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開心的事情?”

螺螄太太覺得事到如今,不必再瞞他了,“我同你老實說了吧!我有一個枕頭寄放在朱太太那裏。現在可以拿回來了……”她將整個經過情形,細說了一遍。

胡雪岩不作聲,隻說了一句:“好嘛,你去拿了回來再說。”

“對,拿了回來,我們再商量。”她想了一下說:“或者拿到手不拿回家,就寄放在烏先生那裏,你讚成不讚成。”

“讚成。”胡雪岩一口答應。他對這個枕頭是否能順利收回,將信將疑,倘或如願以償,當然以寄存在烏先生處為宜。

帶著阿雲到了朱家,螺螄太太在大廳簷前下轎。朱太太已迎在轎前,執手問訊,她凝視了好一會:“你瘦了點!”接著自語似地說:“怎麼不要瘦?

好比天塌下來一樣,大先生頂一半,你頂一半。“

就這句話,螺螄太太覺得心頭一暖,對朱太太也更有信心了。

到得上房裏,蓋碗茶,高腳果盤,擺滿一桌,朱太太又叫人陪阿雲,招呼得非常周到。亂過一陣,才能靜靜談話。

“天天想去看你,總是想到你事情多,心亂。”朱太太又說:“你又能幹好客,禮數上一點不肯錯的,我去了,隻有替你添麻煩,所以一直沒有去,你不要怪我。”

“哪裏的話!這是你體恤我,我感激都來不及。”

“我是怕旁人會說閑話,平時那樣子厚的交情,現在倒象素不往來似的。”

“你何必去管旁人,我們交情厚,自己曉得。”螺螄太太又加一句:“交情不厚,我也不會把那個枕頭寄放在這裏了。”

“是啊!”朱太太緊接著她的話說:“你當初把那個枕頭寄放在我這裏,我心裏就在想,總有點東西在裏頭。不過你不說,我也不便問。今天早晨,烏老爺來說,你要拿了回去,再好沒有,我也少背多少風險。喔,”她似乎突然想起,“你送我這麼貴重的一支參,實在不敢當。螺螄太太,我說實話,大先生沒有出事的時候,不要說一支,送我十支,我也老臉皮收得下,如今大不同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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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說了。”螺螄太太打斷她的話,“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也要老實說:俗話說的是,‘窮雖窮,家裏還有三擔銅’,送你一支參當年禮,你不必客氣。”

“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安心了。不過我‘回盤’沒有啥好東西。”

“你不要客氣!”螺螄太太心裏在想,拿那個枕頭“回盤”,就再好都沒有了。

就這時丫頭來請示:“是不是等老爺回來再開飯?”

“老爺回來了,也是單獨開飯。”朱太太說:“菜如果好了,就開吧!”

這倒提醒了螺螄太太,不提一聲朱寶如,似乎失禮,便即問說:“朱老爺出去了?”

接下來便是閑話家常,光是胡家遣散各房姨太太這件事,便談不完,隻是螺螄太太有事在心,隻約略說了些。然後吃飯,飯罷略坐一坐,便該告辭了。

“現在隻有你一個人了,大先生一定在等,我就不留你了。等我把東西去拿出來。”朱太太說完,回到後房。

沒有多久,由丫頭捧出來一個包裹,一個托盤,盤中是一頂貂帽,一隻女用金表,包裹中便是螺螄太太寄存的枕頭,連藍布包袱,都是原來的。

“ ‘回盤’沒有啥好東西,你不要見笑。”

“自己人。”螺螄太太說:“何必說客氣話。”

“這是你的枕頭。”朱太太說:“說實話,為了你這個枕頭,我常常半夜裏睡不著,稍為有點響動,我馬上會驚醒,萬一賊骨頭來偷了去,我對你怎麼交代,”

“真是!”螺獅太太不勝歉疚地,“害你受累,真正過意不去。”

“我也不過這麼說說。以我們的交情,我同寶如當然要同你們共患難的。”

這句話使得螺螄太太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朱家駒與王培利,他們不也是跟他們夫婦共患難的嗎?

這樣轉著念頭,接枕頭時便迫不及待地要想知道其中的內容,但也隻有掂一掂分量——很大的一個長方枕頭,亮紗枕套,內實茶葉,但中間埋藏著一個長方錫盒,珍藏都在裏麵。她接枕頭時,感覺到中間重、兩頭輕,足證錫盒仍在,不由得寬心大放。

“多謝,多謝!”螺螄太太將枕頭交了給阿雲,看朱太太的丫頭在包貂帽與金表時,微笑著說:“這頂貂帽,我來戴戴看。”

是一頂西洋婦子戴的紫貂帽,一旁還飾著一支紅藍相間、十分鮮豔的羽毛。她是心情愉快,一時好玩,親自動手拔去首飾。將貂帽戴在頭上。朱太太的丫頭,已捧過來一麵鏡子,她左顧右盼了一番,自己都覺得好笑。

“象出塞的昭君。”朱太太笑著說:“這種帽子,也隻有你這種漂亮人物來戴,如果戴在我頭上,變成老妖怪了。”

就這樣說說笑笑,滿懷舒暢地上了轎,照預先的約走,直到烏家。

胡雪岩已經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