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 3)

梅雨媚彙報完案子後,就安靜地坐在那兒,等待委員們的裁決,她認為陸子龍的案子宣告無罪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按程序,承辦人彙報完案子後,應該由承辦案件的庭室負責人發言,但高德誌沒有馬上表態,會場出現了片刻的冷場,她感到陸子龍的案子仍然不會輕易過關,雖然陸子龍已經死了,他的命案還懸而未決。而人們似乎早把陸子龍這個人給忘記了,不是因為他的案子還在法院,或許再也無人提起陸子龍這三個字,可梅雨媚卻不能忘記陸子龍,為了陸子龍被害案的順利偵破,她專門去了一趟公安局,向刑偵隊反映了一個情況,說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的那個年輕人好像是吳安強,而吳安強正是她過去的幫教對象,刑偵隊對她提供的線索很重視,但後來查證吳安強沒有作案時間,那一天,他一直同夏菁在一起……

“高庭長,按程序應該是你發言吧。”申悅文見會剛開始就陷入冷場的尷尬局麵,覺得不是個好兆頭,但他反過來又認為可以利用這個點名發言的機會,說說相關背景情況。於是,他在點將之後,順帶說了市委、市政府、人大等等部門的主要領導對陸子龍案件的關注,他說,“希望大家認真、慎重地討論這個案子,如果陸子龍真的受了冤枉,那我們就要依法宣告其無罪,如果的確有錯,我們更不能因為他人已經死了就宣告他無罪。對這個各方都關注的案子,我們一定要依法處理,不可偏廢!”

梅雨媚認真地聽著申悅文所說的一字一句,他的每句話都似乎不偏不倚,無懈可擊,但他為什麼偏偏在這空檔時間裏說上這些話呢?不過,他利用這個空檔說話也似乎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大家都在等待,他作為主持人應該點名讓委員們發言啊,是不是他同高德誌事先就說好了,明知道是高德誌第一個發言,而他卻故意愣在那兒不做聲,然後由申悅文點名,並以此說上幾句似乎是無關痛癢的話題?想到這裏,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果然,在申悅文說了那一段話後,高德誌便開始說話了,他的一席話又將梅雨媚的心打入地獄般的境地。隻聽他說:“對於陸子龍貪汙案,合議庭是很慎重的,也反複討論過多次,我和原來主管審監庭工作的副院長宋承雲同誌也參加過,我原來也基本上同意合議庭的意見,但後來經過仔細摳法條,我覺得原來一、二審定罪量刑還是準確的,我的意見是維持一、二審的判決,理由有以下三點:第一……”

高德誌下麵說的話,梅雨媚一句也沒聽進去,她好像突然失聰了似的,腦袋裏麵亂轟轟的。她幹脆閉上眼睛,坐在旁邊的宋慧喬見狀,用腿碰了她一下,梅雨媚睜開眼睛扭過頭看了宋慧喬一眼,搖了搖頭,露出滿臉的苦笑,宋慧喬也是一臉的無奈。

高德誌說完之後,本來應該是主管院長徐先淼發言,但刑庭庭長卻搶先發了言,他幾乎是重複高德誌的觀點。梅雨媚好幾次都坐不住了,但她又隻能硬著頭皮坐著,還必須裝出很謙虛的樣子傾聽委員們的意見。

趁著刑庭庭長發言時,高德誌回過頭望了一眼坐在他身後的梅雨媚,見她麵無表情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呆,心裏對梅雨媚說了一聲對不起!

先一天下班時,高德誌碰到了申悅文,申悅文同他閑聊了幾句後,似乎是很隨意地問了他一句:“老高,你今年已經52歲了吧。”

高德誌聽了一驚,是啊,自己都已經52歲了,按照慣例是應該要“退居”二線了,但申悅文馬上打了一個哈哈說:“我們做法官的,應該與其他單位有所區別,什麼事都不能搞一刀切。”這句話又讓高德誌心裏燃起了希望,他不知道申悅文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有點琢磨不透,便跟著之乎也者地說了幾句。

臨分手時,申悅文又問了他一句:“你對陸子龍貪汙案是一個什麼看法?”高德誌聽了,停下腳步,望著申悅文,見他並沒有停下來說的意思,馬上又跟上去,說:“這個案子的背景很複雜,我認為可改可不改。”接著,他說了幾條理由,申悅文似乎在認真聽,又似乎在想什麼心事,過了半晌,他才扭頭朝高德誌望了一眼:“是不是啊。”

兩人並排走出機關大院,站在馬路邊上,看樣子,申悅文準備步行回家,高德誌趕緊問他:“要不要叫小馬送您一下?”申悅文擺擺手:“走一走,能鍛煉身體。”末了,他又說了一句,“老高,回去還要仔細查一下依據啊。”

聽到這裏,高德誌終於明白申悅文的真實意圖了,他長舒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個案子隻能維持了,而且晚上還要認真查找相關法律依據,來全盤否定自己曾在合議庭討論時發表的觀點與意見。

其他委員發表的意見幾乎是一邊倒,隻有行政庭的吳庭長發表了不同觀點,他認為陸子龍貪汙一案,定性錯誤,應宣告陸子龍無罪。梅雨媚聽了,感激地望了吳庭長一眼,吳庭長說的觀點比自己的更加透徹、獨到,不愧是西南政法大學刑法學研究生。

申悅文聽了吳庭長發表的意見,不停地點頭,他思忖著,如果他最先發言,或許其他委員的觀點都會隨他而改變。他為何不說呢?是不是在最後標榜自己的獨特觀點?申悅文斷然否定了這一想法,他當院長後將全院幹警的學曆、簡曆都作了一個大體了解,今天聽了吳庭長的發言,他決定在調整二層骨幹時,將吳庭長放在刑事庭庭長的位置上,今後一旦有位置,應將其提升上來,他完全可以勝任主管刑事審判的全麵工作。在聽過高德誌的發言後,他心裏就已經給高德誌定了位:退位。他絕不容許這種見風使舵的人站在重要審判崗位上負責,將這樣的人放在那些重要崗位上,他實在放心不下,對其他骨幹,他在觀察、等待時機,一旦時機成熟,他會來一個大動作。

