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重耳複國(3 / 3)

魏犨日夜趲行,趕到高梁,尋一客棧住下。

這客棧正好與驛館毗鄰,經過幾天留心觀察,子圉每天早晨必由後門而出,至羊肉湯鍋前喝一碗羊肉湯,屆時,必由勃鞮和二侍衛相隨。

莫說才兩個侍衛,就是二十個侍衛,魏犨也未把他們放到眼中,他要對付的是勃鞮,隻要把勃鞮搞定了,收拾子圉易如反掌。

魏犨裝作食客,在羊肉鍋前坐定,盛了一碗滾燙的羊肉湯,一邊用嘴吹氣,一邊輕啜,但兩眼卻在瞄著驛館的後門。

來了,他果真來了!

仍舊是四個人兒,二侍衛居前,勃鞮殿後,腰上懸一寶劍,右手時刻不離劍柄,二目警惕地掃向羊肉湯鍋前的食客。

他倒是看見了魏犨,但沒有把眼前這個魏犨和那個豹頭環眼、紫膛麵皮、虎背熊腰的魏犨聯係起來,他隻是覺著眼前這個人有些麵熟,但在什麼地方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還沒有等他想起來,子圉已在魏犨對麵坐了下去。

勃鞮有些不放心,衝著魏犨,粗聲粗氣道:“吾等一共四人,這張桌剛好夠坐,請你讓一讓。”

魏犨頻頻頷首,站起身收拾碗筷。

他前行兩步,猛地轉過身來,將一碗熱羊肉湯潑到勃鞮臉上。

勃鞮啊了一聲,下意識地用手抹臉,就在他這一抹的當兒,魏犨已將子圉提了起來,撕作兩半。

兩個侍衛早嚇呆了,竟不知出手捉拿刺客。

勃鞮知道,噌的一聲,拔出腰中寶劍,朝魏犨刺來。

魏犨忙以手中半條死屍迎敵。

勃鞮慌忙收劍,後撤,用劍尖指著魏犨喝道:“汝是誰?有種的把俺主公放下,咱鬥個三百回合!”

二侍衛也從驚恐中醒來,跟著幫腔。

魏犨嗬嗬一笑道:“爺不敢報名,爺若報出名諱來怕把汝嚇死!”

勃鞮罵道:“好一個狂徒,爺是晉懷公帳前有名大將,什麼世麵沒有見過,還會被汝一個狂徒嚇著嗎?”

魏犨道:“如此說來,爺就報了。爺姓魏,名犨,乃晉文公……”

勃鞮大吃一驚,就武功而言,他這一生就佩服過一個人,這個人便是魏犨。

他手指魏犨斥道:“汝身為晉國第一勇士,竟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可恥,實在有些可恥!”

魏犨不僅不怒,反哈哈大笑道:“我為國除害,不惜以炭塗麵,自辱其身。若是這叫可恥,我願意多多可恥幾次,連汝這個奸賊也一並除去。”

二侍衛吼道:“少繞口舌,拿命來吧!”一邊說一邊挺刀撲向魏犨。

勃鞮喝道:“住手,你我不是他的對手,放他走吧。”

二侍衛收刀後撤,目視著魏犨大搖大擺消失在大街上。

勃鞮命二侍衛收了子圉之屍,擇地而葬,而後分給二侍衛一些銀子,各奔西東。

魏犨返回複命,文公賞其黃金三十鎰。

公子摯見子圉已除,方放下心來,進宮向文公辭行。文公再三挽留,方又住了三日。

丕豹也要走,文公曰:“卿本晉臣,往哪裏去?”

丕豹曰:“臣雖為晉臣,但已改事秦君,隻知有秦,不知有晉,主公不必挽留了!”乃隨公子摯到河西,回複秦穆公。

秦穆公班師回國。

晉文公送走了秦師,便開始整治朝綱,裁汰了一大批官員。郤芮與呂飴甥私議道:“主公此為,你說是做什麼呢?”

呂飴甥道:“做什麼呢?”

郤芮道:“他是在為安插親信掃清道路呢!你我不隻不是他的親信,還是他的仇人呢!遲早總有一天,要清到你我頭上。”

呂飴甥一臉驚惶道:“如果是這樣,那該怎麼辦?”

郤芮道:“率家兵造反,焚燒宮室,殺了重耳,另立他公子為君。”

呂飴甥一臉愁容道:“憑你我之力,怕是難以成事?”

