”央宗轉過身來說。
德吉的眼神已經被洋娃娃徹底吸引住,她追問道:“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聽我老爹說,是我帶來的。”
“你從哪兒帶來的?”
“我不是老爹的親生女兒,是他在拉薩河邊撿到的。老爹說,這是我當時身邊的東西,他就一直給我保留著。”央宗憂傷地說。
德吉聽到這話,猶如五雷轟頂,一下子跌坐在卡墊上,她努力地控製著情緒,又問道:“後來怎麼樣啦?”
“老爹說,當時我生了病,一直昏迷不醒,跟著他們的商隊到了康定才算緩過來,老爹就帶著我去了成都,把我送到華西協和大學治病。後來,病治好了,但從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再後來,我就跟著老爹的商隊四處跑生意……”
“你是從拉薩河上漂下來的?”德吉失魂落魄地問。
“是啊。老爹說我是河龍王的女兒,所以每次路過拉薩河,我都要祭祀呢。”
德吉驚詫,她一把抓住央宗,仔細端詳,情緒失控。
央宗感到奇怪,她問道:“阿媽啦,你怎麼啦?”
德吉如夢方醒,她哀泣著說:“我這是作了什麼孽,佛菩薩要這樣懲罰我啊?”
“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你就是我的蘭澤啊。”
“蘭澤是誰?”
“蘭澤……蘭澤,我的女兒,你還活著,長這麼大了……蘭澤,這個洋娃娃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玩伴,它身上的藏裝是阿媽啦親手縫的……我認得……沒有錯,是我親手縫的……”
央宗也驚呆了,她追問:“我是你的親生女兒?”
“對,你是阿媽啦的親生女兒,六歲那年你生病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就舉行了水葬……”
“那白瑪呢?白瑪是我哥哥?”
“白瑪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婚你們不能結了,他是你的哥哥啊。”德吉痛苦地說。
央宗大腦一片空白,傻在那裏。德吉拿起穿著藏裝的洋娃娃,左看右看,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德吉和央宗都明白,近親通婚是雪域高原最大的禁忌。一旦違禁,人們會視其為邪魔的化身,她不但會給大家帶來天災人禍,就是她的影子碰上誰,誰都會生病折壽。冥冥之中,白瑪怎麼會遇上央宗,真是造化弄人!
碉樓的空場上一片喜氣洋洋,迎接賓客,倒茶,斟酒,擺放炸果子……紮西和白瑪忙得不亦樂乎。德吉出現在碉樓的門口,她一臉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轉身走了。
她走進佛堂,撲通一下跪在佛前,聲淚俱下:“佛菩薩,我次仁德吉有罪孽您就懲罰我,為什麼要牽怒這兩個孩子,您讓我的女兒回來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兒,可您為什麼又讓她跟我的兒子在一起?佛菩薩啊,睜開您的法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