吳庭長發言後,隻剩下徐先淼沒有發言了,徐先淼本應在高德誌之後發言的,可他自認為排位應屬常務副院長的位置,所以發言呢,也更把自己定位在倒數第二的位置。他一直都在觀察著申悅文的表情,當他看到申悅文在聽取吳庭長發言時,不時露出讚許的目光,時而對其觀點含首點頭。所以,他在發言時,便依順了吳庭長的觀點與意見,同意合議庭意見。

申悅文在最後發言時,總結了維持派的意見,也總結了撤銷、宣告無罪派的意見,開始,委員們都聽得雲裏霧裏的,不知他讚同誰的觀點,最後他才表明同意合議庭意見,但他又補充了一句:按照少數服從多數,案件最終還是維持。

梅雨媚厭惡地看了申悅文一眼,心裏蹦出兩個字:卑鄙!特別是他最後表態時,明顯是在賣乖,他的真正目的達到了,但他的所謂觀點又記錄在案,最終如果陸子龍的親屬不服,再申訴,無論省院是改判還是維持,他的言行都叫人無話可說,現在他對趙陽也可以表明他的態度了。

梅雨媚不願再往下想,她見陸子龍的案子已接近尾聲,便低頭向宋慧喬說了一句什麼後,拿起手機走出煙霧繚繞的會議室。她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卻隻是幹嘔了幾下,她終於體會到申悅文的險惡用心,這讓她的胃裏覺得特別難受。他們做夫妻時,她沒有去認真思考過這方麵或那方麵的問題,現在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分析那些問題,她才發現了申悅文的城府實在讓人感到深不可測。想到他以往的一係列表現,以及為自己能升遷而不惜一切代價的種種行為;想到自己與他同床共枕近十年之久,卻沒有看清他的真麵目而一陣陣揪心;同時她又感謝他,感謝他讓她看清了他這個人的真實麵目。

梅雨媚在衛生間裏幹嘔了一會,什麼也沒有吐出來,她頓感身心疲憊,便倚著牆壁,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

走出衛生間,梅雨媚沒有回會議室,而是推開走廊與樓梯口的那扇門,沿著樓梯慢慢地走到一樓。然後才給庭裏打電話,說她討論案子後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上午就不回辦公室了。

梅雨媚回了家,父親見她這麼早就回來了,覺得有點奇怪,便不時拿眼瞟她一下。看到父親的神態,梅雨媚笑了:“爸,你看什麼?不認得我呀。”

“你今天怎麼偷工減料了?”父親經常用這句話來說他的學生,在家裏也少不了用這個詞兒。

“沒有呢,媽幹什麼去了?”梅雨媚不想把工作上的事情同父親說。

“你媽呀,你還沒起床她就出門搞采購去了,你看,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回來。這老太婆莫非又是在菜市場遇到三十年不見的老同學了。”梅父手裏擦著桌子,嘴裏也在不停地嘮叨著。

“老倌子,你又在說我的什麼背時話啊。”梅母提著兩大籃子菜走進屋,將菜籃子往門口一放,將雙手捏成拳頭在自己背後輕輕捶著。梅雨媚見狀,馬上走過去將菜籃子提到廚房裏,然後又回到客廳,讓母親斜躺在沙發上,幫母親捶背。梅母享受著女兒的關愛,嘴裏同她閑扯著,問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梅雨媚沒有回答母親,而是反問她買這麼多菜幹什麼,是不是老弟帶女朋友回家來了。

梅母聽了,笑道:“你那弟弟呀,都快一個月沒打電話回來了,這小子越來越不象話了。老頭子?也不打個電話過去問問。”說著她趕緊起身說,“好了,好了,不用捶了,小媚,幫媽去擇菜,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梅雨媚一聽,對著父親笑著說:“還是母親偉大,總記得兒女的生日,老爸呢,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記得。”梅父把抹布往茶幾上一扔,拍著自己的後腦勺:“哎呀,我還真忘了小媚的生日,怪不得老婆子一大早就出門搞采買去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好,好,老婆子,你休息吧,兒女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之日,今天應該好好休息,讓我來操持吧。”

“那太難為你了,老倌子!”梅母笑道。

“喲,看你還真客氣起來了。”梅父說著,拍拍雙手,走進廚房。

梅母朝梅雨媚說了一聲“跟你老弟打個電話”後,也跟著走進了廚房。

梅雨媚的心情舒暢多了,一回到家,看到父母那幸福滿足的神情,她的心情也隨之輕鬆起來。

打完電話,梅雨媚走進廚房,蹲下來幫母親擇菜,她低聲和母親說著:“媽,跟你透露一個信息,老弟有女朋友了,一休假就回來讓您過目。”梅母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在一旁正清洗砧板的梅父扭過頭來問她笑什麼,梅母乜斜了梅父一眼,說:“不告訴你!”

梅父見問不出什麼名堂,又轉向梅雨媚:“小媚,什麼好事讓老婆子笑得一臉稀爛的?”梅雨媚抬起頭,大聲說道:“老爸,宇宙有女朋友了,高興嗎?”

“啊,宇宙有媳婦了?哈哈!”梅父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瞧你那樣子,好像自己找了小媳婦一樣。”梅母揶揄了梅父一句。

“老婆子,宇宙找了媳婦比我找了小媳婦還高興呢。”

梅雨媚聽著父母的對話,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