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3)

第十四章

57

站在世界屋脊——西藏的聖湖納木錯旁,宋承雲不由心曠神怡。

“納木錯”意為天湖、靈湖或神湖,是我國第二大鹹水湖,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鹹水湖,是藏傳佛教的著名聖地,聖徒們尊其為四大威猛湖之一,傳為密宗本尊勝樂金剛的道場。印度高僧蓮花生曾在此修行,寫下了納木錯誌。納木錯的湖水全靠念青唐古拉山的冰雪融化後補給,湖水清澈透明,湖麵呈天藍色,水天相融,渾然一體,讓人有身臨仙境之感。宋承雲抬頭遙望納木錯湖對麵那白雪皚皚、雲霧繚繞的念青唐古拉山,仿佛看見頭纏錦鍛、身披鎧甲的英武之神朝他奔來。

“啊!納木錯,啊!念青唐古拉山,你不愧是西藏人民心目中的神湖聖山。我不能用詩人的語言來讚美你,但我要對你們這對生死相依的情人發出內心的讚歎,念青唐古拉山因納木錯湖的倒映而顯得愈加綺麗動人,我更要感謝你們洗滌了我的靈魂。”宋承雲坐在納木錯湖旁,雙手合十,心裏念念有詞。他從拉薩前往納木錯湖的途中,不時地見到信徒們磕長頭。隻見那些信徒們手戴護具,膝著護膝,前身掛一毛皮衣物,塵灰覆麵。他們先是雙手合十,立正姿勢站立,口中念念有詞,然後雙手高舉過頭,再前行一步,雙手繼續合十,移至麵前,再行一步,雙手合十移至胸前,邁第三步時,雙手從胸前移開,與地麵平等前身,掌心朝下俯地,膝蓋先著地,後全身俯地,額頭輕叩地麵,再從地上站起來,重新開始……看著如此虔誠的信徒們三步一磕、矢誌不渝一步一步趨向他們心中的聖地的情景,宋承雲的心靈被深深震憾了。

來之前,朋友介紹說,到了西藏一定要去看聖湖納木錯和神山念青唐古拉山。朋友說,聖湖納木錯的湖水可以洗掉人心五毒:貪、癲、癡、怠、嫉。如果逢羊年去納木錯,那就熱鬧了,納木錯屬羊,每逢羊年,諸佛、菩薩和護法神會在納木錯都要設壇,大興法會,僧俗信徒都會前去轉湖,因為信徒們相信,此時轉湖念經一次勝過平時十萬次,所以每到藏曆羊年的四月十五日,轉湖活動會達到高潮。

到西藏山南地區雖然呆了一月有餘,但他什麼地方都沒去,白天忙於工作,晚上則讀史看經,潛心學問,是要出去走走了。於是,他利用到拉薩開會的機會,順便去了一趟納木錯。

宋承雲在湖邊呆了一會後,便跟著兩個轉湖的信徒沿著湖邊沙石小路走了一段,小路的盡頭是一座巨大的經幡,經幡足有百餘米長,上麵分別懸掛有紅、白、藍、綠、黃五種顏色的小旗幟,這五種顏色分別代表太陽、白雲、藍天、湖水和大地,大經幡後麵是合掌峰,合掌峰酷似一雙合起的手掌,這似乎是納木錯用她特有的歡迎方式,向每一位前來聖湖頂禮膜拜的人行禮。

站在聖湖旁,看著絢麗、神奇的湖水,宋承雲突然想起了婀娜多姿的呂陽,他來西藏後,兩人一直沒有聯係過。如果此時此刻她正好也在納木錯湖邊,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想到這裏,他不由笑了。這時,正好起風了,湖水擊打岸邊所濺起的水花,灑落在那一堆堆瑪尼堆上。宋承雲在赴聖湖納木錯的路上,他一直思考著一個讓他百思不解的問題,那就是權力問題,人們為什麼不能和諧相處?為何為了一點小小的利益而明爭暗鬥呢?在納木錯湖旁行走時,他仍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但問題不得要領。直到返回時,他才悟出一點道理,聖山聖湖不就是人們向往的世外桃源嗎?而寫《桃花源記》的陶淵明的做官之路及近段時間讀的一些史書不是給他指明了一條路線嗎?陶淵明老先生在官場有過幾次反複,但他最後一次從官場辭職時已是四十多歲了,正是自己現在這個年齡啊。陶淵明辭官也就是為人們津津樂道的“不為五鬥米折腰”的著名行為。從此,他就徹底回到田園之中了。但他並沒有從現實中抽身退出,從而成為一個虛無主義的隱士,相反,他更加真實地熱愛著具體的生活,這也是千百年來人們一直沒有遺忘他的一個深層次的原因。他侍弄莊稼,把雜草像刪除多餘的詩句似的從土地上除去,然後他又寫詩,由於在自己的文字下麵上足了肥料,所以,那些詩行總是長得很繁茂,這一點和很多其他詩人的詩不同,他的詩不是草本的,而是木本的。他的詩不屬於任何一個季節,隻屬於時間。因此,他的詩成了我們文化中一種豐稔的收獲。他在王維、孟浩然、李白、韋應物等後人身上開花結果,在蘇東坡身上,他幹脆被重新誕生了。

