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退避三舍
楚成王聞晉軍未逾十日破衛滅曹,不敢與晉爭鋒,遂有撤軍之意,元帥成得臣執意不從。
晉文公聽從先軫之諫,以複國為誘餌,離間曹、衛與楚的關係,曹、衛果然上當。
晉軍見楚軍來勢凶猛,一退再退,直退到九十裏之程,地名城濮,恰是三舍,方教安營息馬。
楚成王伐宋,克了緡邑後,自緡邑而睢陽,四麵築起長圍,采取圍而不打的辦法,迫使宋國投降。
若非得到了晉國的承諾,宋國怕是早就降了。
楚成王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君王,圍了睢陽三個多月,便有點沉不住氣了。打,打它個王八羔子!
攻擊令將下未下之時,衛使孫炎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楚營,將晉軍如何智取五鹿,衛君為什麼出居襄牛之事,詳細講敘一遍,哀告道:“請大王速發救兵,若有遲緩,楚丘不保。”
楚成王曰:“貴使莫悲,寡人這就發兵救衛。”
主帥成得臣諫曰:“大王,宋已為我甕中之鱉,不出一月,定然為我所擒。我今撤圍而去,衛能否得救?尚在兩可之間,卻把鱉給丟了,豈不可惜!”
楚成王曰:“救衛並不妨礙圍宋呀,隻不過把圍宋的軍隊分出一路而已。”
成得臣曰:“怎麼分?”
楚成王曰:“寡人親率中軍,前去救衛。餘之各軍——申邑、息邑之兵,包括四路諸侯的人馬,留下供元帥調度。”
成得臣曰:“敬從大王之命。”
楚成王又將陳、蔡、鄭、許四路諸侯召入大帳,細細囑咐一番,方帶著鬥穀於菟、蒍呂臣及大將鬥宜申等一班文武,兵開楚丘。
軍至半途,諜人來報:“晉軍已移向曹國矣。”
楚成王怒曰:“兵發曹國。“
行不及二日,諜人又報:“晉兵已破曹,執其君。”
楚成王大驚曰:“晉之用兵,何其神速?”
稍頃,又曰:“晉之軍多少人?”
諜人曰:“晉之將士幾近六萬,擁有戰車七百乘。”
楚成王曰:“我軍寡矣。”遂駐軍於申城,遣蒍呂臣去陽穀,召公子雍率部來會。
蒍呂臣諫曰:“我大楚雖強,但要三麵出擊,怕是有些不支呢!依老臣愚見,不若將陽穀還齊,與齊講和,而後,全力打擊晉、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楚成王曰:“卿之言甚是,與齊講和之事全權委卿,勿失寡人之望。”
遣走了蒍呂臣,成王又將諜人召進大帳,將晉軍滅曹之經過,又細細地問了一遍。
那諜人不知出於何意,竟將晉文公斬殺顛頡、革職魏犨之事也道了出來。
楚成王歎道:“重耳用兵如神,似有天助。且又執法如山,寡人不及也。倒不如讓他一步,撤回圍宋之兵。”
此念既生,揮之不去。默想了三日,痛下決心:遣鬥宜申去宋,取回成得臣之師,且戒諭之曰:“晉文公在外十九年矣,年逾六旬,而方得晉國,備嚐險阻,通達民情,大概是上天要給他時間,以昌大晉國之業。非楚所能敵也,不如讓之。”
聽了成王詔命,成得臣氣呼呼地說道:“宋城旦暮且破,為什麼要撤軍?”
大將鬥越椒及鬥勃、宛春等一班將軍,立馬附和道:“元帥說得對,這圍不能撤。”
這一附和,更加堅定了成得臣圍宋的信心。手書一函,交給鬥越椒,命其隨鬥宜申去見成王。
成王拆而閱之,書略:
臣成得臣鬥膽上書大王,宋已為甕中之鱉,圍不能撤。請大夫假三月之限,必破宋城,奏凱而回。如遇晉師,請決一死戰;若不能取勝,甘伏軍法。
讀了成得臣來書,圍宋之兵,撤與不撤,楚成王犯了猶豫。想了一天,還是拿不定主意,於是便召鬥穀於菟商議:“孤欲召得臣還軍,而得臣不肯,卿以為何如?”
鬥穀於菟曰:“晉之救宋,誌在圖霸,若晉為霸,非楚利也。能與晉抗者,惟楚,楚若避晉,則晉必霸矣。曹、衛乃我盟國,見楚避晉,必懼而附晉。為君計,不如不撤宋圍,與晉相持,以堅曹、衛之心。但王須戒得臣勿輕與晉戰,若講和而退,猶不失南北之局也。”
楚成王曰:“善。”遂傳鬥越椒進帳,告之曰:“爾等有滅宋之誌,甚佳。寡人假爾等三月之限,若是不能滅宋,軍法從之。但若晉軍前往救宋,不可輕戰。切記,和為上。”
成得臣得鬥越椒回複之話,精神陡長,命令將士加緊攻宋,晝夜不息。
宋成公初時,得公孫固報言,晉文公將伐曹、衛以解宋圍,乃悉力固守。及楚成王分兵一半,救衛去了,得臣之圍愈急,心下轉慌。公孫固進曰:“晉知救衛之師已行,未知圍宋之師未退也。臣請冒死出城,再見晉君,乞其救援。”
宋成公曰:“求人好幾次,豈可以空手去呢?”乃查點庫藏中寶玉重器之數,造成冊籍,獻於晉文公,請其發兵,隻等楚兵退去,便照冊貢獻。
公孫固將行之時,提出要一伴兒,宋成公滿口應允,遂遣華秀老與之同行。二人辭了成公,俟到夜靜,縋城而出,一路探訪晉軍,到了何處,徑奔軍前告急。公孫固、華秀老二人見了晉文公,涕泣而言:“敝國亡在旦夕,寡君惟是不靦宗器,願納左右,乞賜哀憐!”
