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會盟踐土(3 / 3)

衛成公聞晉將合諸侯,謂寧俞曰:“征會不及於衛,晉怒尚未息也。寡人不可留矣!”

寧愈對曰:“晉今方強,勢炎熏天,普天之下,誰人不知,主公乃晉所恨?君若出奔,誰敢納之?不如讓位於叔武,使大夫元咺奉之,以乞盟於踐土,天若祚衛,武獲與盟,武之有國,猶君有之。況武素孝友,豈忍代立?必當為複君之計矣。”

衛成公心雖不願,事已至此,無可奈何,長歎一聲道:“寡人聽卿。”遂使孫炎還都麵見叔武,以寧俞之言告之。

衛成公見孫炎已去,複謀之於寧俞:“襄牛距五鹿甚近,五鹿又為晉將郤步揚所據,其兵朝發夕至,寡人實在不願在這裏等死,還是出奔他國為上。”

寧俞曰:“主公欲出奔何國?”

衛成公曰:“奔楚怎樣?”

寧俞對曰:“楚雖婚姻,實晉仇也,且前已告絕,不可複往,主公實在要走的話,不如投陳。如何?我與陳素來和睦;陳又將事晉,可藉為通晉之地也。”

衛成公曰:“卿言非也。告絕非寡人之意,楚必諒之。晉、楚將來,誰為霸主?尚在兩可之間。使叔武事晉,而我則事楚,兩途觀望,不亦可乎?”遂不聽寧俞之言,出奔於楚。一入楚境,便遭楚人追罵,不得已,去楚投陳。

孫炎來到楚丘,徑直去見叔武,告之衛成公之命。

叔武也未加多想,當即回曰:“敬從主公之命。大夫可還報主公,言‘見晉之時,必當為兄乞憐求複’,請他靜候佳音。”

孫炎即將離都之時,元咺與其子元角說道:“主公性多猜忌,吾不遣子弟相從,何以取信?老父想讓你隨孫炎前往陳國,一來向主公致以問候之意,二來留作人質,你可願意?”

元角回曰:“孩兒願意。”遂同孫炎一同赴陳。

公子歂犬聞之,夜入元咺之府,勸他道曰:“晉怒主公,猶如紂王之怒文王,豈能允他複國?為大夫計,子不如以讓國之事,明告國人,擁立叔武而相之。叔武得立,晉人必喜。子挾晉之重以臨衛,是子與叔武而共衛也。”

元咺曰:“叔武不敢無兄,我豈敢無君?此行之目的,明是結盟,實是求得晉之寬容,使主公早複大位。”

說得公子歂犬滿麵通紅,怏怏而去。回至私邸,越想越怕,照元咺之意,衛成公複國之事乃是遲早問題。衛成公若是得國,元咺一旦將我的話泄出,豈不是滅門之罪?倒不如潛往陳國,以讒言告之,方可脫禍。對,就這麼辦!

公子歂犬說走就走,徑奔陳國,見了衛成公,長歎一聲道:“古人有言,‘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衛成公驚問道:“卿此話何意?”

公子歂犬道:“元咺乃衛國老臣,誰不說他忠正無私?誰知,楚為晉所敗,他見主公失勢便擁立叔武為君,還要參加晉之盟會,以定叔武之位。”

衛成公為公子歂犬所惑,向孫炎問曰:“卿剛從國都歸來,可聞元咺逆謀?”

孫炎對曰:“不聞也。元角現在在主公這裏,其父若有逆謀,他一定會知道,主公何不召而問之?”

衛成公便召元角進帳,問道:“卿父是否與叔武同謀,要立叔武為君,以拒寡人?”

元角回曰:“純屬謠言,絕無此事,臣敢以腦袋擔保。”

衛成公揮了揮手:“你去吧。”

元角出得帳來,與寧俞相遇,寧俞見他麵有慍色,問曰:“主公召賢弟何事?”

元角便將衛成公所問之話敘述一遍。

寧俞曰:“賢弟不必煩惱,主公定是受了小人蠱惑,愚兄當為賢弟釋之。”說畢進帳,直言不諱地問道:“主公,臣在帳外與元角相遇,見他麵有不安之色,所為何事?”

