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帕甲的百密一疏(2 / 3)

“真以為我怕他,欺負人欺負到我們家來了。走,走,離我遠點兒!”白瑪一肚子火氣地說。

梅朵被他一吼,委屈地哭了起來。

“幹什麼,幹什麼?吃人啊!”娜珍衝白瑪吼道。

白瑪梗著脖子不理她,抓了一把仆人端來的黑豆,自顧自地喂馬去了。

一名仆人風塵仆仆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白瑪少爺……仁欽噶倫讓我來通知你……北郊大寺的雲丹活佛已經帶著他的人馬……上路了。”

“我知道了。”白瑪說著,牽馬就往外走,仆人跟上來,把裝吃用的褡子放在馬背上。白瑪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了一句:“阿媽啦,我走了,你保重身體。”他飛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出了府門。

“你急三火四的,幹什麼去啊?白瑪……,才回家,你又去哪兒啊?”娜珍明知故問地說。

梅朵可憐兮兮地說:“我說錯什麼了,白瑪哥就衝我發火。”

“梅朵啦,他心氣不順,亂發脾氣,不是衝你的,不是衝你的啊……”

“白瑪哥不理我了。”梅朵傷心地說完,扔下娜珍,朝院門走去。

娜珍望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這可是噶倫家的小姐,別人想高攀都攀不上呀。”

白瑪策馬奔馳,在雪山腳下追上了占堆和北郊大寺的喇嘛們,他們共有三四十人,扛著刀槍、鐵棒、鐵鑰匙,像紅色潮流一樣奔向前方。

白瑪叫道:“大姨夫……”

“白瑪,你來得正好,過來,過來,拜見雲丹大喇嘛。”占堆說道。

“白瑪少爺,大堪布已經交代了,師傅們的行動全聽你指揮。”雲丹喇嘛說。

“謝謝各位師傅。”

“誰敢和咱佛法作對,我們就送他上西天。”

康薩管家引著尼瑪和帕甲,橫穿院子,急匆匆地直奔客廳。

他們剛一進來,康薩就指著尼瑪的鼻子,咆哮道:“紮西呢?次仁德吉呢?德勒府的馱隊呢?你派去的廢物什麼時候把他們押解回拉薩?”

尼瑪惴惴不安地說:“康薩噶倫,我……我辦事不利,出了岔子……”

“北郊大寺的那群臭喇嘛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他們鬧騰起來,就是達劄佛爺也很難平息,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也才得到消息。”

帕甲站在一旁,一臉難堪,腦門子滲出汗來。

康薩瞪著尼瑪,牙縫裏蹦出幾個字:“蠢,愚蠢!”

康薩噶倫憂慮重重,北郊大寺的僧眾一直想把達劄活佛轟下台!去年,他們借措欽大殿修複竣工之際,把熱振活佛請回拉薩。明著是主持安神開光大典,暗地裏向達劄施壓,逼他讓出攝政王位。雖然在康薩的巧妙斡旋下,熱振無功而返,可是,熱振屬下的親信們心裏一直添堵,土登格勒不會放過這次撮火的機會。

正在康薩壓不住心頭怒火的時候,侍從官從外麵跑進來,在他耳邊低語,康薩騰地站起來,衝著尼瑪和帕甲大吼:“搞砸了,全都搞砸了!”

尼瑪不知發生了什麼,和帕甲麵麵相覷。

康薩憤怒地說:“那群臭喇嘛,已經操家夥奔朱旺莊園去了,你的部隊免不了和他們有一場惡戰。你看著吧,北郊大寺那些發了情的公騾子還會跑到布達拉宮去鬧騰……”

“康薩噶倫息怒,我馬上派部隊前去彈壓。”

“彈壓,彈壓,你除了彈壓就不會點兒別的!北郊大寺和噶廈政府一旦敵對起來,達劄和熱振兩位攝政王就免不了登場了,雙方關係徹底攤牌,那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撕咬。你告訴我,你,還有你的藏軍第一團,到底有多少勝算的把握?”

尼瑪也暈了,懊悔地說:“本來以為扣了德勒府的馱隊,把紮西和德吉押回拉薩,一定會給土登格勒好看,這是個小動作,怎麼就……現在把天捅出個大窟窿!”

康薩在屋中亂轉,最後停在達劄攝政王的相框前,他回過身來,發火:“你這塊拙料,我們遭人暗算了。”

“遭誰暗算?”

康薩抬手一個嘴巴打在帕甲臉上,說道:“當然是土登格勒的暗算。這個人,是他派來的奸細,你的整個計劃是他的一個圈套,你怎麼會相信這個畜生!”