陶淵明隻是從仕途中退出,而不是從生活中退出,或者說,他從仕途之中退出,轉身回到了自己更加個人化的生活之中。這樣,陶淵明才成為了陶淵明。隻有我們置身於一種真實的生活狀態之中時,我們才有可能成為我們自己,在此之前,我們也許隻是某種變形,或者什麼也不是。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任何時代,人活著,都應該有做夢的權力。陶淵明的文化人格魅力緣於一個人對其內心生活的選擇和堅持。他把一個人真正屬於自己的生命願望上升到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生命行動。

陶淵明是個內心世界異常豐富的人,他的達觀之中深藏著沉鬱的底色,超然之中靜

流著凝重的激情。他的衝淡是魏晉風度的絢爛之極。在他的思想中,道隻是表象,儒才是本源。道是肉,儒是骨。他當然隻能是一種曆史文化的果實。但是,陶淵明一直不能適應他的現實世界。他不能適應他的現實世界,這也正是他的偉大之處。他生活的時代是一個亂世,在那樣的一個生存環境中,他除了選擇自己,他又不能獲得其它更多的選擇。於是,他選擇了自己的拒絕。拒絕是一種勇氣,也是一種權利。陶淵明拒絕了一個物質的世界,拒絕了一個他所不喜歡的世界,把自己的立足點落在了自己內心的田園。我們需要改天換地的英雄,我們也需要滋潤靈魂的詩人。要知道,有時給予也是一種強加的苦難,比如,在鳥兒的翅膀上係上黃金。陶淵明重新回到他熱愛的大地。他一隻手阻擋著飄忽不定的冷風——因為那些形形色色的冷風總是透過生活脆弱的窗戶紙吹熄他內心的燭火。他用另一隻沾滿泥土的手寫詩,撫摸春天掛滿露珠的濕漉漉的身子。

有時發現了美也就等於是創造了美。當陶淵明用心靈的掃帚把那些生活的灰塵掃去,於是,我們一下子看見了那些樸實無華的事物原來竟然有著那麼動人的色彩。陶淵明用語言締造了一個自己的世界,應該說,這是一個完美的生活世界,是一個坐落在內心深處的桃花源。語言的房屋,質樸,溫暖,一塵不染,案上的史書,牆上沉默的素琴;語言的小院,花藥分列,一邊是感性的理想主義的花朵,一邊是理性的現實主義的藥草;語言的籬笆,菊花朵朵,幽香細細,此起彼伏的開成一脈清寒孤潔的傳統;語言的陽光,綠樹成蔭,庇護著靈魂來去自由的鳥兒;語言的細雨、春雲,旺盛的莊稼苗,節氣和時令;語言的炊煙浮上黃昏的天空,又一個美麗的黃昏來臨,深巷的犬吠攪拌著農業社會濃得化不開的沉寂。五穀雜糧的晚餐,生活的清貧和充實,素月出東嶺,月光如水,把凝望的身影漂洗成無聲的歎息,象雲影輕輕落在青草上……

陶淵明的隱逸,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不是陶淵明疏遠了他的世界,而是他的世界遺棄了他。因為他未能同流合汙,順流而下。他掙紮在黑暗的河水裏,他想在生活中找到一個清澈的上遊。後來,他抓住了一叢詩歌的灌木條,筋疲力盡的爬上了岸。應該找個幹淨的地方休息一下了,他坐在岸邊,看世界越流越遠。他慢慢走了,頭上是高高的秋天的天空,大雁的鳴叫聲從風中一串串滴落。他即將死去,這個,他最為清楚。對此,他早有準備。他親手寫下了自己的挽歌。

