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冤哉叔武(3 / 3)

衛成公乃行。寧俞與鍼莊子、士榮相伴,來到溫邑,文公不許相見,以兵守之。惟許人頑固不化,不從晉命。總計:晉、齊、魯、蔡、秦、鄭、陳、邾、莒,共是十國,先於溫地相會。不一日,周襄王駕到,晉文公率眾諸侯將其迎至新宮。

次日五鼓,十路諸侯,冠裳佩玉,整整齊齊,舞蹈揚塵,鏗鏗濟濟,各獻方物。

朝禮已畢,晉文公將叔武冤情,訴於襄王,遂請王子虎同決其獄。襄王許之。文公邀子虎至於公館,賓主敘坐。侍人以王命呼衛成公。衛成公囚服而至,衛大夫元咺已到。

王子虎曰:“君臣不便對理,可以代之。”

文公曰:“可。”乃囚衛成公於廡下。寧俞侍衛成公之側,寸步不離。鍼莊子代衛成公,與元咺對理;士榮攝治獄之官。元咺口若懸河,將衛成公自出奔襄牛起首,如何囑咐太叔守國,以後如何殺元角,次殺太叔,備細鋪敘出來。

鍼莊子曰:“此皆公子歂犬讒譖之言,以致衛君誤聽,不全係衛君之事。”

元咺曰:“歂犬初與咺言,要擁立太叔,咺若從之,君豈得複入?隻為咺仰體太叔愛兄之心,所以拒歂犬之請,不意彼反肆離間。衛君若無猜忌太叔之意,歂犬之譖,何由而入?咺遣兒子角,往從吾君,正是自明心跡,本是一美意,反無辜被殺。就他殺吾子角之心,便是殺太叔之心了。”

士榮駁之曰:“汝挾殺子之怨,非為太叔也。”

元咺曰:“咺常言,‘殺子私怨,守國大事。咺雖不肖,不敢以私怨而廢大事。’當日太叔作書致晉,求複其兄,此書稿出於咺手。若咺挾怨,豈肯如此?隻道吾君一時之誤,還指望他悔心之萌,不意又累太叔受此大枉。”

士榮又曰:“太叔無篡位之情,吾君已諒之。誤遭歂犬之手,非出君意。”

元咺曰:“君既知太叔無篡位之情,從前歂犬所言,都是虛謬,便當加罪,如何又讓他先期而行?比及入國,又用為前驅,明明是假手歂犬,難言不知。”

鍼莊子低首不出一語。

士榮又辯之曰:“太叔雖受枉殺,然太叔臣也,衛成公君也。古來人臣,被君枉殺者,不可勝計。況衛成公已誅歂犬,又於太叔加厚葬,賞罰分明,尚有何罪?”

元咺曰:“昔者,桀枉殺關龍逢,湯放之。紂枉殺比幹,武王伐之。湯與武王,並為桀、紂之臣子,目擊忠良受枉,遂興義師,誅其君而吊其民。況太叔乃衛成公之弟,又有守國之功,非龍逢、比幹可比。衛不過侯封,上製於天王,下製於方伯,又非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比。安得無罪乎?”

士榮語塞,又轉口曰:“衛成公固然不是,你為其臣,既然忠心為君,如何君一入國,你便出奔?不朝不賀,是何道理?”

元咺曰:“咺奉太叔守國,實出君命,君且不能容太叔,能容咺乎?咺之逃,非貪生怕死,實欲為太叔伸不白之冤耳!”

晉文公轉麵謂王子虎曰:“觀士榮、元咺之辯,種種皆是元咺的理長。衛鄭乃天子之臣,不敢擅決,可先將衛臣行刑。”也不管王子虎是否同意,喝教左右:“凡相從衛君者,盡皆誅戮!”

王子虎曰:“吾聞寧俞,乃衛之賢大夫,悉心調停於君臣兄弟之間,大費苦心,怎奈衛君不聽。且此獄與寧俞無幹,不可累之。士榮攝治獄之官,斷獄不明,合當首坐。鍼莊子不發一言,自知理屈,可從輕外罰,當與不當,惟方伯鑒裁!”

