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糧食有什麼好參觀的?你每天不都在吃它嘛……”
周漢民笑了笑:“聽說很多,滿滿四倉庫,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糧食。怎麼保管的?真有那麼多嗎?”
衛兵:“那當然有……不然,我們怎麼會日夜在這裏站崗呢?!……這裏可都是上好的糧食,是專門留著供應我們渡江部隊的。讓他們吃飽了,好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
周漢民:“那怎麼沒見著給部隊送去呢?”
衛兵:“還不到時候哩……到時候,上級會通知縣政府,縣政府就會發個《通知》下來,我們就會馬上把糧食裝上車,給前方的部隊送去……”
周漢民心有所思地:“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呐……”
衛兵高興地:“周秘書。你要是真看到了那一天,就說明,反動派的日子已經不長了,全國很快就要解放了……”
“對對……你說得對!……好鋼用在刀刃上,好糧用在關鍵時候……”周漢民勉強地笑了笑,他感到有些尷尬。但一想到他到庫區來剌探情報的目的已基本達到了,雖然沒進庫區,但是有關規定都已經摸清楚,可以著手設計奪糧計劃了,他心裏又浮出一些得意來……
大半夜了,孫玉華才回到宿舍,他看到隔壁童書文的房間還亮著燈,便走了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童書文聽到有人敲門:“進來,門沒有插上。”
孫平華推門走了進去。他看見童書文還在專心致誌地俯案疾書:“老童。這麼晚了還在加班呀……”
童書文一看是孫玉華來了:“哦……是老孫呀……你不是這麼晚也沒睡嗎?!”
孫平華:“在寫什麼呐?”
童書文:“我這裏再沒有椅子了,你就床上坐吧。……白天沒有時間……我把準備送給地委的簡報再整理一下……”
孫玉華:“這項工作不是交給周秘書做了嗎?”
童書文:“是他寫的。……我不放心,再看看……”
孫玉華:“文筆怎樣?”
童書文:“唉……還是教國文的……錯別字還真不少,有些基本的語法也不通……我隻好從頭修改整理……”
孫玉華心有所思,但沒有說什麼,隻是笑了笑:“那不是等於簡報是你寫的嘍……”
童書文:“是誰寫的倒沒有什麼,隻要不讓上級批評我們就行了……”
孫玉華:“新來的人嘛,剛參加工作,多鼓勵。這件事千萬不要批評他……老童。你就當回無名英雄吧……”
童書文也笑了:“老孫。我可不計較什麼名分……”
孫玉華:“放手讓他們幹……你把把關就行了……”
童書文:“都這麼晚了,你還來找我,是有事吧?”
孫玉華:“是這樣的……有個情況,我要向你通報一下。……今天,王政委特意給我來了個電話,通報了一下敵情。說到國民黨部隊糧食緊缺,在打我們這裏糧食的主意哩!……他們的大部隊被我軍牽製住,動不了,很可能會派出小股部隊或特務來這裏想辦法……”
童書文:“那他們會怎麼做呢?”
孫玉華:“這個嘛,上級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們要做到有備無患。……李連長那裏,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加強城門和糧庫的警戒工作……我們這邊,你我倆知道就行了,別製造緊張空氣。還是那句話,內緊外鬆……”
童書文:“好的。我明白了……天快亮了,你去睡一會兒,明天的事情還很多哩……”
孫玉華:“我是想睡,可哪睡得著。咱們雖然常在一起,可談的都是工作,現在正好就咱倆,我想再跟你談一件私事……”
童書文:“什麼私事?”
孫玉華:“你個人的事……”
童書文:“我的事?”
孫玉華:“……你覺得喻正英這位同誌怎麼樣?”
童書文:“很不錯!工作積極,吃苦耐勞,優點很多……”
孫玉華:“長得也不差吧……”
童書文:“你……”
孫玉華:“你呀……四十出頭的人了,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都是工作,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
童書文:“現在新政權剛建立,事情那麼多,我哪有時間去考慮個人問題……以後再說吧……”
孫玉華:“以後再說,也要先培養感情呀……你對喻正英同誌印象不錯,她也很關心你。每次見到我,她都要問起你,讓我代她向你問好。還說你老是呆在縣政府裏,連門都不出……這就是說,想見你見不到嘛!……我覺得你們倆倒挺合適,一直在一個地下支部工作,相互了解。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去跟她談談,幫你們掇合掇合……不過,光靠我去傳話是不行的,你也要常去婦救會走走,去看看她,關心關心她。她現在像變了個人似的,顯得年輕漂亮多了……”
童書文:“我覺得她這個人是不錯,可我不能一廂情願……誰知道人家怎麼想……”
孫玉華:“你不問怎麼知道?”