……

宋承雲覺得此次援藏是有收獲的,這不僅讓他讀了不少書,更洗滌了他的心靈,他準備援藏工作結束後申請到一個與文化沾邊的單位去做點實際工作。

宋承雲回到山南首府澤當鎮時已是次日的傍晚。一進院子,他就碰到了同事老朱,老朱告訴他,昨天下午有一位說普通話的女同誌來找過他。

一位說普通話的女同誌來找過我?在這兒除了幾位德沙的同性老鄉以外,再沒有任何內地的女同誌與我有過聯係呀?宋承雲心裏很納悶。問那人現在到哪去了,老朱摸了摸後腦勺說不知道,隻告訴她你到納木錯去了,她就走了,她可能是到附近轉去了吧,應該不會走遠的。

宋承雲看著老朱的背影,心裏猜測著。突然,他一拍腦門,莫非是呂陽來了。於是,他將旅行包往宿舍一丟,就直往街上奔去。

宋承雲在不大的澤當鎮轉了兩個來回也沒有找到他希望中的那個人。

莫非她住到哪個酒店去了?於是,他又挨家挨戶地在旅社、酒店裏找尋著。

58

劉清福的傷在慢慢好轉,可他心裏的隱痛卻在加重。他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對妻子發火。妻子每次都被他吼得一頭霧水。一天傍晚,妻子提著保溫瓶走進病房,一進門就對他喊著:“快起來喝湯!”

“什麼湯?”

“菜魚片湯。”

“怎麼又是菜魚片湯,我喝膩了。”劉清福本來已經坐起來了,一聽說是菜魚片湯,馬上又躺下了。

“都說菜魚片湯有助傷口愈合的,喝了好得快些。”

“拿走,我不喝!”劉清福吼道。

“那好!”妻子終於忍無可忍,“是你自己說的讓我拿走,你等著喝西北風去吧!”說著,她提起保溫瓶轉身就要走。

“你真的要走啊!”見妻子真的生氣了,隻得改了口吻,“天天躺在這床上,我人都睡迂了,心情也不好,對不起!”

見丈夫賠了禮,正做勢要走的她,隻得順坡下驢,重新打開保溫瓶蓋,拿起勺子給他喂了起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天天在這裏生悶氣,有什麼不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劉清福喝了一口湯,把妻子喂湯的手往外推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小敏,我再也憋不住了,你明天到市紀委去找送錢給我治病的那個人到醫院來一下。”

“什麼事呀,莫不是你又要去舉報誰吧。”

“我舉報誰呀?你亂講!”

“我不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剛開始,劉清福的妻子小敏對他被公司開除並不知情,後來聽人在背後罵她丈夫缺德,到處舉報有恩於他的人,她便找人打聽,才知道丈夫向檢察院等部門舉報順通公司的老總李嫦華向法院的某個領導行賄。至於行賄哪個領導她不清楚,隻聽說是法院的一位領導,所以她對丈夫去舉報有恩於他的李嫦華很是不滿,雖然到最後並沒有把李嫦華怎麼樣,可她覺得總有一種恩將仇報的味道。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在家裏帶好孩子就行了。”劉清福不想在這件事上與她爭論。

“清福,我一個女人是不應該管你們男人的事,我隻想說一句,做事要憑良心,不能昧良心幹事。你現在……”妻子收拾好吃剩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

“你別說好不好?現在還嫌我心裏頭不夠煩是不是,我知道自己幹了昧心事,所以遭到報應了。”劉清福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他朝自己的頭上擂了一下,卻又扯到了傷腿,疼得他呲牙裂嘴起來。

小敏忙問他要不要叫醫生,劉清福擺擺手沒做聲,小敏問他還有事沒有,她要回家給兒子洗完澡再來,劉清福說不是請了保姆嗎,小敏說請的這個保姆又懶又饞,已經把她打發走了,這幾天一直是她母親在家打招呼,今天下午,媽媽又回弟弟家去照顧快要生小孩的弟媳去了。劉清福說那兒子現在在哪裏,她說兒子在鄰居家看電視。

劉清福聽了,看著瘦了一圈、一臉憔悴的妻子,哽咽著說:“小敏,辛苦你了。”

“誰叫我是你老婆呢。”劉清福向她伸出手,小敏以為他有什麼事,便朝她走了過去。劉清福拉住她:“沒事,我就想握握老婆的手。”

小敏又在床邊坐了下來,將手放在他的手上,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不是感覺像自己的左手摸右手啊。”

劉清福抓住小敏的手緊握著:“不是,你的手好溫暖。你為這個家操勞得太多了,我真的謝謝你。明天上午,麻煩你一定去市紀委找那個送錢的人來一下。”

“你放心吧,還怕我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嗎?”小敏說著又要起身,“我真的要回去了,兒子放在別人家我不放心,再說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