晉文公曰:“上卿所言甚是。”乃將士榮斬首,鍼莊子刖足,寧俞無罪釋放,衛成公押上檻車。

晉文公同王子虎帶了衛成公,來見襄王,備陳衛家君臣兩造獄詞,言:“衛鄭擅殺無辜,天理不容,乞命司寇行刑,以彰天罰。”

襄王曰:“叔父之斷獄明矣;雖然,不可以刑。朕聞:‘《周官》設兩造以訊平民,惟君臣無獄,父子無獄。’若臣與君訟,是無上下也。又加勝焉,為臣而誅君,為逆已甚!朕恐其無以彰罰,而適以教逆也。聯亦何私於衛哉?”

文公惶恐曰:“重耳見不及此。既天王不加誅,當檻送京師,以聽裁決。”

文公仍帶衛成公回至公館,使軍士看守如初。一麵打發元咺歸衛,聽其別立賢君,以代衛鄭之位。

元咺至衛,與群臣計議,詭言:“衛鄭已受大辟,今奉王命,選立賢君。”

群臣齊曰:“既然衛鄭已受大辟,吾等共舉一人,可為吾君。”

元咺曰:“舉之者何?”

群臣曰:“公子子瑕。”

元咺曰:“公子子瑕,為人仁厚,乃衛鄭、太叔之弟,立此人,正合‘兄終弟及’之禮。”乃奉公子瑕即位。元咺相之,司馬瞞、孫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衛國粗定。

若照晉文公之意,衛成公當斬,不意周襄王有意偏袒衛成公,說出那一番話來,他不便當麵駁斥,口中喏喏,心中暗下殺機。待周襄王離開溫地之後,便命先蔑押送衛成公於京師。

衛成公雖說僥幸逃得一命,自忖晉文公不會善罷甘休,憂慮成疾。先蔑報之於晉文公。文公曰:“好,天助我也。先大夫,衛鄭既病,汝不能不治,誠望大夫偕一太醫相伴,名是為衛鄭診疾,實則鴆殺之,以泄寡人心頭之恨。”

先蔑回答:“臣知道了。”

此次大會,本來是為了朝覲周天子,然天子已去,晉文公並未將眾諸侯遣散。為什麼呢?

為許國也。

晉文公兩次會盟諸侯,許國竟然不到,如何不惱?送走了周天子,便約集眾諸侯,慷慨激昂地說道:“寡人奉天子之命,得專征伐。今許人一心事楚,不通中原諸國。王駕再臨,諸君趨走不暇,潁陽密邇,置若不聞,怠慢莫甚!願偕諸君問罪於許,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眾諸侯皆曰:“敬從盟主之命!”

晉文公興高采烈,率同齊、宋、魯、蔡、陳、秦、莒、邾八國諸侯,一齊向潁陽進發。

朝王之時,連晉在內,明明是十路諸侯,這會兒怎麼少了一個?

這一個便是鄭文公捷。

鄭文公原是楚成王姻黨,懼晉來附,見晉文公處置曹、衛太過,心中有不平之意,暗想:“晉文公出亡時,自家也曾失禮於他,看他親口許複曹、衛,兀自不肯放手。對曹、衛如此,難道獨忘恨於鄭乎?不如背晉而去,討得楚國歡心,一旦有難,也好有個依靠。”

上卿叔詹見鄭文公躊躇,似有背晉之意,遂進諫曰:“晉幸辱收鄭矣,君勿貳也。貳且獲罪不赦。”

鄭文公不聽,使人揚言:“國中有疫。”而後,麵見晉文公,滿麵憂愁地說道:“國人來報,國中發生了大疫,吾心急如焚,欲回國祈禱,懇請盟主恩準。”

晉文公不知虛實,準其所言。

鄭文公一離溫地,便遣使通款於楚曰:“晉文公憎恨許國附庸於上國,驅率八國諸侯,問罪於許。寡君畏上國之威,不敢從兵,敢告。”

許人聞九國之兵伐許,亦遣人告急於楚。楚成王曰:“吾兵新敗,勿與晉爭。等其厭兵之後,而求成焉。”諸侯之兵,圍了潁陽,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