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終於兵戎相見。我耗盡全身力氣將他打敗。當他坐在地上而我高高站立時,我覺得他一瞬間老了很多。
我終於鬧明白了“界限”的含義。原來這個世界一直被外麵的那個世界所操縱。我們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在他們眼裏都隻是冗長煩瑣的遊戲情節和任務。師伯說這個世界裏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一草一木,都隻是為了身為主角的我而存在。而我又為誰而存在呢?酒勁上湧,我又糊塗了。
接任掌門後師傅師伯便走了。他們說“二代”裏沒他們的事,是時候退出江湖了。我問師傅什麼時候咱再喝兩盅,他說身為掌門便不能喝酒,師兄原來和我一個德行,你見他喝過酒麼?師伯說豈止戒酒,為了成全你這臭小子我連色都戒了!當年我可是名揚天下的少女殺手呢!師傅說就是你這臭男人搶了我的女人,害我醉酒一生。師伯說就是你這混蛋使手段讓我當了狗屁掌門,一輩子都醉酒不得。……
他們兩你一言我一語,倒把送行的我晾在一邊,直到罵累了,才相互攙扶著離去,從我的視線裏,也從這個名叫“仙劍”的世界裏,永遠消失。
我就這樣稀裏糊塗地當上了掌門。
“二代”即將問世的前幾天蜀山簡直快要沸騰了。蜀山門人一起跪下來,央求我要在那一天準時去鎮妖塔廢墟處,看見一個長相和靈兒一模一樣的女子後要立刻禦劍追趕,接著如何如何,然後怎樣怎樣。
我望著蜀山突兀的群峰一語不發。過去我看到一座山總想翻過去瞧瞧山的那一邊是什麼,但現在我已沒有這種欲望了。不讓自己覺得渺小的惟一方法,就是拒絕知道世界的遼闊。
“二代”以月如的複活而告終,這我在故事開始前便已知道。隻可惜,我雖能預知命中之緣,卻堪不破情中之線。
其實,有一個問題,我窮盡數年仍是不得答案:對於靈兒,對於月如,甚至對於我,生和死,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劫難?
我苦苦等待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奇跡?
四:
“二代”結束後,我帶著月如,隨同嬸嬸和憶如去仙靈島隱居。她老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已經亡故的女兒,會再一次如此真實地站在自己麵前,喊自己一聲爹。林堡主哭得老淚縱橫,我知道那是長久的怨恨得到解脫後的釋然,一瞬間我覺得他再也不是什麼武林盟主,隻是一個曆經了塵世所有顛沛與流離的孤單老人。我告訴自己,即使為了月如,也要好好照顧他,雖然他當年誤認靈兒是蛇妖,害她吃了不少苦頭。可他哭著哭著突然說,好女婿誤會你了,那一百頓不能白揍,我就把女兒賠給你聊表歉意吧。我發誓,若不是看在月如的麵子上,我會當場海扁他一頓!
有道是“故地重遊易神傷”。看著暢敘的人群,毫無征兆地想起靈兒,心一陣絞痛,於是悄悄地離開,步向靈兒姥姥的孤墳。路上我決定,等我老了以後,一定要用天蛇杖作拐棍。
陪我終老的,還有靈兒。
夜裏我做了個夢。氤氳的霧靄中我漫無目的地遊蕩,走出餘杭,路過蘇州,跋涉蜀山,步入苗疆,重曆這幾千裏的患得患失後,我來到和靈兒初遇的蓮池。靈兒的臉在月光下美得如同翡翠染霜,霞發紅顏,一如昨天。“逍遙哥哥,我就住在這裏,我並沒有離開呀。”第二天起床後,月如幽幽地說,昨晚你哭了,枕巾都被打濕,又夢到靈兒妹子了吧?我默然半晌,說蓮池裏的花,應該開了吧,我帶你去看,好麼?
有時寬,有時窄,誰在描繪命運的年輪?
往後如何我暫且不知,這得看“大宇”公司編程員們的決定了。我的自傳到此也該結束,後記是外麵那個世界裏一個叫郭龍的家夥幫我寫的,在此說聲謝謝。
後記:
能為《禦劍踏破亂紅塵》作後記我很開心,因為李逍遙,真的給過我一段美好的回憶,至今想起仍不禁莞爾。我想經曆過《仙劍》的人都會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其實,我所在的這個世界裏的人,同樣生活在界限裏。冥冥之中,似乎也有一雙手在操縱著我們,在譜寫我們的命運。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的人生也是一款“角色扮演遊戲”,情節複雜,任務繁多,畫麵絕美。我們自己便是其中的主角,其他人都是我們生命中的過客。雖然有些過客陪伴我們的時間會很長,但我們依然要加倍珍惜,因為在人生這款遊戲中,我們都隻能存檔,不能讀檔。
我們也都很想做做大俠,盡管不是“仗劍江湖為紅顏”的那種。我們顛沛流離,尋尋覓覓,終此一生隻為實現這一夢想,但到頭來往往連做大俠的初衷都給忘了,正如那個世界裏的李逍遙。不對,應該說那個世界已經融入我們這個世界中了。看李逍遙的故事,我們會有種恍然大悟的驚悚,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原來也是如此。我們為他開懷大笑,又為他痛哭流涕,不知不覺,他已經從那個虛擬的世界裏走了出來,和我們共同呼吸。
大雪彌漫,四野無聲,我仿佛又看見李逍遙在他愛妻香銷玉隕後踽踽獨行的寂寞背影。而在紛紛揚揚的落雪和模模糊糊的世界盡頭,依然是那撲朔迷離的三個字——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