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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山區的夜晚,冷清、恬靜。小蟲子、鳥兒都休息了,連聲狗叫都很難聽到……

彎彎的月兒高高地掛在空中,它柔和的光亮,映得山川大地輪廓分明而又朦朦朧朧……

那白天,能清楚看見的近處起伏的丘嶺,遠處巍峨的崇山,已不再是那樣的險峻壯觀。而變成了另外一種景致,在薄薄的夜霧籠罩下,若隱若現,飄渺淡雅,既幽遠又神秘……

趙孟樓靜靜地坐在土堤上,邊放著哨,邊欣賞著恬美的夜景。突然,他發現有人向這邊走來,警惕地端起槍,大喝一聲:“誰?”

一個姑娘的聲音答道:“是我。玉穗。”

趙孟樓看見孫玉穗慢慢走近。不好意思地問:“沒嚇著你吧?”

孫玉穗:“我可不是那麼小的膽兒……”

趙孟樓:“你來幹什麼?”

孫玉穗:“來陪陪你呀!”

趙孟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陪?!……你把我看得那麼膽小?”

孫玉穗:“我知道你勇敢……打第一天來這兒打鮑家大院時,我就看到了……”

趙孟樓:“那你還不回去早點休息……外麵多冷……”

孫玉穗撒嬌地:“我不嘛……我就是專門來陪你,跟你聊聊天的……”

趙孟樓:“聊天?怎麼聊?天上的事我可知道得不多……”

孫玉穗笑了:“你真傻……聊天就是說說話兒……”

趙孟樓:“那……說些什麼?”

孫玉穗想了一會,狡猾地說:“那這樣吧……我來問,你隻管回答就是了……”

趙孟樓點點頭:“嗯。”

孫玉穗:“……我先問你,你的家在哪裏?家裏有幾口人,你是怎麼參軍的?……你就應該如實回答……”

趙孟樓老實地:“嗯。……我家在河南孟樓鎮,家裏沒有人了,就我一個……”

孫玉穗:“你父母呢?”

趙孟樓:“在我八九歲時,父母就去世了……”

孫玉穗:“哦……繼續說下去……”

趙孟樓:“後來,我就給地主家放了幾年羊……有一年冬天,一隻小羊讓狼叼走了,我就被地主趕了出來,隻好到處要飯……再後來,解放軍到了我們那裏,肖團長,王政委看我可憐,就收留了我……我的名字還是王政委給取的哩……”

孫玉穗:“那你原先叫什麼?”

趙孟樓:“我原先哪有名字……人們知道我爹姓趙,就叫我趙娃子、趙羊官、趙花子……王政委知道我沒名字後,就對我說,當戰士了沒名字可不行。你是在孟樓參軍的,就叫趙孟樓吧……從此,我就有自己的大名了……”

孫玉穗:“我原來還以為你爹姓趙,你娘姓孟,是在樓房裏生了你哩……”

趙孟樓笑了:“哪是呀……你還真會瞎猜……”

孫玉穗:“那我再問你……你現在最想的是什麼?”

趙孟樓不假思索地:“最想的是殺敵立功呀!……像你二哥那樣,當戰鬥英雄……”

孫玉穗追問:“還有呢?還想什麼?”

趙孟樓:“我還想我的小黑。分開這麼久了,不知老班長待它怎麼樣……它也一定想我了……”

孫玉穗:“小黑?”

趙孟樓:“就是那匹黑馬呀!”

孫玉穗臉紅地笑了,隻是在夜晚,趙孟樓並沒有查覺。她問:“你就那麼想它?”

趙孟樓:“那當然了。我把它當成我的親兄弟一樣……我剛參軍時,首長看我年齡小,就讓我跟著老班長在飼養班裏喂馬。那時,我就跟小黑成了好朋友。這小黑可懂事,可能幹了!不論是首長騎它,還是馱炮、拉車,或者是在駐地幫老鄉幹農活,它都是最賣力的……有一次,在行軍時,我一不小心滾落到一個很深的山溝裏,還是它把我找回來的哩……”

孫玉穗:“難怪你那麼想它……除了小黑,你就沒再想點別的?”

趙孟樓:“別的?”

孫玉穗:“對呀!……比如說,全國都解放了,你想幹點啥?”

