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北京,沒停頓幾日,便開始尋找工作。

很快,經過幾輪麵試,他找到了一家大型企業,分配去了銷售部。

為了爭取到更多客戶,他走南闖北,與各類人打交道。

做到一份業績,玫瑰都會為他慶祝。兩人在自家租來的房子裏,開設派隊,點著兩根火苗躥動的蠟燭,迷離燈光下吃著豐盛卻廉價的晚餐。她卻感覺滿足幸福,看著他臉上洋溢著的喜悅神色,玫瑰不自覺微笑了。

原來構築的愛巢,可以不分大小,不論豪華或落魄,隻要兩人相愛相守,都能天長地久。

那日,他遇見公司董事長的女兒,林微白。

悶熱夏日,他為一份訂單,在粗暴日光下與客戶理論,汗水浸濕體恤。口幹舌燥之時,身旁突然伸來一瓶可樂,他一回頭,就看見她清秀麵容。

瓜子臉,杏仁眼,略微發胖,身材體態豐腴。一身上下,鑽石,翡翠,白金,珠光寶氣。

她說,我叫微白,林微白。我們做個朋友怎麼樣。

他拿著冰凍可樂,烈日下,一陣暈眩。

回到家,玫瑰已經入睡,深夜十一點,他疲倦地洗漱,躺在床上,背對玫瑰,又想起白天遇見林微白的場景。

那女子說,你叫城吧,我是董事長的女兒。她伸過來的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

下午,她帶他去唱歌,她說,城,你必須陪我去。一邊撒嬌一邊帶著命令的口吻。

他起先並不答應,說家中有事,需要回去處理。但她粘住他不放,義正辭言。她說,城,你必須陪我去。

想起她在KTV唱歌的樣子,嘟著嘴,一雙無辜的眼睛掃來掃去的樣子,無疑,她是個可愛的女孩,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玫瑰不知何時起來了,靠在床上,用力地揉著眼睛。城,我馬上給你去溫飯。說著,已經下床,穿好拖鞋。

不用了,玫瑰,晚上我吃過了。看著玫瑰為他操勞的樣子,心頭一熱,不禁暗自咒罵,打消了腦海中翻騰的林微白的模樣。

玫瑰亦逐漸有了工作,在小學教音樂,課程不多,下午四點便回來打掃家務。

那日,遇見林微白,心緒一直難以平穩。哪個男人不愛美女,更何況是家境富裕的千金?他的業務越來越多,整日頭昏腦漲,偶想起林微白,腦中突閃現她嬌俏模樣,是一陣清涼的晚風。

與玫瑰生活將近一年,他越來越理智。不是不愛玫瑰,他發現對玫瑰的愛正在趨於平穩,現在,他是意氣風發的青年,前途似錦,油鹽醬醋,平庸日子,他漸漸感覺厭煩。幸而,玫瑰善良溫柔,如此,他也不至於會接受林微白,放棄玫瑰。

他的能力很快被公司認可,分派給他更為艱巨的任務,定單數額亦日趨增加。

於是更為忙碌。

一次,簽到一份六位數的訂單,他一時興起,乘地鐵跑去玫瑰工作的那所小學接她。

人來人往的校園,一個個背著書包,歡欣雀躍的孩童,如一條條穿梭在海底的魚。他靠在學校門口的欄杆上,忽然想起了,那年他們相遇的場景。

往事如煙,校園那段青澀生活,永不再來。

好久沒有來學校看看了。他想。

晚上,他帶玫瑰去豪華餐館吃晚飯,接到林微白的電話,他走去廁所,聽見微白在電話那頭說,城,我喜歡你,你來和我一起住吧。

他心驚肉跳,隨即,掛了電話。一言不發,麵紅耳赤走回座位,假裝無事,又吃起晚飯。

玫瑰今日,看上去,容光煥發,兩頰緋紅,笑意盈盈。

他說,玫瑰,我們早點結婚吧。

玫瑰一怔,繼而,麵頰一紅,微笑起來。

腦中再度浮現林微白的模樣,他又再次咒罵自己。

回家途中,搭乘地鐵。時間較晚,人已不多,他和玫瑰坐在一排空曠位置。玫瑰靠在他的腿上,逐漸睡著。迷迷糊糊,還有笑意。嘴角上揚,一道優美曲線。

他想,該給玫瑰一個名分了。他們認識將近七年,是到該娶玫瑰,給她一生幸福的時刻了。

打開手機,有兩條林微白發來的信息。他打開,裏麵說,城,我要你和我在一起,署名,林微白。

兩條相同短信,他一陣暈眩,當下,關了手機。

上班工作,又常看見林微白。偌大的公司,她一身豔麗裝飾,招搖走過他麵前。停頓,對他說,城,下午陪我去吃飯。

他在眾目睽睽下,如一個犯錯的孩子,不知該如何,隻得點頭,說,好,小姐。

他與玫瑰的婚期將近,彼時,玫瑰已身懷六甲,他卻並不知曉。

林微白來找他,他說,我已快結婚,請林小姐不必再來找我。

公司門口,車水馬龍下,他聽見她的笑聲,她說,城,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事隔一個星期,公司不再重用他。他領取微薄收入,積攢而下,勉強維持生計。

