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放牧伊列 (12)(2 / 2)

因為這些人,之前漢使張騫在西域所建樹的聲譽因此而漸漸傾毀。沿途西域各國並不是傻瓜,他們對這些漢朝行使並無誠意的舉止感到厭惡,又因為路途迢迢,漢朝的軍隊一時也不能問罪於他們,便拒絕給使團供應糧草,勒令他們露宿在城廓之外。

饑渴使漢朝使團從抱怨轉為憤怒,不久就與諸國有了衝突,其中尤以樓蘭、車師的情況最為嚴重,一些使團甚至與他們刀兵相見起來。而與此同時,西域城邦中的一些匪徒趁亂打劫,有時候,他們把使團攜帶的財物一搶而光,有時候,索性連人也殺掉滅口。

本來退回漠北的匈奴聽到這個消息,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毫不遲疑混入其中,同時向樓蘭、車師、龜茲、焉耆、於闐諸國強索人質。阻斷漢廷與西域的通道,匈奴人由此似乎看到了宰治西域的舊日輝煌。

一時間,由張騫鑿通的西極之路重又變得閉塞淤滯。漢使們狼狽不堪,禁受不住其中的風險,往往隻能回來訴苦。漢主劉徹聽了大為惱怒,想到西域城邦多是些蕞爾小國,也就不再顧忌什麼,先後派了浮沮將軍公孫賀、匈河將軍趙破奴各帶萬餘騎兵,向西搜索兩千餘裏。

兩位大將雖然一路沒有遇上他們最為仇恨的對手--匈奴人,但是卻嚇壞了沿途的綠洲諸國。凡是看見漢朝軍隊的人都在心裏重新銓度這個東方之國的長度與寬度,又在內心反省,自己是否打劫過漢朝使團,並把搶來的一箱漆器賣給了誰。

然而,時光總是急於抹去一切,尤其這些居於流沙中的人們的記憶。兩年後,樓蘭、車師,這兩個一南一北,踞守著西域入口要塞的番國,當望見漢朝使團沉重而漫長的馬隊時,不禁又對貨箱裏流光溢彩的財物想入非非,有些人受不了這種誘惑,便又蒙著麵,操著西域特有的彎刀幹起了老本行。

要說天下人有什麼共同的精神追求,首要的一個便是發財之夢。車師人與樓蘭人也不例外。隻是,此夢甚至比那些從大秦運來的玻璃器皿更加易碎。這一次,漢主劉徹對匈河將軍趙破奴說:去把樓蘭王、車師王都給我抓起來,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向大漢稱臣,我就用馬蹄踏平他們的城牆。

這年冬天,趙破奴隻帶了七百輕騎兵,便把樓蘭王、車師王從王座上揪了下來。從前是匈奴這樣對待過他們,現在又來了一群東方人,他們都害怕腦袋落地,所以,也像答應匈奴人一樣,趕快表示再也不騷擾漢朝使團,並且每年譴派使臣朝覲漢朝天子。趙破奴感到十分滿意,於是帶著他的輕騎兵繞過車師士卒的屍首,繼續向西行進,最終依次逼近了烏孫王都赤穀城和大宛王都貴山城。而烏孫與大宛,都非樓蘭、車師可比,趙破奴確知自己兵力不足,也就隻能用旌旗和革胄把軍隊裝飾得堂皇些,然後在兩國哨兵眼力可及之處匆匆一晃,便趕快返回長安。

事實上,趙破奴此行功效卓著,西域諸國都因此畏懼了漢朝,流沙南北,以及天山南北的幾條商路漸漸暢通起來。細君嫁到烏孫,便是第二年夏天發生的事情。

那群神情窘迫的漢人正是漢廷的一個使團。

這天早晨,這支由車師前王廷交河至焉耆而來的漢朝使團被哨卒帶到了烏孫王庭。可是,他們上百人的團隊隻剩了八個人,財物也被搶得精光。領頭的人是位名叫疏禹的副使,他身無長物,衣服肮髒,頭發蓬亂,指甲裏塞滿了黑色的汙垢。然而他沒有任何能夠證明其身份的信物。據這位副使說,他的符節是在離開焉耆時丟失的,一路不明身份的人乘他們睡下後追殺他們。

從車師出來,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遭劫了,就是這一次,他發現他們其實是被人一路跟蹤著的。根據車師、危須、尉犁、焉耆四國的位置來看,這一地域的西域邦國都被匈奴暗中控馭,所以,這位副使認為,這件事的背後主謀必是匈奴無疑。

大吏沙考將此事稟報給烏孫王獵驕靡後,獵驕靡因為一連幾日頭痛不止,精神渙散如同天空中飛飄的雲絮,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就讓沙考把他們領到細君府內先行接待。

彼時王獲正在內室研墨,他打算把細君自春天以來的病情詳細記錄下來,以備未來請漢使帶回長安。王獲自知此生回返長安的可能不大,便常常書寫一些瑣碎的日常,以此打發空蕩蕩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