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藏獒識主人是狗的天性(1 / 3)

土登格勒哼著小曲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來到臥室門前,發現占堆的腰帶已經掛在了房門上,他知道哥哥在卓嘎房間裏。格勒猶豫了一下,在門前試探地叫了一聲:“卓嘎,大哥,睡啦?”

占堆在房間裏應了一句:“有事兒啊?”

“有件重要的事兒,要和大哥商量。”格勒說完,坐到了卡墊上。

一會兒,占堆從房裏出來,一邊提著袍子,一邊拿下門上的腰帶紮好。他問道:“二弟,什麼事兒?”

格勒等占堆坐穩了才說:“大哥,你覺得郭察家的夏宴辦得怎麼樣?”

占堆沉思了一下說:“不錯啊。”

“每年的仲吉夏宴規模之大、開銷之巨,足以讓家底不豐厚的貴族傾家蕩產。我估計郭察老爺辦這次夏宴,花銷有點兒支應不開了。”

“他想辦得體麵,怕被大家笑話,自然要豁出老本啊。”

“我聽家傭那邊在報怨,他們的青稞酒被換成了奶渣水。”

“是嗎,貴族們金口難開,他們的家傭可是什麼難聽的話都敢說,這不是惡心郭察老爺嗎?”

“大哥,咱們應該連夜給郭察府上送八百塊銀圓過去,幫他應應急。”

這時,卓嘎穿著睡衣出來,聽到兄弟倆的談話,不滿地說:“郭察家辦夏宴,你操什麼心啊。”

格勒解釋道:“錦上添花,哪個不會;雪中送炭,能有幾人?別人犯難的時候,正是套交情的好機會。”

占堆認同地說:“二弟說得對,雪中送炭,他會感激我們一輩子。我去取錢,親自給他送去。”說罷,他起身走了。

格勒見卓嘎還是不高興,逗她:“看你那嘴噘的,能掛雙靴子。”

卓嘎生氣地說:“討厭,我睡覺去了。”

格勒一把拉住她,神秘地說:“八百塊銀圓不白花,給你換個警察總辦的夫人當當,四品官。怎麼樣?”

卓嘎眼睛一亮,疑惑地問:“真的?”

“就差郭察老爺在噶廈裏說句話了。”卓嘎開心了,撲到格勒身上。格勒摟著她進了臥室,回手把自己的腰帶掛在了門框上。

出乎洛桑的意料,第二天上午十點,紮西、德吉等準時出現在夏宴上,兩夥人彼此挑釁地走進了帳篷裏。紮西、洛桑,還有龍色、丹增兩個貴族少爺落座牌桌前。占堆、格勒和卓嘎和眾人圍在一旁看熱鬧,德吉則坐在遠處的卡墊上望著這邊,掩飾著內心的緊張。

女仆央卓給洛桑捧來一碗青稞酒,洛桑喝了一口,環視左右,拿起骰子調風。他很利落地把牌碼成一排,啪的一下放到位,然後仰頭逼視著紮西。紮西也不示弱,對視洛桑,將牌碼好。

一個回合下來,紮西輸了。他把一摞銀圓扔了出去,然後叫道:“再來!我還就不信了!”

洛桑當著眾人譏諷他:“是菩薩還是妖怪,我一定要打出你的原形!”

四個人又開始洗牌、碼牌、抓牌、出牌,一圈下來,紮西輸得很慘,他桌邊的銀圓所剩無幾。洛桑挑釁的目光,盯著紮西:“沒想到,我洛桑群培在你麵前也能贏錢。德勒少爺,走了一趟印度連麻將都不會打啦?你中魔了吧?”

紮西卻笑著說:“這才一圈,早著呢。”

洛桑不屑地說:“一看你就是個生瓜蛋子,手上沒準,全是嘴皮子功夫!德勒府少奶奶肯替你出銀子是吧?好啊,把她的銀袋子打穿了,我們再看看你底下是什麼貨色。”

德吉沉不住氣,從卡墊上起身,要衝過去。格勒攔住她,小聲地說:“阿佳啦,姐夫應付得了。”

果然,紮西這邊發威了,他向在場圍觀的貴族們揚言:“有人想霸占德勒府,想把黑的說成白的,但也不是這麼個玩法,大家說對嗎?”

洛桑質問:“你什麼意思?”

紮西指著上下家,問道:“他們是誰?丹增少爺,你的表弟,這位,龍色少爺是你大哥的小舅子。你們三家是親戚,這個局,三對一,惡虎也難抵群狼,你們幹脆去我府上明搶算了!”

眾人覺得紮西說得有道理,開始議論紛紛。洛桑看了看紮西手邊的銀子,自信地說:“那好,換人。你讓德吉上桌,我讓你們心服口服!”

