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2 / 3)

她跟在小魚的後麵,不知不覺來到了河邊王叔的木器廠。她看見小魚猶豫了一陣,在一叢冬青樹後貓了下來。她要到這裏來見誰呢?如果她要來見王叔,有什麼必要躲躲藏藏呢?她從小就是王叔的跟屁蟲,她幾乎是吊在王叔屁股後麵長大的。

她順著小魚的視線看去,一間屋子裏的燈開著,屋裏卻空無一人。她正在納悶,辦公桌後麵的那麵牆突然裂開一道縫,裂縫越來越大,王叔從裂縫裏鑽了出來。她嚇了一跳,他會穿牆?他會法術?正這樣想著,一個女人在後麵跟了出來,王叔把手在牆上按了一會,裂縫又在身後悄悄合上了。這下她知道了,不是什麼穿牆術,而是後麵有一間密室,用來幽會的密室。她沒想到王叔看上去挺老實的一個人,居然也做這種事情。她看見那個女人在王叔後背上輕輕捶了一下,他回過身去摟了她一把。燈熄了,門也關了,兩人並肩走了出來。

正想轉身回去,猛地看見小魚從冬青樹後竄了出來,怪叫著向他們兩個衝過去,不由分說,朝王叔一陣拳打腳踢。小魚!你聽我說小魚!王叔顧不得疼痛,伸出手來試圖捉住小魚,反被小魚一把拽住胳膊,狠狠咬了下去。那個女人本來已經走出去了,見此情景折了回來,王叔衝她又是擺手,又是瞪眼,她隻好站在那裏不動。

麻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她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難道小魚和王叔┅┅?這怎麼可能?她還曾經想過讓小魚認王叔為幹爹呢。她看見王叔騰出一隻手來,狠狠揍了小魚一拳,才從她嘴裏取出自己的胳膊。他搡著她往屋子那邊走。她不走,他一彎腰,猛地將她挾在腋下,像挾著一個柴捆,任憑她亂踢亂彈,一路歪歪倒倒地向那邊走去。

他騰出一隻手來開了門,砰地一聲,門又在身後關上了。麻姑緊緊跟了過去,她聽見小魚在裏麵哇哇大哭,王叔壓低聲吼道:你瘋啦?把我咬成這個樣子,我還怎麼出去見人?你也不想想,你突然跳出來,讓人家知道了,我以後在霧落還怎麼混下去?

麻姑在門口站了很久,有一陣,她完全不能思考,她腦子裏像裝了一台發動機,嗡嗡作響。小魚還在嗚嗚地哭。麻姑正要敲門,聽見王叔又在說:

小魚,你真傻呀,我們倆注定是沒有前途的,你千萬不能讓人家看出來我們之間有過什麼?你還是個孩子,你還要慢慢長大,你將來還要嫁人,我不能讓你這麼早就壞了名聲,我不理你,那是因為我想保護你,你以為我真想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嗎?我跟她在一起也是迫不得已,我得依靠一個人來轉移注意力,不然我會一直纏著你,我會害死你的,我怎麼能害你呢?我怎麼舍得害你呢?你真的沒有想過這些嗎?你真的沒有意識到我是在保護你嗎?

小魚的哭聲小了些,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泣,那聲音像一隻嗆了水的貓,濕濕的,可憐巴巴的。

麻姑終於叩響了放在門上的手指。她聽見小魚的抽泣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王叔打開了門。見是麻姑,他愣了一下,隨即堆滿了笑。麻姑定定地看著他,忍了又忍,滾到嘴邊的話卻變成了另一句:我看見小魚往這邊來了,就跟著過來看看,我還不知道你的木器廠原來在這裏呢。

她裝出感興趣的樣子,順著王叔的指點,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參觀,雙腿卻在褲腿裏微微發抖。她不能跟他撕破臉,她要是撕破了他的臉,她的臉也就沒有了,小魚的臉也就沒有了,她一家人的臉都沒有了。她得小心地維護著,孩子還小,路還長,她不能這麼早就給她毀了,她不能聲張,她一定得好好保護她,她保護她的唯一辦法就是不吭聲,就是什麼也不說,就是裝糊塗。她突然想起那一次,她犯了眩暈症,小魚才一點點大,已知道通宵不睡地陪著她。小魚真是個好孩子,她一定得保護她。她擦起了眼淚,卻對王叔說,這油漆,熏死人了。

王叔帶她來到外麵,把那些從很遠的山裏運來的圓木指給她看,她一邊看,一邊誇,猛地想起了她的男人,想起了他在江上打撈木材的樣子,他對她說,我們要在霧落這個地方紮下根來,要子子孫孫,人丁興旺。可現在,她想想家裏僅剩的幾個女人,她知道那絕對不是他期望的樣子,但她有什麼辦法呢?她也不高興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樣一想,她的眼淚再次嘩嘩地流了下來,她隻得胡亂掩飾,笑著對王叔說,看到你這麼發達,真為你高興。

王叔的臉有些發紅,他強作鎮定地客氣著,說不成一句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