童書文不好意思的笑了。
孫玉華:“我有個主意。……她和小馮都想要支手槍,你就先把你的那支漂亮的勃朗寧送給她,然後,再帶她到郊外去,教教她打槍……”
童書文:“那我不成了現學現賣……”
孫玉華:“這不就有機會在一起交流了嗎?!她有什麼想法,你可以直接去問呀……”
童書文:“可我不是沒槍了……”
孫玉華:“你的槍還用擔心?!這次清匪反霸中收繳了不少好槍,我再給你配一支。小馮的,就等她們完成了軍鞋任務,作為獎勵,發給她發一支。你看怎樣?”
童書文笑了:“你呀,真是個孫大聖,腦子一轉,什麼主意都來了……”
孫玉華:“主意有了,你一定要抓緊時間去做喲……”
童書文:“好……我聽你的,試試吧……”
經過韓郎中的精心治療,孫玉平的腿傷好得很快。腫痛已經消失,夾板已經打上。除了右腿活動還不太方便外,身體的其它部位都可以自由活動了。躺了十幾天了,孫玉平都有些憋不住了,他想傷快點好,他想回到區裏,他想參加工作。可是急有什麼用?!薑區長說了,這次傷不徹底好,就不能讓他回去。他自己也想,反正也在這裏住上了,最好一次性地全治療好,勉得回去後再犯,影響工作,還要讓同誌們為自己擔心……唉,薑區長說的和自己想的都不作數,關鍵是要看韓郎中的態度。他要說好了,那才準是真好了。隻要他的這話一出口,他馬上就走,一分鍾也不想多留,他太想回到那個戰鬥的集體、那個火熱的生活中去了……他在床上坐起來,上下伸展著雙臂,左右活動著腰肢,還把無傷的左腿使勁踢了幾下,晃的床板“吱呀”作響。
“你輕點!別把床搖垮了……”韓雨婷拿著一把拐杖走了進來。溫嗔地說,“我呀,就知道你已經躺不住了……”
“真有點躺不住了……”孫玉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爸說了,從今天起,你就可以下床走動走動了……”韓雨婷說,“適當地活動,讓全身的血液加快流動,會好得更快些……”
“那太好了!”孫玉平一聽喜出望外,順手抓起床邊的衣服,就往身上穿。
“看把你樂的……”韓雨婷也為之高興,“來,我來幫你穿上……”
韓雨婷幫孫玉平穿好上衣,又把被子掀開,要為他套上褲子……
孫玉平害羞地說:“還是我自己來……”
韓雨婷:“都這麼多天了,還難為情呢?你不方便,還是我來,這樣快些……”
孫玉平看著麵前這位漂亮、大方、溫柔、體貼的年輕姑娘,一想到她曾為自己擦洗過全身,臉變得緋紅。
韓雨婷並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邊低頭為孫玉平套上褲子,係好腰帶,穿好襪子,穿好鞋,邊問:“孫副區長,我可以不這麼叫你嗎?”
孫玉平:“可以……就叫我的名子好了……”
韓雨婷:“我想叫你玉平……”
孫玉平:“……行……”
韓雨婷:“‘玉平’真好聽,又順口,誰給你起的?”
孫玉平:“是我爹取的……咱們老孫家到我們這一輩,中間排個‘玉’字。我大哥叫孫玉華,就是華北,我們的家鄉。我叫孫玉平,就是指我們家鄉是大平原。我弟弟叫孫玉青,就是指大平原到處都有青紗帳。我妹妹叫孫玉穗,就是說莊稼熟了,麥穗、高梁穗長得特別逗人喜愛……”
韓雨婷:“聽說,你大哥就是孫縣長,你大嫂、弟弟、妹妹都參加了革命,大嫂和妹妹也在我們這個縣裏哩……”
孫玉平:“對。她們在楓埡坪區工作……還有個大哥,我嫂子的親哥哥,可惜剛來不久,就被土匪殺害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聽誰說的?”