紮西搖頭:“男爺們兒的事兒,拉上一個女人有什麼意思。”他一揚手把一張牌拋了出去。麻將牌朝格勒飛去,格勒一伸手接住。他笑著說:“姐夫,你這是在點我的將啊。”

紮西問道:“格勒,你不怕得罪仁欽府吧?”

格勒來到桌前,心平氣和地說:“仁欽少爺,該鬧騰也鬧騰夠了,我看今天大夥就散了吧。見好就收,到此為止吧。”

洛桑不依不饒:“我在乎桌子上這點銀圓嗎?我要給大夥一個交代。土登格勒,他是不是你姐夫,你心裏比我更清楚。我告訴你吧,不達目的,我誓不罷休。”

格勒見狀,隻好拍了拍牌桌上的丹增少爺,讓他讓出位置,自己順勢坐到了紮西的對家。新的一局又開始了,打牌,扔骰子,牌桌上的四個人神情緊張,都不輕鬆。格勒掃了一眼自己的下家,心中有數,扔牌出來:“二餅。”

龍色少爺伸手拿牌:“吃了。”他回手把多餘的一餅打了出來。

紮西把牌推倒:“和了。”

接下來的每一局,格勒都拆自己的牌麵,給紮西供牌。紮西不斷地和牌,他手邊的銀圓,越堆越高。現場的氣氛驟然緊張,驚動了周圍帳篷裏的人,大家都圍過來看熱鬧。旺秋站在德吉的邊上,兩個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輕鬆。仁欽府的仆人見勢不好,偷偷地溜了出去,直奔主賓大帳。仁欽正在裏麵歇息,見仆人急匆匆地進來,他問道:“怎麼樣?”

仆人彙報:“少爺帶的銀圓輸光了,其美傑布反敗為勝。”

仁欽起身,來到帳篷門口張望。對麵的花帳篷圍得人山人海,不時地起著哄。仁欽正在思忖之際,從他身後飛進來一個紙團,落在了他的麵前。仁欽一驚,回頭觀看,帳篷布被風刮起了一條縫隙,卻不見人影。仁欽撿起紙團,展開來看,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仁欽把字條湊近酥油燈,燒了。

紮西不斷地贏牌,打骰子,收銀圓。洛桑有些急赤白臉了。觀戰的人也興奮起來,現場更火爆了。

龍色少爺打出一張牌:“幺雞。”紮西應了一聲:“和了。”

一直站在邊上觀戰的龍色家老太太怒了,她伸手揪龍色的耳朵:“玩麻將是為了討個樂嗬,哪有一把輸了半個莊園的,你跑拉薩來賭命啊!”

龍色大叫:“阿媽啦,耳朵,耳朵。”

“你把我也押上算了,回家去!給我丟人現眼!”

龍色很尷尬,順勢跟著老太太下了麻將桌,溜溜地走了。眾人一頓哄笑。

洛桑也起身,假模假樣地說:“現在三缺一,沒法玩了。”

“想走,沒那麼容易!我是菩薩還是妖怪,你跟大夥說個明白。”紮西說道。

洛桑見紮西竟然挑釁,他不服氣地說:“你以為我要走?”

“我以為你要回仁欽府取銀子,對吧?”

“對,沒銀子怎麼玩啊。”

“不用銀子,立字據。拉薩城裏關於我的謠言是誰張布的?不能說完就完了,今天得有個了結。”

洛桑紅眼了:“立字據?我洛桑還沒認輸呢。再來,就是打上三天三夜,我也要奉陪到底!”

在場的人正要起哄,忽然見仁欽噶倫進來,大家安靜了,閃出一條道來。仁欽衝著洛桑訓斥:“是輸啦?還是輸不起啦?”

洛桑尷尬,起身問道:“爸啦,您怎麼過來啦?”

仁欽環視了一下現場,說道:“今天就到這兒吧……”

格勒上前打圓場:“仁欽老爺,貴府的少爺和我姐夫較上勁兒了,這麼下去,你們兩家的仇怨就像羊毛撚的線瘩疙,更說不清,扯不斷啦。”

仁欽哼了一聲,轉身走了。洛桑趕緊跟了出去。

紮西也起身離桌,氣衝衝地出了帳篷,德吉追了上來,問道:“我們就這麼走啦?”紮西忍著興奮,小聲地說:“借坡下驢,再不走,我就跟驢一起滾溝裏去了。”

德吉忍著笑:“今天,便宜那小子了。”

“你還不解氣?贏了他一大堆銀圓,夠買半個莊園的了。”

“你今天立了大功。”

紮西停住腳步,見四周沒人叮囑德吉:“告訴旺秋,把贏來的銀圓,給格勒送去,我們一塊都不留。”

德吉想了想,問道:“你怎麼知道二妹夫會出手幫你?”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他大姨子。”

紮西心裏明白,今天自己走了一步險棋,他打麻將的水準與其美傑布相比有著天壤之別。想一夜之間縮小這種差距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貴人相助,他還是可以蒙混過關的,他自然就想到了土登格勒。