趙孟樓憧憬地:“到那時候呀,我就帶著小黑回家鄉孟樓鎮。讓政府也給我分一塊地,再蓋間小房,我們倆就在那裏住下來種莊稼,打好多好多的糧食,交給政府……”

孫玉穗:“就你們倆?……你就沒想過找一個幫手?”

趙孟樓:“要啥幫手……要了幫手,那還不成了剝削……就咱倆就夠了……”

孫玉穗:“你沒想過娶一個媳婦……”

趙孟樓害羞地:“我可沒想那麼多……”

孫玉穗:“那……如果領導不讓你回家鄉,就讓你留在這兒呢……”

趙孟樓爽快地:“我服從上級安排。革命軍人嘛……”

孫玉穗:“如果也不讓你種地了呢?”

趙孟樓實在地:“幹啥都行……隻要是革命工作……”

孫玉穗:“沒看出,小趙同誌的覺悟還是挺高的……”

趙孟樓自豪地:“那當然!……哎,我說小孫同誌。你怎麼有那麼多的問題?”

孫玉穗不高興地:“叫我玉穗……”

趙孟樓:“好。好……叫你玉穗……玉穗同誌,請問你還有多少問題要問?”

孫玉穗想了一會兒:“沒有了!……隻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趙孟樓:“你快問吧。”

孫玉穗輕聲地:“……你喜歡我嗎?”

趙孟樓沒聽清:“喜歡什麼?”

孫玉穗放大聲音:“喜歡我嗎?”

趙孟樓不知所措:“這……”

孫玉穗:“你現在不必馬上回答,等想好了再告訴我……一定要是真話……”

趙孟樓低下頭,非常難為情。再抬頭看時,孫玉穗已帶著一串銀玲般的笑聲跑遠了……

縣婦救會的一樓大堂裏,喻正英與幾位來訪的婦女圍坐在一起交談。她看上去已與從前不同了。服裝沒怎麼變,隻是原來挽在腦後的發髻沒有了,變成了齊耳的短發。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正在清理新軍鞋的馮曉妮也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換成一身淺藍色粗布便裝。腰間還紮了一條寬寬的腰帶。原先飄逸的披肩長發已剪短,紮成兩條齊肩的小辨,不過,那頭頂上夾著的漂亮紅色發卡和辮梢處係著的紅毛線頭繩還是格外醒目。

孫玉華走了進來。他一眼看出她們倆的裝束和從前大不相同,不禁奇怪地說:“嗬!幾天沒見,咋都變樣了……”

喻正英和幾名婦女一看是孫縣長來了,都站起身。馮曉妮卻調皮地問:“是變漂亮了呢?還是變醜了?”

孫玉華直言不諱地:“當然是變漂亮了。……也有精神了……”

在場的婦女們都笑了起來。

馮曉妮驕傲地說:“我這是向喻大姐學習,與群眾打成一片……”

孫玉華笑了:“跟群眾打成一片,可不光是外表,主要是在這兒……”他用手指了指胸口。

馮曉妮:“我明白……我會努力做到的……”

孫玉華:“好……”

喻正英走過來:“小馮同誌很不錯。工作積極、能幹……”

孫玉華:“那你呢?”

喻正英:“我?”

孫玉華指指自己的頭:“這兒……”

喻正英不好意思地笑了:“哦……做婦女工作了,就再不能留下那個封建疙瘩了……我把它革命掉了……”

大夥又都笑了起來。

“好了……我是順路進來看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要求……”孫玉華說。

喻正英:“沒什麼……應該縣裏領導給我們提要求才是……”

馮曉妮豪無顧忌:“我有一個要求。”

孫玉華:“你說。”

馮曉妮:“我要求給我發槍……其實,不光是我,喻大姐也想要……”

孫玉華:“你們要槍幹什麼?”

馮曉妮:“參加革命工作了,不帶槍多沒勁兒……”

孫玉華:“是不神氣吧……看你,又想做表麵文章了……”

馮曉妮噘起嘴:“才不是哩……”

孫玉華:“做表麵文章也沒錯,由表及裏嘛……隻要把實際工作完成好就行……搞革命工作,該神氣,就要神氣,還要神氣十足……”

馮曉妮笑起來。

孫玉華:“這樣……等你們把上級交給的軍鞋任務完成了,我獎勵你一把小手槍……”

馮曉泥:“說話算數?”