郤芮道:“再多邀一些人。”

呂飴甥道:“縱觀滿朝文武,皆為重耳一黨,邀誰呢?”

郤芮道:“邀勃鞮,此人與重耳仇深似海,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懼誅。況他膽子又大,可邀與共事。”

呂飴甥道:“好,就依賢弟之見。”

勃鞮葬了子圉,潛回絳都,正愁無處隱身,呂、郤來召,欣然前往。三人聚於一處,推杯把盞,直喝到敲打二更,方才撤宴,改上香茗。

郤芮輕輕呷了一口香茗道:“勃兄,你既然已回絳都,為甚不去投靠文公?”

勃鞮輕歎一聲道:“前次,吾受先君之命,曾追殺過文公,貿然去投,恐怕要招來殺身之禍。”

郤芮道:“吾聽人言,文公虛懷若穀。吾與呂大夫俱是文公仇人,他不是照樣接納了嗎?”

勃鞮道:“那是在文公未曾得國之前,若是換到現在,納與不納尚在兩可之間。”

郤芮朝勃鞮肩頭上猛地拍了一掌:“你不糊塗!那重耳表麵寬厚,心懷奸詐,不會放過你我的!”

勃鞮一臉詫異道:“不放我倒是情有可原,您二位可是他的複國功臣啊!”

郤芮恨聲說道:“功臣怎麼?功臣不是他的親信,照樣可以殺戮!”

勃鞮道:“既然如此,那怎麼辦?”

郤芮切齒說道:“造反!”

呂飴甥也道:“對,造反!舍其造反,無有他途!”

郤芮又朝勃鞮肩頭上拍了一掌:“勃兄,實話告訴你,吾二人將你召來,就是商議造反之事,你敢不敢參加?”

勃鞮憤然曰:“龜孫才不敢呢!”

郤芮道:“你我誌向相投,何不來個殺羊盟誓?”

勃鞮道:“正合吾意。”

呂飴甥當即命人殺羊一隻,用羊血塗唇,對天而誓曰:“重耳竊國,千古罪人。吾等三人,共舉義旗,殺重耳以報先君。有心懷二誌,半途而廢者,上天懲之。

“盟誓人:呂飴甥、郤芮、勃鞮。”

誓畢,就如何行動,又細細地商議一番:呂飴甥、郤芮各回封邑,暗集人馬,於二月晦日於絳都會齊,夜半一齊舉事。晦日者,月終也。

勃鞮雖說當麵應承呂、郤參與造反,但心中頗有顧忌。睡了一夜,易服出郊,來到薑太公廟,上香叩頭,抽了一簽,簽曰:“隻能一二,不能再三。再三者誅。”暗自思道:“難道這簽詞乃是為我而書?是了,一定是為我而書!當初奉獻公之命,去伐蒲城,這是再一;此後又奉惠公所差,去刺重耳。這便是再一再二了!今日懷公已死,重耳即位,晉國方定,我若聽從呂、郤之言,參與造反,殺害重耳,此乃大逆不道!莫說重耳有天人之助,未必成事,縱使殺了重耳,跟他從亡的諸多豪傑,豈能輕易地將我放過?這便是‘再三者誅’!我若是不參與造反,必為呂、郤所不容,早晚也是一死。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難道沒有半條生路可走嗎?有,那便是告密!”

但真要告密的時候,他又躊躇:我可是在呂、郤麵前發了重誓呀!他又將誓詞默念了一遍:“有心懷二誌,半途而廢者,上天懲之!”

上天怎麼懲之?上天要我不得好死?抑或是斷子絕孫?

要我不得好死,我不害怕,因為反與不反都是死定了。若告密,說不定還能多活幾日呢!弄得好,反做個晉身之階!

斷子絕孫我也不怕,算命的說,我爹命中無子,我爹便將積蓄的一半拿出來修橋補路,不是修出來個我麼?大不了,我將積蓄全部拿出來也就是了!

他決計要告密了。

怎麼告?直接去找重耳,他會見我麼?見了我又會相信我麼?

找狐偃,狐偃是重耳的一號謀臣,但那分量有些輕了些!

還是見重耳吧。後果如何?那就看我和重耳的造化了!

他回到家中,坐等天黑,直奔晉宮。走了一程,複又想到,我徑直去見重耳,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還是先見一見狐偃,讓他做個引見,較為妥當,遂改道徑奔狐偃之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