仁欽和洛桑氣哼哼地回到府上,蔥美迎了上去,接過仁欽的帽子,讓女奴上前給仁欽脫官服,換上便服。洛桑不服氣,罵罵咧咧地說:“土登格勒,都是這個土登格勒跑出來攪局,壞了我的好事兒。”

仁欽責怪地說:“你啊,明知麻將桌上打不出個結果,還不見好就收。”

“我咽不下這口氣。”

“義氣用事!土登格勒是德吉的妹夫,你早就應該想到。”

“龍色少爺還是大哥的小舅子呢。那手臭的……”

蔥美一聽,臉色一沉,說道:“你自己沒本事,怪得著我弟弟嗎?”說完,她把手上的東西往卡墊上一摔,轉身走了。

仁欽望著蔥美的背影,衝洛桑發火:“你嫂子說得對,你自己不成事,拖泥帶水,總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是你最大的毛病!”

洛桑嘟囔:“這個其美傑布打麻將不在行,他手法生疏,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

仁欽火了:“還敢狡辯!在場的人要看假其美傑布的證據,你揭出來了嗎?他手法生疏還贏了你幾百塊銀圓,要是手法稔熟,那還了得!……我們仁欽府已經成了夏宴上的笑柄!”

洛桑挨了訓,不吭聲了。仁欽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突然胸有成竹地說:“等著吧,明天,我自有辦法。……洛桑,出去吧。”

洛桑鬱悶地從樓裏出來,一眼看到了背著孩子,手裏還端著青稞酒壇子的央卓。他發邪火:“你,過來,今天是不是你給我倒的酒?”

央卓嚇得要命,低頭稱是。洛桑看著她的臉,罵道:“喪氣,一臉喪氣相。”他端起央卓手上的青稞酒潑到她的臉上,接著罵道:“你釀的什麼狗屁酒!喝得我犯惡心,頭暈目眩的,打麻將能不輸嗎?”

央卓委屈,怯生生地說:“夏宴上是郭察老爺家的酒,不是我釀的。”

洛桑火了:“還敢頂嘴,我打死你!”他開始打央卓。央卓的女兒嚇得哭了起來。洛桑更煩了:“小崽子,吵死人,再哭,我摔死你!”

央卓嚇得跪地求饒:“少爺,你饒了我吧。”

管家引著龍色少爺走過來,他見狀,勸洛桑:“二少爺,息怒,別讓下賤的奴才壞了您的心情。”

洛桑一臉的不痛快,問道:“你怎麼來啦?”

“我今天跟著你可輸了不少錢。我們不是說好了,贏了歸我,輸了你給我出嗎?”

“你打得那麼臭,還好意思來要錢。”

“唉,二少爺,我昨天就提醒過你,其美傑布是拉薩城裏數得著的麻將好手,你偏說人家是假的。”

“我說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要不然,他開始怎麼會輸得稀裏嘩啦。”

“剛開局,那叫輸嗎,那是誘敵深入,我們是上了他的當。二少爺,我從山南來一趟也沒帶多少錢,全輸光了,我阿媽啦還罵我呢,嚇得我都不敢回公館。”

“要錢,沒有。”

“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你怎麼那麼煩人啊?我再說一遍,要錢,沒有!你若實在要,把那幾個晦氣的奴仆領走吧。這有兩個,那屋子裏還有五個,剛買的,都給你!”

“這能值幾個錢……這麼小點兒孩子,也算一個?”

“愛要不要。管家,這幾個新來的,晦氣。我看著就煩,讓他領走,統統領走!”說完,洛桑氣哼哼地走了。

龍色氣得沒辦法,嚷嚷:“你怎麼耍無賴啊?”管家過來勸他:“我說舅爺,二少爺氣不順,您就別惹他了,奴仆你快領走吧,要不然,這都沒了。”

龍色無奈,跺腳說:“洛桑,我算認識你了。管家,你把他們的人身契拿給我。我現在就領走。”

央卓傻了,站著沒動。龍色瞪著她說:“走吧,你歸我了。虧死我了!”

傍晚時分,剛珠和郊區莊園的七八名奴仆下地回來,他們進了院子,把手上的農具放到一旁。一名先進灶房的奴仆,突然從屋子裏跑出來,狂呼:“出事兒啦,出事兒啦。”

眾人嚇了一跳,剛珠忙問:“怎麼啦?”

奴仆指了指灶房說:“你快去看看吧,出事兒啦。”剛珠等人衝進灶房,眼前的一幕把他們嚇著了。兩個做飯的女奴罩著糌粑袋子,被綁在柱子上。剛珠衝上前去,把袋子拽下來,急切地問:“這是怎麼啦?誰幹的?”

女奴哭哭啼啼地說:“我們正熬茶呢,突然闖進來兩個人,就把我們捆在這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