韓雨婷:“是聽薑區長說的……”
孫玉平:“他還說了些什麼了?”
韓雨婷:“還說你是一個戰鬥英雄……”
孫玉平:“什麼英雄?現在都快成狗熊了……”
韓雨婷抿嘴一笑:“這隻是暫時的……爸說了,你要不了幾天,夾板一拆,就全好了……”
孫玉平:“我真希望今天就好……快把我憋死了……”
韓雨婷神色黯然。她內心很矛盾,既希望孫玉平的傷快點好,但又怕他的傷一好,就會走,就會離開她。療傷的這些日子裏,他們朝夕相處,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說笑,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聲容笑貌,甚至他的俊秀的五官和健壯的肌體都已深深的刻入她的心中。她不知不覺地把崇敬轉變為愛。是的,她愛他,是真的愛,是少女發自內心深處的純潔的愛。在給他喂藥時,在照料他時,她感覺到一種特別的甜蜜,那是一個女人在侍候自己心愛的男人時的那種感覺。她真想就像現在這樣,一輩子都不離開他……她有了自己的心思……
“你怎麼了?我話說錯了嗎?”孫玉平看到了她的表情,不知所措地問。
“沒……沒有……”韓雨婷扶著孫玉平站起身,紅著臉問,“玉平。我能參加革命嗎?”
孫玉平大咧咧地笑了:“是這事呀……可以,當然可以!我們正需要像你這樣有文化的人哩!……等我傷好了,就跟薑區長說說,你就到區政府來工作……”
韓雨婷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這樣她就可以天天見到心愛的人,天天能和他在一起了。她拉起孫玉平的手把拐杖遞給他,興奮地說:“來,我扶你走一走……快點好吧,你好了,我就可以參加革命了……”
孫玉平的一隻胳膊被雨婷拉起搭在自己的肩上,她用力將孫玉平架起,讓他的右手能支撐住拐杖,她喘了口氣,逗趣地說:“你呀……真沉……”
孫玉平笑了,調侃地說:“還不是你們每天都給我好吃好喝的,把我養胖了……”
“你本來就不輕……”韓雨婷話剛出口,自己的臉刷的一下紅到脖根。她又忽地想到為他擦澡的情景,她趕緊把話岔開,“好吃好喝的可不光是我家的,大部分都是薑區長拿來的……我家給你吃的是藥……”
孫玉平:“那我回去後,可得好好感謝他……把我喂這麼胖,還怎麼打仗……”
韓雨婷甜甜地笑了。
孫玉平杵著拐杖,往前邁出一大步,準備出門。
韓雨婷趕緊拉住他:“看你,使這麼大的勁兒幹嘛?……還想跑呀……”
孫玉平:“大伯不是說可以走走嗎?”
韓雨婷:“走走,就是讓你活動活動……爸說了,第一次下床,隻能在屋裏慢慢走走,不許出門……”
孫玉平:“這……”
韓雨婷:“我安排好了。你先慢慢走走,待會兒,我給你剪個頭……看你,頭發這麼長,都粘在了一起,有氣味了……”
孫玉平:“又麻煩你了……”
韓雨婷:“不過,我剪得可不好看……”
孫玉平:“剪短了就行……過去在部隊,總是剃光頭。行軍、打仗都方便。如今,到了地方工作,這頭發長了,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今天就交給你了……”
真是個直爽的北方漢子,有啥說啥。韓雨婷就喜歡他的這種性格,她溫欣地笑起來。
自從在街上遇到韓雨婷碰了一鼻子灰後,何新生總是耿耿於懷。他真想再見見這個美若天仙的姑娘,貼近她,跟她親熱親熱。唉……如果能有這樣一個好媳婦,他算是掉進蜜罐子裏了……他幾次走過回生堂時都想進去看看,可他不敢。他知道孫玉平在裏麵治傷。他最怕的就是孫玉平,他對他知根知底,一見到他就是凶巴巴嚴厲的樣子,從來不給他留點麵子。他一看到他,全身發怵,心裏生畏。因此,也沒敢向回生堂多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