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早年家貧是一種福氣,這樣才能夠在社會中不斷掙紮求存。假如我們在溫室長大,可能沒有那份鬥誌。正因為窮,唯一生存的方法就是努力向上爬。
人生,根本上就是一段艱苦的旅程。當你有名利還得向上爬的時候,就更加艱苦。別人對你有要求,你自然有壓力。我相信現在導演晚上睡覺,也不那麼輕鬆吧!當你名氣大了,就要一部拍得比一部好。
(吳宇森望著周潤發苦笑。)
最要緊的是抱著平常心,慢慢來吧!
(聽著老友的貼心話,吳宇森的思緒,一下子又飄回了從前:“我們在《英雄本色〉合作得真愉快,那是因為大家有著共同的信念和堅持。拍那部片子之前,我們都經曆了一段不如意的日子。那時我們共同的信念是,不管多艱難,也要保持自己的尊嚴和自我。我們就把那種精神放進電影裏,所以我懷念《英雄本色》,是因為那其中有你和我的影子。而我們的精神,都在裏麵發揮出來了。”)
坦白說,沒飯吃也沒什麼尊嚴可言了。不過我跟導演合作的五部電影當中,最喜歡的也是《英雄本色》。那是我事業上的轉折點,很懷念那種演戲的享受,多少演員一世也沒機會碰上自己渴求的角色。而且角色好,我又演得到。後來票房那麼厲害,名利雙收,很難得。那種滿足感,再也沒試過了。
(望著周潤發,吳宇森很有點羨慕:“我念中學時也想過當明星。那時候我演話劇很受觀迎的,我演過詹姆斯?迪恩式的浪子,使女同學感動得哭起來呢!但後來發現自己再也長不高了,樣子也不見得英俊。所以在為《英雄本色》選角時見到周潤發又高大又英俊又浪漫,很多特點都代表了我的夢想與向往……”)
問我跟他拍戲哪一部最開心?對不起,沒有。從沒開心過,因為每次都要落閘放狗,走不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拍了多少個日夜,要知道時間就憑打開飯盒,麵就是中午,飯就是晚上,早餐就吃叉燒包。片場都是鋪天蓋地的黑布,外出也不行,真是差點瘋掉,簡直不是人!現在回頭想,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那樣拍戲。
你問我跟吳宇森拍戲那麼辛苦,為什麼還要跟著他?我隻能說,我是前世欠了他。我一定在前世殺了他全家,他今世來報仇,要不然怎會這樣?你想想在《辣手神探》的最緊張關頭,在百英尺走廊逃跑著的時候,我還沒跑到他身邊,他已按了掣,我褲管的裝置一開動,立即著火。他又不是特技專家,我真的不知道萬一意外爆死了演員怎麼連戲。我就這樣一邊跑一邊讓火燒著,直至走出了鏡頭,他還不讓工作人員把火熄滅,結果創作了一場嬰兒小便淋熄火的戲,這才收貨。一個創作人怎可能不管演員生死,想出個這樣的主意來呢?你看看,這就叫藝術家了!
(吳宇森隻管笑,答不上話來。)
為什麼要這樣?你也不要去問藝術家的內心世界,也不要去解釋他的作品。他是一個創作人,創作人的意念是連他自己也說不來的。假如能夠解釋,他就不是大師了。
(吳宇森感激地望著周潤發:“發仔真的很了解我。很多人問我的作品怎麼解釋,我也說不上來。”)
他有什麼傑出的地方?有,其他香港電影人在好萊塢沒有他那樣成功,是因為沒有他那種耐性和韌力。好萊塢這個遊戲—點也不容易玩,搓圓撳扁,他都可以接受。他就有那樣的忍耐力和彈性。任你屈,都不斷!
牛春龍眼中的吳宇森
吳宇森很有點內疚地告訴我,當他的太太難,因為他時常活在電影中,比如當他正在構想一個殺手的故事時,他回家也像個殺手……
真的嗎?向吳太太牛春龍求證,想不到她的答案更具震撼力:“他哪有扮殺手的時候?他天天都是殺手!"
嘩,難道這個殺手真太冷?
以前在香港的時候,打理家事、接送孩子上學,都由我來,我是全職的家庭主婦。我常跟孩子們說,爸爸在外麵工作是多麼的辛苦。我會盡量灌輸一點思想,令他們知道,爸爸雖然經常不在他們身邊,但他努力工作,都是為了維持這個家,是功不可沒的。所以小孩子在我的灌輸下,對爸爸是很尊敬的。
婚姻中也經過一些波折,我會自我安慰,就好像一個心理醫生那樣,自我治療。我曾經接觸過一點佛學,我就把它用在自己身上,自我調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