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穗。你哪兒來的錢?可別違犯群眾紀律……”孫玉平驚奇而又擔心地問。
“放心吧!二哥。我知道……我不會違犯群眾紀律的……我是拿我的銀鐲子換來的……”孫玉穗歡欣地說。
孫玉平:“銀鐲子不是娘給你的嗎?你從小就帶在手上……”
孫玉穗:“二哥。我現在已是工作隊員了,還帶那玩意兒幹什麼……多不方便……幹脆換好吃的東西得了……”
孫玉平:“你呀……什麼時間才能長大……”
“二哥……”孫玉穗拿起一塊甜糕送到孫玉平嘴邊,“快吃,還熱著哩……”
“玉穗。你自己吃,哥不吃……”孫玉平推辭著。
“二哥。你嚐一嚐吧……我這兒有四塊,我們一人一塊,還有兩塊給大哥和大嫂留著……”孫玉穗說著,拿著甜糕不收手,硬要往孫玉平嘴裏塞。
孫玉平沒辦法,隻好把甜糕接過來,還猶豫著。
“二哥。我可有一個重要的好消息告訴你……你要不吃,我就不說……”孫玉穗想出一個主意說著。本來,她就是要把這個喜訊告訴二哥的。
孫玉平拗不過淘氣的妹妹,隻好把甜糕送給嘴裏。孫玉穗看哥哥開始吃了,也高興地拿起一塊,她一小口一小口,舍不得似的慢慢吃著,她要品出甜糕的滋味來。
“真甜呀!真香呀!……二哥,甜不甜?”孫玉穗故意地問。
“甜。”孫玉平點點頭。
“二哥。我要把好消息告訴了你,你就不光是嘴裏甜,心裏頭會更甜……”孫玉穗神秘地說。
“能有什麼好消息?你這鬼丫頭,拿你哥開什麼玩笑……”孫玉平不好意思地說著。
“真的……”孫玉穗把最後一小塊甜糕塞進嘴,有些急了,忍不住地說:“二嫂已經懷上我的小外甥了……”
“真的?”孫玉平臉上現出驚喜。
“那能有假?!”孫玉穗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個大起來的手勢,“娘可高興了,天天都盼著抱孫子……我們離家也快有半年了,沒準兒二嫂已經為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哩……”
他倆都開心地笑起來,笑得是那樣的甜蜜。孫玉平心中騰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自豪和幸福……
何新生這幾天也閑得無聊。大家都在忙事情去了,隻有他與幾名重傷員在衛生所裏休息。他看病房裏沒有領導,也沒有醫生,隻有幾名老鄉在照顧重傷員,他幹脆溜了出去,一個人在城裏瞎逛起來。
他是在大部隊開拔時聽說傷病員要留下來,就裝著拉痢疾,全身發軟,走不動路被留下的……跟著大部隊,每天不是行軍,就是打仗,太累、太苦、也太危險,還受紀律約束。這樣的日子過了快一年了,他實在受不了了。原以為日本鬼子趕走了,部隊哪還有什麼仗可打?!自己閑著也是閑著,參加縣大隊,就在家鄉,有吃有喝,也不用再為三頓飯發愁,還很光榮。沒想到縣大隊很快就編入了野戰軍,又要跟國民黨打仗。這樣打來打去,不知道哪天是個頭?他曾幾次產生過開小差的念頭,但他畢竟是個膽小鬼,他怕開溜後,部隊把他抓回來,說不定真要執行紀律,把他槍斃了。他還怕,即便跑回了家鄉,家鄉的群眾一定會把他作為逃兵關押起來,說不定還會投入大牢……他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行軍他跟著走,衝鋒躲在後頭,他慶幸自己命大、福大、造化大。一路南下,大大小小的戰鬥也參加了不少,卻沒有犧牲……
這次他耍滑頭,死皮賴臉地留下來,本想過幾天舒服日子,恰又趕上守城之戰。當敵人一顆子彈擊中他的肩膀時,他大哭小叫的。心想這次算完了,要到閻王爺那兒報到去了。可是被擔架隊抬進了衛生所後,他才看清隻受了點輕傷。子彈隻是在他的肩頭上擦破了一層皮,他又慶幸起來……守城之戰告捷,全城群眾歡慶,他覺得自己“掛了花”,大小也算個英雄,心裏總是美滋滋的,走在大街上,也神氣了許多……