衛成公便將公子歂犬之言如實相告。

寧俞曰:“讒言也。元咺若不忠於君,怎會派兒子來侍奉主公呢?元咺對主公一片忠心,君不必疑也。”

這話不知怎的,傳到了公子歂犬耳中,慌忙進帳,奏曰:“寧俞乃父寧速,乃元咺一黨,其言不可聽也。據臣所知,元咺設謀拒君,非一日矣。其遣子,非忠於君也,將以窺君之動靜,而為之備也。若使乞憐於晉,以求複君之位,必辭會而不敢與;若公然與會,不為叔武何為?請君遣諜察之。”

衛成公滿麵感激道:“非卿之言,寡人險些為寧俞所誤!”暗中使人潛往踐土,伺察叔武、元咺之事。

轉眼之間,已到六月初一,周襄王駕幸踐土。晉文公率領諸侯,迎之於三十裏外。

周襄王來到王宮,登上大殿,眾諸侯拜謁稽首。

起居禮畢,晉文公獻所獲楚俘於天子——被甲之馬凡百乘,步卒千人,器械衣甲十餘車。

周襄王大悅,慰之曰:“自伯舅齊桓公駕薨之後,荊楚複強,侵淩中原諸國,得叔父仗義剪伐,以尊王室。黎民百姓,皆賴叔父得以安居,朕不勝感激。”

晉文公再拜稽首曰:“臣重耳幸殲楚寇,皆仗天子之靈,臣何功焉?”

次日,周襄王設宴,宴請晉文公,眾諸侯作陪。使上卿尹武公,內史叔興,冊封晉文公為方伯,並賜以方伯的服飾,及三百虎賁,另有弓、矢、刀、劍等許多珍貴的禮品。宣命曰:“赫赫晉公,得專征伐,以糾王慝。”

晉文公遜謝再三,然後受命。

周襄王意猶未盡,複命晉文公修盟會之政。晉文公便於王宮之側,設下盟壇,眾諸侯先至王宮行覲禮,然後各趨會所。王子虎監臨其事。晉文公先登,執牛耳,眾諸侯依次而登。

元咺已引叔武謁過晉文公了。是日,叔武攝衛君之位,附於載書之末。

吉辰已到,王子虎讀誓詞曰:“凡茲同盟,皆獎王室,毋相害也。有背盟者,明神殛之,殃及子孫,殞命絕祀!”

眾諸侯齊聲曰:“王命修睦,敢不敬承!”各各歃血為信。

盟事已畢,晉文公欲以叔武見襄王,立為衛君,以代成公。

叔武涕泣辭曰:“昔寧毋之會,鄭子華以子奸父,齊桓公拒之。今君方繼桓公之業,乃令武以弟奸兄乎?盟主若嘉惠於武,賜之矜憐,乞複臣兄鄭之位。臣兄定當感激涕澪,事盟主敢不盡心乎?”

元咺亦叩頭哀請。晉文公曰:“此事日後再議。”

晉文公雖說未曾答應讓衛成公複位,但聽其語,察其色,已有同意之意,元咺與叔武暗喜。

衛成公所遣之諜,雖也潛入踐土,但元咺與叔武的活動,僅知道個皮毛,便匆匆還報:“元咺果然有謀,已奉叔武入盟,名列載書。”

衛成公勃然大怒,將元角召進大帳,拍案罵道:“你父親,真是一個背君之賊,自己貪圖富貴,扶立新君,卻又派兒子來窺探我的動靜,我怎能容忍你父子這種行為。”

元角正要辯解,衛成公拔劍一揮,頭已墜地。

元角從人,慌忙逃回楚丘,報告元咺。

本以為元咺聽了兒子死訊,必將衝衝大怒,發兵追趕成公,為子複仇。誰知,元咺隻是一聲長歎:“子之生死,命也!君雖負咺,咺豈可負君乎?”

有友人勸道:“大夫不以子仇為仇,實在令人敬佩。然君既懷疑大夫,大夫當避之。最好辭位而去,以明大夫之心。”

元咺歎曰:“咺若辭位,誰與太叔共守此國?夫殺子,私怨也。守國,大事也。以私怨廢大事,非人臣所以報國之義也。”

說畢,忍著失子之痛,麵見叔武,商議衛成公複位之事。元咺曰:“踐土之時,據吾觀之,晉文公已經默許主公複位,我何不修書一封,送達晉文公,催他一催?”

叔武曰:“吾正有此意。”

二人就書的內容商議許久,由元咺提筆,修書一封,遣使送達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