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2 / 2)

“我來了,我看見了”,等於用畫筆畫出他的性格。後麵還有“殘陽如血”,是摻雜一些輕微的惆悵嗎?難說,此之謂餘韻不盡。能如此,高手也,應該讚揚。如何措辭呢?想借用胡博士在紅樓裏常說的一句話,“北大不愧為大”,能夠養育唐老鴨這樣既能拿相機又能拿筆的人。

1998年4月1日於元大都北郊

Δ自序——法老的符咒

【唐師曾】

躺在北京軍區總醫院病房裏坐井觀天閑肌難耐。醫生讓我靜養,可每到子夜,所有電台都說完晚安之後,我還在雙目圓睜怒視天花板。我一直擁有大牲口般的健康,低地高原、嚴寒酷暑、戰場疫區,可謂刀槍不入、百毒不侵,可現在從外到裏都令人憂慮。首先我的右腿受傷後未及時就治,至今周長已比左腿細了兩寸。以後發現,心肺肝膽都與常人不同。當301醫院建議我摘去萎縮的膽囊時我大叫不可,人可以無心不可以無膽。X光、B超,“肝膽相照”之後我肝火上升,見誰都有氣,把身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一遍。此時我的白血球僅為2600,不足常人的一半。

一個月內我撅著屁股在北京醫院、301醫院、北京軍區總醫院連續做了3次骨穿一次活檢之後,顯示的特征為“再生障礙性貧血”,就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合演的《血疑》中的“不治之症”。醫生懷疑我受過核輻射汙染。我不斷變換臥姿,幻想有林妹妹跳出來讓我敲骨吸髓。可麵對我這個四處生事的大白胖子,所有人都搖頭說不大可能,我自己更深信這純屬無稽之談。因為1990年在海拔6860米的布堪達阪峰下,西寧高原生物所的醫生為我驗血時,說全隊68人中,隻有我的血足以與出生在沱沱河的藏人恰加媲美。

那年在可可西裏無人區半年的野外生活,我認識了《民族畫報》記者淩風。在高原寒風掀動的帳篷內,他每天不輟地給3歲多的兒子寫信。聽他講,他的兒子叫淩晨。從此每當高原旭日金黃的暖光照進帳篷,我都想起這個名字溫暖可愛的孩子。於是我第三者插足,給他們父子的信畫插圖。吉普車追藏野驢,爬冰塔林,還有千奇百怪的高原生活。我羨慕他和他的兒子。

光陰荏苒,到1994年我從中東回國時小淩晨已8歲。現在是輪到他為我寫的文章畫插圖。除天賦之外,小淩晨更多的是善良。每次得知我受傷、生病、失戀或諸多不如意時,他都會傷心得大哭,並旗幟鮮明地向一切傷害我的人、物開戰。去年我一人駕車環繞美國,他特地從五台山請來護身符讓我帶在身上,保我平安而歸。郭沫若《棠棣之花》裏有句台詞:“有了好的母親,才有好的兒女;有了好的兒女,才有好的國家。”淩晨的母親是恢複高考頭一年考進北大中文係的,據說當年同班的淩風慧眼識珠,以“不成功便成仁”自沉未名湖相要挾,才把我這位善良的師姐弄到手。

母校百年華誕,CCTV兩套人馬找到北京軍區總醫院動員我再次露臉為母校效力。《世界博覽》主編任幼強也動員我把這幾年的辛苦整理一番,獻給我們的母校。為母校祝壽,兒子自然盡力。

可惜我百病纏身,拖著輸液瓶在紙上亂畫,連派克45型鋼筆的鋼杆都被我捏斷過兩根……心灰意懶有如諾曼底之戰後受傷住院的隆美爾。其實還有幾篇如《家在開羅》《貝魯特綠線》《長長的尼羅河》《戈蘭高地》《該不該修阿斯旺水壩》等正在炮製之中。時至今日,離北大百年華誕“五四”大典僅剩一個月,而我病體孱弱,顯然無力完成學長們布下的作業。

取名為《我鑽進了金字塔》很合我現在的處境。外人以為我事業如日中天,正勇攀金字塔頂,其實我肉身已處於地層深處。更深夜靜捫心自問,大概是當年在開羅年輕氣盛,亂闖金字塔,惹惱了當地頭號大法老,祭起法老符咒,壓得我從此永無出頭之日。特長荒廢,雞飛狗走,事事不順。進而侵浸身體,以致今天愚人節還趴在手術台上,再一次骨穿取活體。一陣毫無警告的劇痛之後,麻藥麻痹了整個後腰,大腦卻清晰如剛擦過的玻璃。回首往事,或許海灣戰爭期間在伊拉克的半年中,我的確被輻射過……

1998年4月1日

於北京軍區總醫院骨穿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