梅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的身後,大家都沒察覺。

帕甲嚇壞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我冤枉啊,噶倫老爺,我冤枉,這個主意是我出的不假,我是真心為代本老爺和您效勞。百密一疏,不料想白瑪多吉在途中插上一腿,跑回拉薩報信……這完全是個意外……”

梅朵聽得真切,她怒火中燒,拎起藏桌上的托盤突然砸向帕甲,口裏罵道:“怪不得白瑪哥不理我呢,原來是你在使壞……”

康薩等人全愣住了,梅朵衝帕甲又打又罵:“你敢害白瑪哥,我剝了你的皮!你個臭豬屎,豬屎,豬屎,臭豬屎!”

帕甲嚇得不敢動彈,硬扛著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康薩過來攔住梅朵,哄她說:“哎呀,寶貝女兒,你就別給我添亂啦!”他又對尼瑪說:“還不把那畜生給我弄走!”

尼瑪揪著帕甲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梅朵小姐,我回去教訓他,回去教訓他,你別生氣……”

梅朵氣憤不已,把托盤摔在地上。

康薩也怒氣難平地說:“等我騰出手來再收拾他,這個混賬東西!……你是貴族小姐,何必跟一個下等人一般見識……丟了身份!”

帕甲垂頭喪氣地回了家,他徹底崩潰了,心灰意冷地半躺在卡墊上。娜珍有些不知所措,焦急地說:“怎麼會這樣呢?康薩老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倒黴啊,今天一早忘了給菩薩燒香供水,遭了報應。”

“事情就這麼敗露了,紮西和德吉回來還不把我捏死。”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我們等死吧。”

“別說喪氣話,要死,我跟你死一塊兒!”

“你可真是我命裏的度母。”帕甲感動地說。

“行了,還是快想想轍吧,你的聰明腦袋瓜子,肯定有辦法。”娜珍一不小心碰到了帕甲臉上的傷,帕甲疼得大叫。娜珍心疼地說:“那些羅煞,下手可真狠,還疼嗎?”

“能不疼嗎,又是巴掌,又是盤子,康薩家的那個死丫頭,看著文文靜靜的,誰知道像個母夜叉,要不是我連皮帶肉長得結實,這小命就交待在她手裏了。”

“你說的是梅朵,康薩噶倫的千金小姐?”

“對啊,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正要跟你商量呢,梅朵對我們白瑪有那麼點兒意思,我看出來了,算得上一往情深。”

帕甲一激靈,坐直了身子說:“我也是因為白瑪才被她打的。”

“我猜對了吧?那姑娘迷上我兒子了……可是,也不知道白瑪喜不喜歡她。”

帕甲腦子一轉,計上心來,他突然摟過娜珍,激動地說:“有救了,哎呀,我的心肝寶貝,我們真的有救了。”

第二天一大早,帕甲就等在噶廈議事廳外的走廊裏,他不斷地朝四下張望著。一會兒,康薩在兩名官員的陪同下,急匆匆地從走廊的另一側走過來。帕甲趕緊躥了出來,攔在他們麵前。

康薩等人嚇了一跳,停住腳步。

帕甲腰彎得很低,謙卑地說:“噶倫老爺,我在這兒等您多時了。”

康薩見是帕甲,怒不可遏地說:“你個狗奴才,昨天沒收拾你,又來找死!”

“奴才命賤,生死算不了什麼。老爺們就不同了,一步走錯,萬劫不複。”

“來人哪!把他給我……”

“慢!康薩噶倫,我有三句話要對您說,您要是聽了不受用,剝皮抽筋挖眼睛我毫無怨言。”

康薩目光如炬,審視著,思慮著。最後,他帶帕甲去了大昭寺的屋頂。

康薩在金鹿旁駐足,帕甲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說:“不管使出什麼法子,都要阻止北郊大寺的喇嘛和藏軍接上火,這是我要跟您說的第一句話。”

“廢話!”康薩輕蔑地說。

“還有第二句,抓紮西也好,放紮西也好,目的都是為了打擊土登格勒,拆散德勒府、仁欽府和雍丹府的家族聯盟。”

“還是廢話!最後一句?”

“噶倫老爺,府上的梅朵小姐喜歡白瑪少爺……”

康薩聞聽,打斷他說:“放屁!我掌你嘴。”

帕甲據理力爭地說:“康薩和德勒兩家都是西藏頂尖的大貴族,兩個年輕人門當戶對,心心相悅,這不是天作之合嗎?如果您和紮西結成兒女親家,兩家自然變為一家。這樣一來,誰遠誰近,誰親誰疏,土登格勒豈能與您相提並論?”

