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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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劉清福徹底清醒過來時,宋承雲已經與一批援藏幹部乘機飛到了成都的雙流機場。此刻,他們坐在大廳裏正等待轉機飛往拉薩。
劉清福清醒過來後,直愣愣地盯著坐在病床前的妻子。
“清福,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你差點嚇死我了。”妻子拉著他的手喜極而泣,“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啦!”
劉清福終於隱隱約約想起來自己是怎麼受的傷了,他忙問妻子:“是哪個把我送到醫院來的?是不是那貨車司機呀!”
“你還說啊,那個沒良心的司機看到你渾身是血地躺在車裏,以為你死了,嚇得掉頭就跑了。”
“那又是哪個把我送到醫院來的?”
“聽說是一個姓宋的院長把你送來的,我趕來時,他都已經走了,我也沒見到他的麵,你的住院押金都是他墊交的,我還沒來及去找他還錢呢。”
“那你怎麼還不去找他?快去呀!”
“我連人家的名字都還沒問清楚,你又躺在醫院裏神誌不清,我天天守在病床邊,半步都不能離開,叫我怎麼去找?幹脆等你傷好了,我們一起去感謝他吧。”
“現在我已經沒事了,你去打聽一下,再說也應該把人家的錢還了呀?不然,別人以為我們忘恩負義呢!”劉清福躺在病床上,一個勁地催促著。
“那我先走了,你有什麼事就摁床頭的呼叫器。”
“好的,你快去吧,我這裏沒事的。”
一覺醒來,劉清福看見正在大口喝茶的妻子,忙問她找到了沒有。
“我先到交警大隊問到了情況,是中級法院的一個副院長宋承雲救的你,錢也是他墊交的,我又趕到中級法院,那個宋院長已經援藏去了。”
劉清福瞪著雙眼,盯著妻子,一個勁地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
“什麼可不可能的,處理事故的警察有白紙黑字的筆錄寫在那兒,還能騙我呀!”看到劉清福雙眼望著天花板默不做聲,他的妻子詫異地問道,“怎麼了?清福,你認識他呀!”
劉清福長歎一聲,禁不住潸然淚下:“何止是認識啊!”
“怎麼,你們還是?”
“沒什麼,看把你急的。”劉清福見妻子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忙將話題一轉,“那他墊交的錢退給他了沒有?”
“在交警大隊,我問過警察了,他們第二天找到貨車司機的老板,讓那老板先拿了五萬元,就把宋院長的錢先退還給他了。聽那警察說,宋院長送你來時,身上也沒帶多少錢,還是他打電話要他的一個市紀委的同學送來的。”
“他的那個同學叫什麼名字,你問清楚了沒有?”劉清福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急急地問道。
“那我就沒問,幹脆等你把病養好了,我們一起去謝謝人家。”妻子看到醫生推著換藥車進來了,連忙起身往外走,嘴裏仍不停地說著,“你現在就安心養病,不要想其它的事情。”
一連幾天,劉清福很少說話,妻子問他怎麼了,他也懶得答理她。被問急了,他幹脆閉上眼睛睡覺。
有一天晚飯後,劉清福突然問妻子:“李董來看過我嗎?”妻子聽了,隻是搖搖頭沒有做聲。過了半天才開口說道:“你不早就被單位開除了嗎?她還跑來看你幹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為何救我的人偏偏是他而不是別人?上帝派他來救治了我的肉體,卻又懲罰我的靈魂,讓我的良心永遠不得安寧,這叫我如何是好?