晉文公好言慰道:“二使不必悲哀,寡人這就召集文武,謀一救宋之策。”
送走了齊使,文公便召文武大臣進帳,當先說道:“楚成王離宋之後,成得臣攻宋愈急,宋將不保。若不往救,是無宋也。若往救,必須戰楚。然就我大晉之兵力,能否勝楚,尚在兩可之間。此事,郤縠生前,曾為寡人策之,要勝楚,非借齊、秦之力不可。今楚人歸陽穀之地於齊,與之通好,秦、楚又無隙,豈肯合謀,為之奈何?”
先軫對曰:“臣有一策,能使齊、秦自來戰楚。”
文公欣然問曰:“卿有何妙計,使齊、秦自來戰楚?”
先軫對曰:“宋之賂我,可謂厚矣!受賂而救,君何義焉?不如辭之。使宋以賂晉之物,分賂齊、秦,求二國向楚輸通,乞其解圍。二國自謂力能得之於楚,必遣使至楚。楚若不從,則齊、秦之隙成矣。”
文公曰:“倘請之而成,齊、秦必以宋奉楚,與我何利焉?”
先軫對曰:“臣又有一策,能使楚必不從齊、秦之請。”
文公曰:“卿又有何計,使楚必不從齊、秦之請?”
先軫曰:“曹、衛,楚所愛也;宋,楚所恨也。我已逐衛成公,執曹共公矣。二國土地,在我掌握,又與宋連界。誠割取二國田土,以畀宋人,則楚之恨宋愈甚。齊、秦雖派人去說情,楚國又怎肯答應?齊、秦憐宋而怒楚,縱然不想與晉合兵,也不行了。”
文公撫掌稱妙,急傳公孫固、華秀老進帳,言之曰:“楚,大國也。今糾合陳、蔡、鄭、許四路諸侯伐宋,單憑我一國之力,怕是難以抗禦。為貴國計,莫若將送我之寶玉重器,合作兩份,轉獻齊、秦二國,求他們出麵為爾講情,宋國方可救也。若楚不聽,曲在楚,以晉、齊、秦三國之力,挫楚易如反掌耳。”
公孫固、華秀老點頭稱是,也不還報宋成公,一奔秦,一奔齊。
齊較秦為近,故而華秀老先達,參見了齊昭公,雙手將禮單獻上,方才說道:“楚圍我都,原打算請晉出麵為我解圍,誰知晉、楚為曹、衛之事,結為仇敵。要解我國之難,非上國不可。若因上國得保社稷,不惟先朝重器不敢愛,願年年聘好,子孫無間。”
齊昭公問曰:“今楚成王何在?”
華秀老對曰:“楚成王主張解宋之圍,已退師於申城。惟楚令尹成得臣新得楚政,謂敝都旦暮可下,貪功不退,是以乞憐於上國耳!”
齊昭公曰:“楚前日取我陽穀,近日得歸於我,結好而退,此無貪功之心。既令尹成得臣不肯解圍,寡人為宋曲意請之。”乃命崔夭為使,徑至宋地,往見得臣,為宋求和。
公孫固至秦,以華秀老之言乞告。秦穆公亦遣公子摯為使,去楚營向成得臣討情。
公孫固、華秀老見齊、秦之使已行,忙轉回晉營,向文公回話。
文公謂之曰:“寡人已滅曹、衛,其田近宋者,不敢自私,一概歸宋,請二使查收。”
公孫固、華秀老不知是計,忙代宋成公拜謝賜田之恩。
文公遂命狐偃同公孫固收取衛田,命胥臣同華秀老收取曹田,把兩國守臣,盡行驅逐。
崔夭、公子摯,正在成得臣幕下替宋講和,恰好那些被逐的守臣,紛紛來訴:“公孫固、華秀老倚晉之威,將我國田土,都割據去了。”
成得臣勃然大怒,謂崔夭、公子摯曰:“宋人如此欺負曹、衛,豈像個講和的?不敢奉命,休怪,休怪!”
崔夭和公子摯討了一個沒趣,怏怏地離開楚營,各奔本國。
此種結局,全在晉文公預料之中,聞聽二國使臣離開楚營,遣人於中途截住,邀到營中,盛宴款待,各贈以黃金千兩。將別之時,文公囑曰:“楚將驕悍無禮,晉與楚必有一戰,屆時,望二國出兵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