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壯哉子推
經懷贏點撥,晉文公捉到了盜取齊薑首級的小蜥。
晉文公大封功臣,唯獨忘了介子推。子推不惟不爭,反負母隱於綿山。
為了給鄭國一點兒顏色看看,周襄王借兵於翟。
文公推倒了齊薑,氣衝衝地來到懷贏的寢宮。懷贏見他氣色不對,賠著小心問道:“主公怎麼了?”
文公道:“不怎麼!”
懷贏道:“妾怎麼越看越覺著您的臉色不對,莫不是朝中出了什麼事兒?”
文公道:“朝中倒沒有出什麼事兒。”
懷贏道:“那您為什麼生氣?”
文公道:“賤人齊薑在齊之時,已經有了相好,且把寡人的珍珠衫也送給了那人。她給寡人掙了一頂綠帽子,一戴便是八年,卿說可惱不可惱?”
懷贏道:“這事您是聽誰說的?”
文公道:“小蜥。”
懷贏道:“一個下人的話您也信麼?”
文公道:“有珍珠衫為證。”便把頭須如何去齊,如何與齊大順往來,如何套購珍珠衫之事講了一遍。
懷贏沉默良久道:“如君之言,二夫人確有相好。但據妾觀之,二夫人不是那種輕賤之人,還望主公進一步查訪才是。”
文公道:“不用訪。人贓俱在,還訪什麼?”
說畢,登榻而臥,不久便傳出了陣陣鼾聲。
他一覺醒來,已交五更,忙解發而沐。內侍來報:“稟主公,大事不好,二夫人上吊自盡了。”
他沒好氣地說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把她拉到荒郊隨便挖個坑埋了不就得了。”
內侍轉身剛剛走了兩步,被他叫住:“以嬪妃之禮葬之。”
內侍應了一聲“是”字,出宮去了。
翌日五鼓,守墓人戰戰兢兢地來報:“稟主公,二夫人的頭不見了。”
文公漫不經心地問道:“是盜墓賊幹的嗎?”
守墓人道:“不像。”
文公道:“怎麼不像?”
守墓人道:“盜墓賊應該是衝著隨葬品來的,可隨葬品一件不缺,唯獨少了一個二夫人的人頭。”
文公道:“如此說來,這就有些奇了!”
懷贏冷不丁來了一句:“小蜥呢?快遣人去看一看小蜥在不在宮中。”
文公道:“這事與小蜥何幹,卿查她作甚?”
懷贏道:“有關無關,您隻管替妾查一查小蜥現在何處。”
文公道:“好,寡人這就遣人去查。”
這一查,果真查出了問題,小蜥不在宮中,就連她常常穿的幾件衣服也不見了。
懷贏道:“二夫人的人頭,一定是小蜥割去了。”
文公道:“卿怎麼知道?”
懷贏道:“二夫人入晉不及仨月,為人又一向和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會有什麼仇人。若真有仇人,那便是她的隨嫁宮婢了。在宮婢之中,敢於站出來揭發二夫人私情的唯小蜥一人。以奴告主,按律處死,小蜥冒殺頭之險,來告發二夫人,可見仇之深矣。如今,又人不見人,衣不見衣,那人頭不是被她割去,又是何人?”
文公頷首說道:“夫人所言極是。寡人這就繪影天下,捉拿小蜥。”
小蜥一來不備,二來不通晉語,未出三天,便被晉人擒獲,押解進宮。
文公親自審問小蜥。
小蜥被捉拿之時,二夫人的人頭就在身上帶著,如何賴得過去?
小蜥被捕之後,就沒打算抵賴。沒等晉文公開口,便道:“您是不是想問一問二夫人的人頭是不是奴婢割的嗎?”
文公道:“正是。”
小蜥道:“是奴婢割的。”
文公道:“汝與二夫人到底有多大仇恨?既已陷她於死地,又為甚要割她的人頭?”
小蜥道:“主公還記得仲榆嗎?”