康薩顯然被他打動,傾聽著。

帕甲察言觀色,繼續說道:“康薩噶倫高瞻遠矚,當前形勢比我等奴才看得透徹,如果能以梅朵小姐的一段姻緣化解一場布達拉宮下的血腥之災,您的千金豈不傳為千古佳話。”

“照你的話,我要不成全他們,就成了千古罪人?”

“現在棘手的問題是,有人想整治紮西,這件事兒與您無關,背後的主謀另有其人,發兵問罪的是誰,擦屁股的事兒也自然由他擔著。您如果對紮西伸出援手,他們對您不但不會怨恨,反倒心生感激。康薩噶倫,我的話說完了。”

康薩琢磨,盯著帕甲,哈哈大笑,最後罵道:“有奶就是娘,該死的奴才,你屬狼的!”

他從大昭寺回府以後,徑直去了梅朵房間,可女兒卻不在。他來到梅朵的床前坐下,忽然發現枕頭下麵有一個本子,他掀開枕頭,原來是一本相冊。康薩拿過來翻看,相冊裏鑲嵌著白瑪在兵營籃球場上打球的照片。

康薩明白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佛不知道的,鬼全知曉。”

紮西和德吉依然被困在朱旺莊園的主樓裏,屋裏一片昏暗,佯睡的假奴仆靠在櫃子邊上,他突然睜開眼睛四下打量。紮西、德吉、剛珠等都在打瞌睡,兩名夥計抱著叉子槍守在窗前也睡著了。

三名假奴仆睜開眼睛,相互示意,掏出袍子裏的匕首,分別向剛珠和腳夫靠近。

剛珠依然睡著,打著呼嚕。一名假奴仆快速衝了過來,結果被桌子腿上拉著的一條繩子絆了一下,藏桌上的茶壺茶碗叮叮當當一頓亂響。另外兩名假奴仆迅速倒地,偷眼觀察這邊。

剛珠驚醒,抬起手中的槍指著他問道:“幹什麼呢你?”

假奴仆捂著肚子,一蹦一蹦地說:“老爺,尿急,我去撒尿。”

剛珠審視著他,沒看出什麼破綻,說道:“撒尿,那邊去!”

假奴仆做憋尿狀,走開了。

紮西已經醒了,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第二天早晨,朱旺陪著紮西和德吉吃早飯,兩名假奴仆正滿屋子躥,給大家分糌粑,倒茶。

另一名假奴仆避開大家,用鏡子反射的太陽光給院子裏的平措發射信號。平措接到信號後,指揮藏兵悄悄地湊到樓門兩側,他親自率另一隊人從側梯爬向屋頂。

剛珠和端著叉子槍的夥計依然守在樓梯口,他們聽到屋頂有動靜,便向上張望。假奴仆拎著糌粑袋子靠近他們,他趁夥計轉身的機會,突然撲了上去,一刀捅向他。夥計大叫,驚動了所有的人。剛珠見狀,衝了過去,假奴仆把糌粑揚在剛珠臉上,兩個人廝打起來。

客廳裏的兩名假奴仆也同時行動,向另外兩名夥計發起進攻。紮西一把抓住朱旺的衣領,質問道:“朱旺,你搞什麼名堂?”

“不是我,真不是我……德勒老爺,他們是噶廈的官差,我也沒辦法啊。”

假奴仆正和另一名夥計廝打在一起,他們滾到了德吉腳下,德吉舉起茶壺砸向假奴仆的腦袋。

屋子裏一片混亂。

紮西看見被打死的夥計血流滿地,他於心不忍,大吼一聲:“住手!都給我住手!”

平措帶著藏兵從樓頂小門擁下來,他們直奔紮西和德吉。剛珠等人衝上去與藏兵們扭打,最後被藏兵給擒了。德吉見紮西不想再做抵抗,也退到紮西的身邊,大義凜然地等待藏兵的包圍。

平措上前說道:“您是高貴的老爺、尊貴的太太,在下不敢動手犯上。請您二位乖乖跟我們回拉薩,讓我交了這趟差事,我感激您一輩子。”

“跟你們走,可以!但要善待我家的奴仆,把他們都放了。”紮西說。

被藏兵解下來的英塞突然從後麵衝了上來,他對紮西拳打腳踢。平措也順勢逮住德吉,正在他們準備捆綁的時候,外麵傳來陣陣槍聲,平措愣住了。一名藏兵跑進來報告:“平措副官,不好了,我們被喇嘛兵包圍了。”

“哪來的喇嘛?”

“不清楚,猩紅猩紅的一大片,已經把莊園的門給堵死,我們出不去了。”

院外的藏兵且打且退,他們抵擋不住喇嘛兵的進攻,紛紛躲進院子裏,最後退進來的藏兵試圖把院門關上,卻被擁上來的喇嘛撞得稀裏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