孫玉華:“當然算數……我還要給你配一個漂亮的槍套……喻主任的哩,她是婦救會的領導,工作需要,我可以讓童副縣長先給她配一支……讓你們都武裝起來,都神氣十足……”

馮曉妮高興地拍起掌:“那太好了……”

孫玉華:“那好……就這麼說定了。不打擾你們的工作了……我得走了……”

喻正英:“孫縣長。你走,我就不送了。代我向童副縣長問個好……他整天都呆在縣政府裏,也不出來走走……”

孫玉華:“你這是表揚呢?還是批評?”

喻正英:“都不是……”

馮曉妮:“是關心……”

喻正英臉都紅了:“你這小丫頭,知道的倒不少……”

孫玉華心有所思:“放心吧。我一定轉達……”

喻正英:“小馮,代我送送孫縣長……”

馮曉妮:“好咧……”

孫玉華也沒推辭,跟著馮曉妮走出了門。

孫玉華:“我問你一件事……你跟周漢民很熟嗎?”

馮曉妮:“剛認識不久……那天出發後在車上才認識的……他是在半路上的車,還遲到了哩,差點誤了車……有什麼事兒嗎?”

孫玉華:“哦……隨便問問……你請回吧……”

馮曉妮:“縣長,你好走……常來呀……”

孫玉華:“我一定會的……”

李連長從連隊中挑選出三十幾名會水的戰士,組成了一個突擊隊,在懷江裏開展著武裝泅渡的訓練。

他親自負責並參與,和戰士們一起在水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刻苦練著。戰士們也深知肩負的使命,練得十分認真,個個賽過水中蛟龍……

周漢民心懷鬼胎,一個人悄悄溜出辦公室,往糧食庫區走去。在庫區門外,他看到司機班長正好從庫區裏走了出來,他假裝關心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司機同誌。幸苦了。”他掏出香煙,遞給他,“來,抽支煙,休息休息……”

司機班長沒有接他的香煙,仍然準備去辦自己的事情。他隻好自己取出一支,準備點上。司機班長看他欲吸煙,停住了步子,指了指圍牆上“糧庫重地,嚴禁煙火”的大字,提醒地對他說:“周秘書。你看,這裏是不許吸煙的……”

“哦……這裏是糧庫重地……”周漢民隻好把煙收了起來。他索性纏住司機班長,沒話找話地說:“聽說,上級撥來的可都是好車呀……一輛車能裝載多少?”

司機班長一聽談車,眉飛色舞地說:“當然是好車!是前方部隊剛繳獲來的,清一色的美國最新式軍用卡車……一輛車一次就可裝載七八噸哩……”

周漢民在腦子裏默默計算著,一車糧食就足夠一個團吃上十來天的……他心中暗喜,套著司機班長的話:“這麼好的車,你能不能開出來?帶我去轉一圈,讓我也坐上去享受享受……”

司機班長:“哪可不行……動車必須有《派車單》,這是製度。”

周漢民想看看《派車單》是什麼樣子,故意問:“什麼《派車單》?我當秘書的怎麼不知道?”

“你剛來不久,當然不知道了……”司機班長說著,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張紙條來遞給周漢民:“周秘書。你看,這就是《派車單》。你如果想用車,就必須有這個……”

周漢民接過來紙條一看,所謂《派車單》就是一張普通的便條。上麵寫著派車數量,派車時間,派車用途。關鍵是上麵蓋著縣政府的紅印。他把這些記在了心裏,把紙條還給了司機班長,假裝認真地說:“對。是應該有個製度。不然,誰都可用車,那不是亂了套嗎?”

司機班長:“周秘書,你能理解就行……”

“好。不影響你去辦事了。我再到別處去看看……”周漢民說著,與司機班長分了手,向庫區大門走去。他想親自進庫區裏去看看,因為他還必須把進庫、調糧的規定摸個清楚。

當他走到庫區大門口時,一名衛兵攔住了他:“周秘書。對不起,這裏不能隨便進去。”

周漢民禮貌地說:“衛兵同誌。我剛來不久,聽說這裏存放著不少糧食,想過來參觀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