清醒後的這幾天來,劉清福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那不堪回首的一切總在他的腦海裏折磨著他的神經。
那天,他剛走進辦公室,李嫦華就打電話把他叫了過去。
“把門關上!”劉清福走進李嫦華辦公室,隻見她手裏把玩著一支鋼筆,眼睛卻直直地望著前方,似乎在想著什麼。
“李董,有什麼事您盡管吩咐吧!”在李嫦華辦公室裏站了一會,還不見她說話,劉清福搓著雙手,忍不住催了一聲。
李嫦華這才放下手裏的鋼筆,顯得有些過分熱情地叫他坐在沙發上,然後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劉清福開始還以為是李嫦華給她自己倒的茶,沒想到她卻將那杯茶放到了沙發前麵的茶幾上,還客氣地說道:“喝茶!”劉清福一時激動得不知所措,慌忙起身,連連說不敢當,不敢當。
“劉主任,我李嫦華平時待你如何?”李嫦華重新回到座位上,將大班椅轉向劉清福說道。
今天董事長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過來,又是倒茶,又是輕言細語地說話,太令人反常了。平時頤指氣使慣了的李嫦華,總是擺著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劉清福心裏一驚,一時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事,難道她要把自己開除出去?想到這裏,劉清福不寒而栗。
“怎麼?是我對你不好嗎?”見劉清福愣在那裏半天沒有做聲,李嫦華又問了一句。隻是這句話的語氣明顯地加重了。
“不是不是!李董對我太好了,你就像我的姐姐一樣關心我、照顧我。每次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像我的大姐。”劉清福的嘴巴轉得特別快。
“噢?真像你大姐呀,你大姐多大了?噢,我想起來了,好像比我大一點兒。”說到這裏,李嫦華歎了口氣。
看著李嫦華心事重重,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尤其是剛才她對自己那副溫柔有加的樣子,這讓劉清福受寵若驚,一股豪氣從他心裏陡然升起,他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李董,不,李姐,您是什麼難處嗎?盡管說,隻要小弟力所能及,就一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坐下!請你坐下!”李嫦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起身走到劉清福身邊,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是這樣,大姐現在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而這件事又有點難度,我想了很久,覺得隻有你靠得住。”
“李姐,你就說吧,我保證辦好。”劉清福心想,你總不會要我去殺人吧。
“是這樣的。”李嫦華接著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劉清福,要他提十萬元現金,找工商銀行的李主任,幫忙以宋承雲的名義存到工商銀行。過後以某種理由將劉清福開除,劉清福為了泄恨,隨向有關部門舉報她向宋承雲行賄。
“李董,這都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我們公司的案子不是還在法院嗎?要是這麼一鬧,宋承雲還不把公司裏的案子往死裏整呀。”劉清福不無擔憂地說道。
“劉主任,公司的案子你就不用操心了,自然會有人擺平的。你想,宋承雲經過這麼一頓折騰,不死也得脫層皮,到時候根本就沒有能力反抗了。”李嫦華笑著說,“其餘的事,會有人給我們罩著的。”
“如果我舉報你向宋承雲行賄,那你不也違法了嗎?那你……”
“沒事,我說了,有人給我們罩著,這次我們隻是把水攪渾,好讓宋承雲當不了院長。這樣,就沒人給我們出難題了。”說到這裏,李嫦華慢慢地踱回辦公桌前,遲疑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你放心,公司不會虧待你的,給你2萬元的報酬作為開除你的補償。而且避過這段風頭,我會讓你繼續回公司上班。隻是……”
“沒事!李姐,我保證圓滿完成任務。”劉清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拍著胸脯說道。
李嫦華走到劉清福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馬上到財務室去辦理手續吧,這件事就辛苦你了。不過,這件事隻有你、我知道,你要給我做得天衣無縫。明天上午我們就去法院。”後麵的事情便順著李嫦華的計劃開始運作起來。第二天,李嫦華和劉清福也真的去了法院。先是到審監庭找了梅雨媚,對著梅雨媚,李嫦華還說了幾句狠話,然後就“怒氣衝衝”地去找宋承雲了……
過後不久,劉清福因違反公司紀律,與員工發生衝突,並造成公司重大損失而被開除。很快,劉清福狀告李嫦華向宋承雲行賄十萬元的舉報信便鋪天蓋地到處散發……
54
梅雨媚收到東山區法院的傳票後,一連數天都沒有回家,她不想同申悅文麵對麵,不想看到他那越來越陰鬱的臉。她也不想回娘家去,偶爾回去住上一天,父母親自然不會說什麼,可時間稍為一長,他們就會嘮嘮叨叨、問東問西的,甚至還不厭其煩地問她和申悅文之間又怎麼了。特別是母親,自從在老師崗位上退休後,她除了做家務,看那些肥皂劇以外,就是擔心兒女的事情。她回娘家倒不是怕父母嘮叨,而是無法同父母說清楚她和申悅文之間的一些隔閡,以及她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在宋慧喬那兒住了兩晚後,她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於是找到一個開私人旅館的初中同學阮雯雯。阮雯雯當年初中畢業後連高中都沒考上,讀了三年技校後分配到工廠工作。由於單位效益不好,幹脆自己下海經商。幾經“撲騰”,便小有成就。阮雯雯聽了梅雨媚的來意,喜得一把抱著她:“梅大庭長,你可是我請都請不來的朋友,行!你在這裏住多久都行,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而且,我正好有很多人生問題要請教你,不過,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現在入住酒店還要先回答老板的問題呀,那也太苛刻了吧。不過,看在你我同學的份上,你說吧。”梅雨媚拉著她的手。
“你出來小住幾天,是因為申秘書長有情人了還是你有了什麼新問題?”
