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的,劉秉璋交代的辦法,一定是派人監守,甚至進出家門都要搜查。果然如此,這個台坍不起。到此地步,什麼硬話都說不起,隻有拱拱手說:“請曉翁成全,維持我的顏麵。”

“當然,當然。你請放心好了。不過,雪岩,請你也要約束家人,特別要請羅四姐看破些。”

“是,是。謹遵台命。”

“你請回吧!吳知府大概就會派人去,接不上頭,引起紛擾,麵子上就不好看了。”

胡雪岩諾諾連聲,告辭上轎,隻催腳夫快走。趕回元寶街,問清門上,杭州府或者仁和縣尚未派人來過,方始放下心來。

“如果有人來,請在花廳裏坐,馬上進來通報。”

交代完了,仍回百獅樓,螺螄太太正陪著烏先生在樓下閑談,一見了他,都站起身來,以殷切詢問的眼光相迎。

想想是決瞞不過的事,胡雪岩決定將經過情形和盤托出,但就在要開口之際,想到還有機會,因而毫不遲疑地對螺螄太太說:“你趕快尋個皮包,或者帽籠,檢出一批東西來,請烏先生帶走。”

“為啥?”

“沒有工夫細說,越快越好。”

螺螄太太以為抄家的要來了,嚇得手軟心跳,倒是阿雲還鎮靜,一把拉住她說:“我扶你上樓。”

“對!阿雲去幫忙,能拿多少是多少,要快。”

螺螄太太咬一咬牙,挺一挺胸,對阿雲說道:“拿個西洋皮包來。”說完,首先上樓。

“怎麼?”烏先生問:“是不是京裏有消息?”

“不是。十之八九,是朱寶如去告的密,說羅四姐有東西寄放在外麵。

劉中丞交代德曉峰,要派人來……“

一句話未完,門上來報,仁和縣的典史林子祥來了。

“有沒有帶人來?”

“四個。”

胡雪岩提示了一個警戒的眼色,隨即由門房引領著,來到接待一般客人的大花廳。林子祥跟胡雪岩極熟,遠遠地迎了上來,撈起衣襟打了個千,口中仍舊是以往見麵的稱謂:“胡大人!”

“不敢當,不敢當!四者爺。”縣衙門的官位,典史排列第四,所以通稱“四老爺”。胡雪岩一麵拱手還禮,一麵說道:“現在我是一品老百姓了,你千萬不要用這個稱呼。”

“胡大人說哪裏話,指日官複原職,仍舊戴紅頂子。我現在改了稱呼,

將來還要改回來,改來改去麻煩,倒不如一仍舊慣。“

“四老爺口才,越來越好了。請坐。”

揖客升炕,林子祥不肯上坐,甚至不肯坐炕床,謙讓了好一會,才在下首坐下,胡雪岩坐在炕旁一張紅木太師椅上相陪。

“今天德藩台已經跟我談過了,說會派人來,四老爺有啥吩咐,我好交代他們照辦。”

“不敢,不敢!上命差遣,身不由己,縣大老爺交代,我們仁和縣托胡大人的福,公益事情辦得比錢塘縣來得風光,叫我不可無禮。”林子祥緊接著說:“其實縣大老爺是多交代的,我帶人到府上來,同做客人一樣,怎麼好無禮!”

這話使得胡雪岩深感安慰。每年他捐出去“做好事”的款子不少,仁和縣因為是“本鄉本土”,捐款獨多。如今聽縣官的話,可見好歹還是有人知道的。

“多謝縣大老爺的美意。”胡雪岩說:“今年我出了事,現在所有的一切,等於都是公款,我也不敢隨便再捐,心裏也蠻難過的。”

“其實也無所謂,做好事嘛!”林子樣說:“哪怕撫台曉得了,也不會說話的。”

“是,是!”胡雪岩不知如何回答。

“現在辰光還來得及。”林子祥說:“今年時世不好,又快過年了,縣大老爺想多辦幾個粥廠,經費還沒有著落。”

“好!我捐。”胡雪岩問:“你看要捐多少?”

“隨便胡大人,捐一箱銀子好了。”

胡雪岩隻覺得“一箱銀子”這句話說得很怪,同時一心以為縣官索賄,卻沒有想到人家是暗示,可以公然抬一個箱子出去,箱子之中有夾帶,如何轉移,那是出了胡家大門的事。

“現銀怕不多,我來湊幾千兩外國銀行的票子。等一息,請四老爺回去。”

林子祥苦於不便明言,正在思索著如何點醒胡雪岩,隻見胡家的聽差進來說道:“仁和縣的差人請四老爺說話。”

差人就在花廳外麵,從玻璃窗中望得見。林子祥怕胡雪岩疑心他暗中弄鬼,為示坦誠,隨即說道:“煩管家叫他進來說。”

這一進來反而壞事,原來烏先生拎著著一個皮包,想從側門出去,不道林子祥帶來的差人,已經守在那裏,烏先生有些心虛,往後一縮,差人攔住盤問,雖知是胡家的客人,但那個皮包卻大有可疑,所以特來請示,是否放行?

“當然放。”林子祥沒有聽清楚,大聲說道:“胡大人的客人,為啥盤問?”

這官腔打得那差人大起反感,“請四老爺的示,”他問:“是不是帶東西出去,也不必盤查。”

“帶什麼東西?”

“那位烏先生帶了個大皮包,拎都拎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