何新生一個人在街上瞎轉著。店鋪裏各種各樣穿的、用的倒吸引不了他的注意,隻是餐館裏飄出來的肉香對他的誘惑力太大了。他看了看天色,估計也快開晚飯了,自己的肚子也真有些餓了。再摸摸衣兜,裏麵還躺著幾塊熱乎乎的銀元哩……那是他在部隊攻進城後打掃戰場時,從國民黨死去士兵的身邊撿到的。他當時悄悄地把它藏進了衣袋裏,一直沒有交公……唉!現在大小領導正忙著呢,哪還顧得上他呀……他壯了壯膽子,但還是有些擔心,特意在背街找了一個偏僻、不起眼的小餐館走了進去。
進了餐館後,他找了張靠牆腳的桌子坐下,點了幾個鹵菜,一碟花生米、還要了一壺酒,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真香啊……何新生在心裏對自己說……部隊裏的夥食太差了,十天半個月也難見到一點渾腥。他覺得自己瘦了許多……唉!一個人沒有爹痛、沒有娘愛,又生了天生的一張饞嘴,怎麼辦?隻有自己心痛自己,自己照顧自己,自己想辦法吃好、喝好,要把自己的損失補回來……哪管以後會怎麼樣……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何新生自斟自飲,也不知吃喝了多長時間。他像要扒本似的,把一壺酒喝了個精光。把盤子裏的菜吃了個底朝天。當他從餐館裏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漆黑了。
這是一條小街,沒有路燈,隻有靠街兩邊房屋裏映起來的亮光,才能勉強分辨出街道的輪廓。何新生嘴裏哼著:“好酒。好酒……比北方的燒酒好喝……”可已經感到頭上有些打轉,腿也有些發軟,兩腳就像是踩在棉花堆上似的,難以走穩。他隻好扶著街邊房屋的板牆,借著微弱的光線,小心地往回走。
街道上的穿堂風夾著夜晚的涼氣不停地向他襲來,他感到頭越來越暈。走著走著,走到一棟亮著小紅燈籠的房屋前,沒想到門是虛掩著的,他一把沒支撐住,反而把門推開,手上一空,腳下一滑,他一下子跌倒在這家門前,肚子裏的酒肉在翻江倒海,他實在憋不住,“哇”地一下全吐了出來。
“呸!呸!是哪個混蛋醉鬼,敢在老娘門前倒潲水……壞了老娘的生意,真晦氣……”隨著一陣又罵又吼的尖聲音,一個女人走出門來。
這個女人,原來是逸仙樓的老鴇。自從解放軍進了城,取消了賣淫嫖娼這個行業,查封了逸仙樓後,她也隻好從逸仙樓出來了。她別的本事又沒有,就在城裏背街上找了間房子住下,悄悄開了個暗門子。邊做著自營自賣的生意。還邊夢想著國民黨或者土匪能打回來,能幫她收回逸仙樓……
她雖然已有三十好幾了,但由於平時保養的好,加上又會打扮,又很風騷,因此並不顯得年齡很大。一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神態。由於她在妓院呆的時間久了,許多人都認識她。但誰也說不出她叫什麼名字,隻知道她在妓院中的雅號叫小肚兜,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物。不僅有城防司令部做她的後台,而且還跟土匪中的頭頭腦腦來往密切。前幾天,山上的土匪小頭目猴旦進城後還特意找過她。他倆正在鬼混時,被孫玉華帶著民兵捕了個正著。猴旦被抓走後,她一直提心吊膽,閉門鎖戶了許多天。直到今天,看看沒有人來抓她,也沒有什麼動靜後才又做起了生意。沒想到剛開門就遇上一個醉鬼,還在她門口嘔吐了一大堆,她能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