“其實,我們之間什麼問題都沒有,他沒有情人,我呢?更不會有,我來你這兒是為了寫一本書,一本關於人生的大書。”梅雨媚笑得很勉強。
“喲,什麼時候當作家啦?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當作家,寫出的小說肯定比那些所謂的美女作家強多了,她們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喲,除了寫身體,再就看不到什麼東西了。”
見梅雨媚歎了口氣,阮雯雯關心地問道:“梅庭長,你有心事,你來我這兒,寫書隻是你的一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恐怕不是這回事吧。是不是來逃避感情生活的?”梅雨媚隻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你這麼優秀的女人,誰會舍得離開你呀。”阮雯雯有點不相信。
“阮總,女人再優秀也有被拋棄的可能啊,何況我還不是個優秀的女人呢。我是一個很失敗的女人,不會享受生活,工作上也太古板。”
“老同學,你是我們同學公認的才女、第一大美女,我讀書時就一直嫉妒你,人漂亮,又有才。不過,你剛才說的確實有道理,女人再優秀也會有被拋棄的可能,但是我不相信有些女人說的‘他不要我,隻是我不夠好’那樣的蠢話。其實,事情往往是你再好也沒什麼用,或許是因為你太好,讓男人產生一種壓力,他覺得在你麵前不能彰顯他的強大,讓他感到深深的自卑。於是,他便渴望掙脫你的陰影。我就是如此,因為我太要強了,我前夫在我麵前感到自卑,是他堅決要求和我離婚的。你猜他現在找的是個什麼女人?一個相貌普通、收入低微的商場收銀員,可他們的小日子卻過得有滋有味。哎,我真的不明白,現在的男人都怎麼了。”說到這裏,阮雯雯從小坤包中掏出一包摩爾煙,問她要不要,見梅雨媚搖頭,便優雅地給自己點燃,“剛開始,我還像古代卓文君那樣寫出‘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詩句去打動前夫的鐵石心腸,可我還是失望了,他決絕而去。不過,他走了以後,我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我認為做棄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拋棄後從此一蹶不振、終生潦倒。我所要做的就是不動聲色地繼續生活,繼續工作。就像歌星王菲那樣漫不經心地賺大錢,沒了這個男人,我亦能愛上別人,或者像邵美琪地樣,被一個男人拋棄後,隻字不提。”
“你說的可都是金玉良言啦,怪不得你的生意越做越紅火,人也變得越來越年輕了。”梅雨媚忍不住感歎著。
“是啊,女人要活出自尊,絕不能將個人哀怨放到桌麵上,即使向隅低泣,也不能做祥林嫂。”
“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梅雨媚原準備打電話把自己被拋棄的信息告訴於米娜的,現在認為沒有這個必要了。
“我記得有一句廣告詞是這麼說的:愛情之所以是美麗的,正是因為它是自由選擇的,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你說是不是?”看見梅雨媚一個勁地點頭,她又繼續說道,“沒事時我就琢磨生意、琢磨生活和愛情。其實,一個人愛誰不愛誰是自由選擇的,而選擇愛情還是選擇物質,又何嚐不是一個人的自由呢?現在時下都認為男人追求金錢叫追求事業,可如果一個女人追求物質,卻又成了千古罪人,遭人唾罵。我認為,就算她想用婚姻來換取自己的優裕生活,隻要她不是用卑鄙下流的手段,誰又有資格有權利去指責她?你要你的愛情,她要她的物質,人生態度不一樣嘛,這裏麵是沒有對與錯、是與非這些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