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正坐在西裏古裏火車站大嚼印度版樂事薯片,咀嚼薯片發出的聲響讓旁邊看報紙的印度男人時不時地朝我瞟上幾眼。十分鍾之前我花了10盧比坐了一輛人力車到了火車站,兩個小時之前我坐了一輛吉普車到了西裏古裏,十秒鍾之前坐在我旁邊的印度男人終於無法忍受咀嚼薯片的聲音坐到我對麵的位置上繼續埋頭看報紙。正當我舔著手指上殘餘的薯片調料時,一位在我麵前晃悠了數次的印度男生終於忍不住向我搭訕了,首先我想到的是,他向我搭訕很可能是因為我手裏的薯片,但是很不幸它們全被我吃光了。
“你能幫我看看這個嗎?”印度男生遞給我一張潔白的名片,“我看不懂,興許你能幫幫我。”我將手在褲子上抹了抹後接過名片——日文版的。
“黑澤治也是你的朋友嗎?”根據名片上熟悉的漢字,我終於看懂了名片上的日文,“他是搞電器的。”我調動記憶裏被我忘得差不多的日文單詞說。
“我就知道你是日本人。”喂,不要這麼自以為是。印度男一屁股在我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來,“克裏希那。”男生自我介紹說。
“騷瑞,我是拆那人。”我伸手整理了一下頭發,以保持良好的拆那形象。
“你能看得懂日文耶。”我淡定地瞧了他一眼,一個瑞典人懂日文,扒掉衣服他還是個瑞典人。
克裏希那家住西裏古裏,在加爾各答一個不起眼的小旅行社上班,說話有點結巴,勤奮地做著倫敦夢。他從挎包裏拿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簽證資料給我看,說自己馬上要去大英帝國了,可是簽證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搞到的。我認識的印度人中,十個裏麵有八個在做英國夢。
“去喝點茶嗎?”克裏希那提議道,“反正離開車時間還早呢。”我指著放在地上的大背包,搖搖頭表示不想再背著一塊石頭到處跑了。
“沒事,把包放這兒就行。沒人拿的。”顯然克裏希那自我感覺社會治安良好。我在腦子裏打著小算盤——一杯奶茶5盧比,背包丟了不止5000盧比,不劃算。我再次向克裏希那搖搖頭表達我要和包共存亡的決心,於是克裏希那不再提議喝茶,而是坐在我旁邊看資料。
“你是大馬人吧?”我嗅到空氣裏飄著一股自以為是的氣味,坐在我對麵的男生笑著問我,一口流利的英式口音把我震傻了。
“她是中國人,剛開始我以為她是日本人呢。”克裏希那替我回答了男生的問題。坐在我對麵的男生朝我炫耀了幾句中文問候語,“我在北歐待了將近十年,特別喜歡中國文化,有過一個中國女友。”我在心裏暗歎那位勇敢的重口味姐。“你去加爾各答看朋友嗎?”
“不,隻是轉車去格雅。”我對這個塞滿人口的北印度大城市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我以為你去探友。你自己在印度旅行嗎?”“自個兒。”“你膽子也太肥了點。在印度,單身女性旅行還是要注意點。”
迄今為止,除了難纏的突突司機們,我還沒有遇見真正意義上的壞人。
“有時候遇見其他背包客,我們搭幾天夥兒。”我還是喜歡一個人旅行,雖然有些時候風險規避不了,但是沒累贅,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用不著找人商量,省事兒。
克裏希那和坐在我對麵的男生向我學中文,反正還有很漫長的時間要打發,幹脆現場開起了中文課。印度人天生舌頭不打卷,發不出“t”這個音,隻好將它發成“to”,和日文中的羅馬音發音頗有些類似。無論我如何擺出“t”的口型,他們就是發不出來這個音。現場來學習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幹脆將毯子鋪在我旁邊,席地而坐來聽課。從兩個字的詞語上升到四個字的各種問候語,如果我一口氣說了超過十個字的句子,大家就會“哇噢”的一聲驚歎漢語的魅力,在他們耳朵裏聽來像唱歌。火車進站的鳴笛聲驚擾了這堂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之久的中文課,大家聽到站台的報站廣播紛紛起身,背包的背包,收毯子的收毯子,眾人祝福我旅行好運後,作鳥獸散各奔東西,原來眾人默契地趕同一趟車。我坐回座位上,窗外暮色漸黑,候車廳裏除了在牆角蓋著毯子睡覺的幾個印度人外,隻剩下我一個人像四個小時前剛到火車站時孤零零地坐在塑料靠背椅上等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