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凍醒了,使勁睜開被眼屎糊滿的眼皮,看看時間,七點一刻。我做夢了,夢見電影《穿越大吉嶺》裏的三兄弟,踏上一列叫“大吉嶺特快號”的火車進行一場穿越印度的精神之旅,他們搭乘的火車卻拐錯了彎,走叉了方向。而我,此時此刻正躺在一列叫“大吉嶺郵政號”的火車上,火車沒拐錯彎,它正帶著我去往大吉嶺。天氣寒冷,我縮在睡袋裏不想起來。對鋪一身白衣,仙風道骨,裹著一床掛毯的印度老頭忽然問我,“你是去大吉嶺嗎?”我點了點頭,“去大吉嶺。”我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八點,火車準時抵達新傑爾拜古裏。我扛著大包擠下車與冷颼颼的寒風撞了個滿懷。下車前,我特意將我包裏最厚的衣服——一件襯衣抽出來套在身上。腳趾頭暴露在寒風裏,凍得通紅。昨天早晨還走在烈日炎炎的盛夏裏,隻隔了一晚我就擠在初冬的冷風裏打噴嚏,還未來得及換掉腳上的涼鞋就走到冬天裏去了。
新傑爾拜古裏是離大吉嶺最近的火車站之一,西裏古裏火車站是之二。火車站外空蕩蕩的,幾個睡在站外立柱旁邊的印度人睡眼惺忪地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我站在車站外尋找著去大吉嶺的吉普車,好像全城罷工一般沒看見一個司機的影子。去大吉嶺還可以在西裏古裏搭乘喜馬拉雅高山鐵路,也就是玩具火車,鑒於這種方式緩慢又耗時,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速戰速決的方式——吉普車。正當我滿心疑惑要不要回火車站問詢處打聽打聽消息時,遠處跑來的一位年輕人朝我招了一下手。
“去大吉嶺的嗎?”年輕人長得頗有點像西藏人。
“可是怎麼沒人啊?”我懷疑是不是來錯季節了,一個多月前在尼泊爾遇見的中國女孩子玉剛從大吉嶺過來,她告訴我很多人都往大吉嶺的方向去,拚吉普車絕對沒問題。
“你要等一會兒了。還有列火車估計晚點了。一般九點左右人就多起來了。”年輕人向我解釋著,又指了指他的吉普車去大吉嶺,“要不先喝點茶暖和暖和吧。”年輕人看了看我腳上穿的涼鞋,他穿著厚夾克。
“昨天我在南印度,誰知道這裏這麼冷!真是凍死了。”我不好意思地向年輕人解釋,縮了縮腳趾頭。年輕司機遞給我一杯熱奶茶和放在小碟子上的兩片曲奇。一杯奶茶下肚,身體頓時暖了起來,恢複了點精神。
“九點以後我們才能走嗎?”我有點焦急,想趕緊到大吉嶺找個暖和的地方休息一會兒,順便買件厚衣服保住這條在寒風裏隨時會失去溫度的小命。
“恐怕是。”司機聳聳肩,“嗨,你知道李小龍吧。中國功夫很厲害。我的偶像。”我小聲在心裏嘀咕著,又來了,剛擺脫一個南印度的巴布,現在又出現一個北印度的巴布,我和功夫真是有緣分。年輕司機學著李小龍嚎叫了一聲,甩了甩腿,讓我在北印度凜冽的寒風中徹底喪失了語言功能。
“這是我女兒,還不滿一歲。”司機給我看手機屏幕,他那還不滿一歲的女兒正趴在床上傻笑。困意讓我的眼皮沉沉地耷拉著,寒冷卻又不得不提著我的脖子命令我時刻保持著精神抖擻的狀態。我倚在後座上敷衍了司機幾聲,肚子餓得咕咕響,雖然剛剛吃了兩塊曲奇,顯然它還不滿足於現狀,瘋狂地叫囂著。我跑下車去對麵的商店買香蕉,我成功地患上了和卡塔同樣的習慣——肚子餓了到處找香蕉,活像個大猩猩。
“你去大吉嶺?這個季節外地遊客可不太多。”我剛鑽進車裏,司機的年輕朋友從副駕駛座位上轉過臉來對我說。
“嗯,去大吉嶺。”我突發奇想地去大吉嶺絕對是腦子出了問題。飛機還未降落在加爾各答機場,這個念頭就在幾萬英尺的高空中產生了。這個念頭的產生在潛意識裏源自一部名為《穿越大吉嶺》的電影,就是我剛才在火車上做夢夢見的彼得三兄弟。雖然彼得三兄弟大多數時間都穿梭在焦達普爾的街道上,但是大吉嶺三個字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腦海中,從此我就沉淪在對大吉嶺抱著幻想的無數日夜中。
吉普車終於決定肯活動活動它的輪胎,動身去大吉嶺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一堆印度年輕人擠上吉普車,我坐在後排靠著窗戶昏昏欲睡,伴隨著從前排飄來的陣陣咖喱體味,引擎終於被啟動了。吉普車緩慢移動在鋪滿碎石的狹窄山路上,五髒六腑差點被顛出身體,這種感覺讓我想起在尼泊爾時,常常談車色變,坐一次大巴好像死過一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