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戲言不戲(3 / 3)

狐毛、狐偃受命去尋找幹柴,重耳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那男孩見有機可乘,躡手躡腳來到火堆旁,一隻手抓了一隻烤野雞,飛步而去,響聲驚動了重耳,大聲喊道:“抓賊,快抓賊,賊人搶走了咱的野雞!”一邊喊一邊站起來追賊。

狐毛、狐偃聞聲丟掉了幹柴,也加入了追賊的行列。

那男孩由於長期饑餓的緣故,漸感體力不支,立住身子,朝野雞身上吐了三口唾液。

狐毛衝上前去,一巴掌將他打了個趔趄。

那男孩也不惱,反笑嘻嘻地瞅著狐毛:“給,給您的野雞。”

狐毛又衝他扇了一巴掌,怒責道:“你餓了,搶奪食物還有情可原,為什麼要朝野雞上吐唾液?”

他仍是笑嘻嘻地說道:“您仨是高貴人,小人這麼一吐,你們就不會要這野雞了。”

“你!”狐毛又把巴掌揚了起來。

重耳喝住了狐毛,對那男孩說道:“念你是個窮人,又是一個孩子,這野雞就送給你了,你走吧。”

小男孩朝重耳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恩公!”

他轉身走了不到五步,忽聽重耳叫道:“慢走!”

他遲疑了一下,站住腳,慢慢轉過身來,一臉驚疑地瞅著重耳。

重耳一臉和藹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顛頡。”

“幾歲了?”

“十三了。”

“家裏還有什麼人?”

“爹死了,還有一個瞎媽。”

“何以為生?”

顛頡一臉茫然地問道:“什麼叫何以為生?”

狐毛解釋道:“就是問你,靠什麼生活?”

他見顛頡不懂,進一步解釋道:“就是問你,靠什麼吃飯?”

顛頡噢了一聲,朝破廟一指回道:“那不,就靠偷裏邊的供饃吃飯。”

重耳道:“若是沒有人去廟裏燒香、上供,你吃什麼?”

顛頡道:“那就餓著唄。”

重耳咂了咂嘴道:“你雖說麵黃肌瘦,衣不遮體,但骨骼清奇,不是久居人下之人,這樣吧,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你回去把你老母安頓一下,再來找我,我給你尋個老師,好好習武,一旦有了機會,好為國家效力。”

這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顛頡又是高興,又是激動,更多的則是感激,慌忙趴下磕頭。

三日後,顛頡來見重耳,重耳修書一封,將他薦給先雷。先雷是晉國望族,父親做過晉國大將軍,他自小因府中失火燒殘了半邊臉,不願為官。但他有一身好武藝,偌大一個晉國,未曾遇到過對手。一來在家賦閑無事可做;二來也不忍心將這一身武藝帶入墳墓,年將五旬之時,收了兩個徒弟:先軫、魏犨。先軫是他本家侄子,魏犨是晉國望族。

也許是重耳的麵子,也許是覺著顛頡可教,先雷很爽快地將顛頡收了下來做他弟子。

由翟國失寶,到五爪豬事件,再到義釋顛頡,重耳在晉國出了大名。這樣一來,狐豔坐不住了,將夷吾叫到跟前,責之曰:“你和你大哥重耳同歲,你大哥做了那麼多善事,不說是名揚天下,至少也是名揚晉國。你呢?出了內宮,有幾個人知道你的大名!自今之後,把玩心收起來,好好向你大哥學學。”

夷吾喏喏而退。

是啊,我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幹幾件露臉的事,如何在晉國立足?

他找到了他的母舅虢射。

虢射說,這好辦。於是乎,甥舅二人天天去鬧市遊蕩,試圖尋找一兩件能夠使夷吾露臉的事兒做一做。誰知遊蕩了將近一月,也沒遇到這樣的事。正當夷吾打算收兵卷旗之時,蒼郎中的家裏來了一位老乞丐。這乞丐脖子上生了一個毒瘡,業已潰爛、化膿,疼痛異常。他懇求蒼郎中為他診治,蒼郎中說這瘡他治不了,一邊說一邊將他推出門去。老乞丐賴在門口不走,一個勁地苦求,把個蒼郎中氣得要命,砰的一聲關了大門。老乞丐仍是不走,一邊拍門,一邊喊道:“求求您了,我疼得實在受不了了。”

虢射將夷吾拽到一旁,小聲說道:“今日便是你露臉的大好機會。”

夷吾一臉不解道:“您這話從何說起?”

虢射朝老乞丐指了一指說道:“那不,那老乞丐不是生了毒瘡嗎?”

夷吾道:“他生了毒瘡與咱何幹?”

虢射道:“有幹呀!”

夷吾道:“什麼幹係?”

虢射道:“你可以幫助他治病呀。”

夷吾雙手一攤道:“我又不是郎中,怎麼幫他治病?”

虢射道:“毒瘡這事,單憑郎中是治不好的,必須由人代為吸去膿血,敷之以藥,方可見效。”

夷吾咦了一聲道:“您是讓我為他吸膿呀?”

虢射道:“正是。”

夷吾道:“那多髒呀,我不幹!”

虢射道:“正因為髒才是個露臉的大好機會,這一吸呀,你的名聲恐怕還要超過重耳呢。幹吧,啊,幹吧!”

夷吾還是不幹,不耐煩地說道:“名聲有什麼要緊,大也罷,小也罷,我還做我的公子。”

虢射道:“你這一輩子就甘心做一個公子呀?”

夷吾道:“不做公子我還能做什麼呀?”

虢射道:“做晉國國君。”

夷吾笑道:“君父正當壯年,且那世子已立,這國君能輪到我做嗎?”

虢射道:“能。”

夷吾仍是嬉皮笑臉地問道:“憑什麼呀?”

虢射前後左右張望一番,見除了他倆和那個老乞丐以外,周圍再沒第二個人,方才小聲說道:“你相貌生來與常人不同,我和你娘,暗地給你找了一個相麵先生,那先生相過你之後,連道貴相,貴相。說你前世是王母娘娘養的一條金魚,日後必要做晉國國君。”

夷吾似信非信道:“真的嗎?”

虢射重重地點了點頭。

夷吾道:“那,那好!我這就去給那個老乞丐吸膿。”

他走了幾步,複又站住:“我還是有些不信。”

虢射道:“怎麼了?”

夷吾一臉憂愁道:“世子還比我小十二歲,這國君我怕是做不成。”

虢射道:“你不要擔心,那世子我已讓給你相過麵的那人暗地相過,說他是一個短命鬼。”

夷吾道:“世子就是死了,還有重耳呢,他可是哥呀。咱國的規矩是凡立儲,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虢射道:“重耳這頭你不必多慮,你命中既然注定要做國君,老天爺自然會幫你把重耳這塊絆腳石除去。”

夷吾道:“經您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他抬腿欲走。

虢射叫道:“且慢。”

夷吾一臉迷惑地瞅著虢射。

虢射道:“我讓你為老乞丐吸膿,是做個樣子讓人看的。如今這周圍沒有一個人,你不是白吸了嗎?”

“這……”夷吾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有理,我該怎麼辦?”

虢射道:“你該這麼辦。”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得隻有他兩個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