文公道:“記得。”
小蜥道:“奴婢是想拿二夫人的人頭去祭奠仲榆的。”
文公道:“汝為什麼要拿二夫人的人頭去祭奠仲榆?”
小蜥道:“二夫人濫殺無辜。豈止是無辜,仲榆還是她的功臣呢!若非仲榆報信,二夫人怎會知道眾雄要劫主公去楚?二夫人為您著想,害怕走漏了消息,害怕走漏消息也不能隨便殺人呀?況且,二夫人已經將仲榆關進幽室,她就是想走漏消息,走得了嗎?”
“這……”文公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許久方道:“二夫人毒殺仲榆之事咱不再說了。我來問汝,二夫人在齊之時是否真有相好?”
小蜥如實回道:“沒有。”
文公道:“那珍珠衫是怎麼回事?”
小蜥道:“是奴婢從二夫人房中偷出,又送給齊大順的。”
文公道:“汝還算老實。若按所犯之罪,理應淩遲處死,念汝為朋友報仇,不惜以身試法,有古之俠義之風,死罪免去,罰汝為二夫人守墓終生,汝可願意?”
小蜥道:“主公寬大為懷,饒奴婢不死,奴婢感激不盡。然,奴婢曾在仲榆墓前發過重誓,一定要拿二夫人之頭來祭奠仲榆。主公若真的憐見奴婢,使奴婢持二夫人之頭祭奠過仲榆之後,再來為二夫人守墓,奴婢便終生無憾了!”
文公麵帶慍色道:“汝不覺著汝的要求有些過分了嗎?”
小蜥道:“依奴婢看來,一點兒也不過分。”
文公將禦案啪地一拍道:“大膽!汝若想活,這會兒就去為二夫人守墓,若是想死,定斬不饒!”
小蜥倔強地說道:“不如願,毋如死!”
文公道:“好,寡人成全汝!”遂命武士,將小蜥推出市曹,斬首示眾。
剛剛殺了小蜥,狐偃求見,一番寒暄過後,狐偃道:“臣想和您探討一件事。”
文公道:“什麼事?”
狐偃道:“呂飴甥、郤芮起兵造反,到底是什麼原因?”
文公道:“寡人裁汰冗員,引起他們的恐慌。”
狐偃道:“臣以為這不是根本原因。”
文公道:“根本原因是什麼?”
狐偃道:“朝廷的失誤。”
文公吃了一驚道:“朝廷有什麼失誤?”
狐偃道:“呂、郤歸降之後,朝廷對他們隻是利用,沒有進行安撫,特別是沒有進行封賞。試想,呂、郤歸降之後,朝廷如果將他們的爵位升一升,亦或是把他們的封地再擴大一些兒,他們還會生疑嗎?他們還會造反嗎?”
文公輕輕頷首道:“卿言甚是,寡人之過也。”
狐偃道:“臣還想和您探討一件事。”
文公道:“請講。”
狐偃道:“人生在世為的什麼?”
文公道:“那要看他是什麼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需求。譬如國君,作為一國之君,他就應該設法保住社稷宗廟,盡可能地擴大疆土,盡可能地讓他的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來一個流芳千古。”
狐偃道:“主公說的是明君、賢君,像惠、懷二公這樣的國君,他們會嗎?其實,翻開中國曆史,比惠、懷二公還要糟糕的國君有的是,譬如夏桀王、殷紂王、周厲王。”
文公道:“他們當然不會。”
狐偃道:“他們會什麼?”
文公道:“他們隻會追求享受,為追求享受不擇手段,啥壞事都幹。”
狐偃道:“好,咱不說國君,咱說一說大臣,說一說草木之人,他們生在世上為的什麼?”
文公道:“作為大臣,應該忠於他的國君,是武臣就應該安國,是文臣就應該安邦。當然,青史留名也是不可少的。至於草木之人,隻要服從官府政令,按時交納賦稅,孝敬父母,和睦兄弟,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