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朋友嗎,卡皮爾?”我看了看他,陽光曬得我滿頭大汗。“我可以幫助你,但是幫你交注冊費隻是暫時的辦法而已,之後你同樣還是要麵對很多無法解決的問題。倒不如讓相關的NGO組織一幫到底呢。”況且,我身上也沒有3000盧比。
“這麼說,你不願意幫助我啦?”卡皮爾看起來有點生氣。
“你腦子是不是不轉彎?我沒說過不願意幫助你,我願意聯係NGO來幫助你解決上學的問題。如果你隻是想要錢的話,我沒辦法給你。”我朝卡皮爾聳聳肩,表示無能無力。
“好吧。當我沒提過。”卡皮爾看起來確實生氣了。我想去西藏寺逛逛的興趣消失殆盡,“我要回去了。”我對卡皮爾說,現在變成我也開始有點生氣了。
“走這條路吧,抄個近路。”卡皮爾指了指路旁的麥田,示意我們從這裏走回台灣寺比較近。
“你確定這條路能走嗎?這裏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麥秸稈紮得我小腿皮膚刺痛,我一肚子怒氣無處可發,麥田裏隻有我和卡皮爾兩個人,難不成他要錢未遂想殺人滅口?我努力抹掉腦海裏冒出的邪惡想法。可是如果他真要殺人滅口,這倒真是個好地方,等被人發現,我的屍體恐怕早就爛掉了。我越想越害怕,望望四周,靜得隻能聽見停駐在稻草人頭上烏鴉的慘叫聲,風吹起金黃色的麥浪,我幻想卡皮爾轉眼間就會變成電鋸殺人狂。
“你不相信我?”卡皮爾見我遲疑地走在身後,忽然轉過身問我。
“不是哪個女生都敢一個人跟著剛認識的印度男孩走在荒無人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的。”如果我現在對你說我相信你才是假的呢。我強顏笑了笑試圖打破這種靜得可怕的氣氛。
“這裏隻是比較近而已。”卡皮爾走在前麵,把背影留給我,我看不見他此時此刻的表情。“你能幫我個忙嗎?能給我買本字典嗎?我沒錢買。”卡皮爾忽然在我麵前停下來。
“可以。”隻要你把我帶出這片隨時都會冒出殺人犯的麥田,我給你買兩本——印譯英,英譯印。走出麥田,終於回到喧鬧的街道上,我長舒一口氣,雖然人間三俗,但是它依舊美好。卡皮爾帶我去藏在小巷子裏的書店,我給他買了本印度英語字典,就當作送他的禮物。我告訴卡皮爾,我要回寺廟休息了,再逛我就崩潰了。
於是我沿著巷子繞繞繞,我天生就是個路癡,繞了幾圈後我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正當我想向旁邊賣鮮榨果汁的小販問路時,人生中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發生了——我看見卡皮爾又回到剛才的書店,將書還給了書店老板,把退回的盧比塞進褲兜裏。
我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怒火,像隻獅子一樣衝上去,一把揪住卡皮爾的衣服,“他媽的!你再騙錢!你再騙我揍死你!”咒罵間一個飛毛腿直接將卡皮爾放倒在地,不夠解恨,又朝他的肚子狠狠踹了兩腳。卡皮爾捂著肚子連聲喊道,“饒命啊,求女俠高抬貴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缺錢。”卡皮爾已經躺倒在地動彈不得。“去死吧你!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我朝著空氣頗具正義感地大笑幾聲,一腳踩在卡皮爾的臉上,將他踢暈過去。我拍拍沾著灰塵的鞋子,甩屁股走人。留下圍觀的印度人連聲讚歎我武功高強。
我晃了晃腦袋,看見卡皮爾雙手插在褲兜裏,踢著石子兒心情暢快地揚長而去。我暴躁地扯著頭發,原來這一切隻是在幻想中上演了一番,卡皮爾沒有被我踢暈,而是拿著剛退回來的盧比自個兒找地方逍遙去了。我——內心激情戲不斷上演,現實裏卻是一隻縮頭烏龜。旁邊賣鮮榨果汁的小販盯著我看,一臉好奇。“看什麼看!沒見過烏龜啊。”我朝小販一聲咆哮,怒氣衝衝地繼續繞巷子去了。
回到寺廟,連去禪堂打坐的興致都沒了。我渾身上下都被怒火燒焦了,悶悶不樂地癱在客堂的木頭沙發上,胖和尚在和寺廟裏的印度義工說話,笑得依然像尊彌勒佛。“怎麼這麼生氣呀?”興許比丘尼師傅聞見空氣裏有一股肉皮被燒焦的氣味。
“我今天給一個印度男孩買了本書,他說他沒錢,但需要用到這本書。然後我就幫他買了。結果沒一會兒的功夫,我就撞見他又把書退了,自己拿著盧比逍遙去了。真是太氣人了,早知道不給他買了!”我真想大喊一聲,但礙於客堂寧靜的氣氛默默將其咽下肚。比丘尼師傅笑而不語,喝了口茶。
“發心是最重要的。你最初的動機隻是想幫助他,功德無量。”半晌,比丘尼師傅開口說話,“如果你現在這麼想,那麼無量功德就再與你無關了。”
比丘尼師傅的一句話讓我頓時感覺豁然明朗,怒氣也漸漸平息。我給卡皮爾買了書,至於他該如何接受這份福德,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