玫瑰亦照常去上課,身形並未走樣。他常待在家中,意興闌珊的樣子,鬱鬱寡歡。

常去接玫瑰,兩人搭乘地鐵回家。長長的列車,像一條龍,在底下潛伏。他摩挲著無名指上的繭,那是時光的痕跡。回憶起家鄉,回想那年相遇,後來又相愛的場景,他諸多感慨。

就這樣沉寂了數月,那日,他突然接到公司的電話,讓他去洽談一個業務,據說數字高達七位數,如若談成,必定升職加薪。

他整裝待發,穿戴一新。客戶明顯見過大場麵,幾番質問,險些難倒他。幸好,他見多識廣,難題很快應付過來。

簽定合同的時候,客戶指定要他簽,說相信他的為人,他虛榮心一時鼓脹,想也未想,立馬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晚上,又去接玫瑰。地鐵上,玫瑰燦爛地微笑著,她說,城,我有了你的孩子了。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今天你簽了一份合同,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雙喜臨門。

她一說完,城就掉下了眼淚。

玫瑰,我會做個好父親的。

以為可以順利升職,誰知事情很快被捅破。

那份合同未被實行,合同上有他的名字,他需要負法律責任。

電話通知他那刻,他突然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微白打來電話,她說,城,如若你跟我結婚,這件事情我能擺平。

他握著電話,顫抖不已。回身望向廚房正興高采烈燒糖醋排骨的玫瑰,心中仿有一塊巨石,堵塞住他跳動的心脈。

連著幾日,睡不好覺,夜間起來,看清冽月光下,玫瑰沉睡的身影。心中疼痛難忍,似有無形抽打,驚濤駭浪,雷厲風行。

難道他真的應該放棄玫瑰?畏罪潛逃抑或自首?

事情總是要有個圓滿的結果。

第三日,他離開家,給玫瑰留了信。信上說,玫瑰,我要離開,和董事長的女兒結婚,請原諒我,不要再等我。

走在熙攘人群中,四肢乏力,蹲在大廈牆角,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玫瑰,忘記我!

他開始與林微白同居,並商議結婚事宜。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忘記玫瑰,隻希望將自己的形象毀於一旦,讓玫瑰死心,重新過上幸福的日子。

每當夜深人靜,凝望身邊攀附的林微白,總是回憶起那年十七歲的玫瑰,風中雨中,頑強不屈的模樣,漸漸濕潤眼眶。

說好要給玫瑰幸福的,說好要照顧玫瑰,說好要天長地久,說好永不分開。

他摩挲無名指上小顆凸起的繭,靜默著流下淚水。

與林微白結婚那日,喜慶隆重,他抱著新娘當著眾人的麵,深情擁吻,四下,掌聲雷動,無數人讚歎,兩人相陪,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

看著微白,幸福洋溢的臉,想起玫瑰,心中又一陣絞痛。

不知,她現在如何?

一個星期後,他的事情徹底擺平。林微白的父親重用他,很快,他便升為部門經理,升職加薪,一片光明。

當晚,回家。看見微白在鏡子前畫精致的妝,櫻桃小嘴,粉紅可愛。

他開口說,微白,咱們出門度蜜月吧。他拿出地圖,指著事先用紅筆勾畫的夏威夷,還未張口,就聽得電視新聞裏傳來一陣劈啪聲響。

一扭頭,看見屏幕裏,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身體已經被壓得不成樣,身懷六甲,瞪著雙眼,那一刻,他忽然屏住了呼吸。

那是玫瑰,她是玫瑰。

地鐵站,自殺身亡的玫瑰。

おず蠹

一年以後,城與林微白離婚,並徹底脫離他父親的公司,他在一片唏噓聲中離開那家,奮鬥努力了數年的公司,很多人想不通,他為何放下大好前途,走得如此決絕。但又一年後,人們,在北京地鐵站,發現他當起了地鐵站駕駛員時,想起當年,有一女子因愛死在飛馳而過的地鐵上,眾人才看出一絲眉目。

地鐵一輛接著一輛飛馳,黑暗光明,交接出現。每當,他駕駛地鐵橫穿北京地下錯節線路,從黑暗到光亮的地鐵站台,那一刹,他總會神經質落下淚水。

玫瑰,我們的愛,真如地鐵這般,飛馳而過了麼?

淚水聲中,他逐漸失控。在地鐵駛向下一站台之時,終按捺不住,放聲哭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