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悅文越想越不對勁,情緒也憤怒到了極點,他兩手緊握著,將自己捏得生痛才鬆開。然後又用雙手不停地摳著屁股下的沙發來發泄自己的憤怒。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控製住自己的感情,起身上衛生間洗了一把冷水臉,這才感覺頭腦清醒多了。回到辦公室,看到沙發上的幾個破洞,再看看自己的雙手,心裏兀自感歎:自己在發狠時真有那麼厲害嗎?想到這裏,他不禁發出一聲苦笑。
申悅文坐了一會兒後,便起身朝醫院走去,他沒有叫車,也沒有打的,而是步行而去,他要在路上好好梳理自己的思緒……
36
這個春節,陸子龍也沒過得安靜,他一直忙著整理相關材料,他要繼續狀告趙陽,這次他是告趙陽充當運輸集團總公司法人代表顧來慶的保護傘,讓顧來慶“自賣自買”運輸集團總公司全部資產,導致國有資產嚴重流失和股東權益全部受損。
那天,運輸集團總公司下屬的一家子公司數百名職工到市政府請願時,陸子龍也正好到市政府去辦事,看到了趙陽的表演。當請願的職工們離去時,有人認出他,告訴給了請願的帶頭人,頭兒姓莫,自然認識陸子龍,於是,他們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
晚上八點鍾,陸子龍準時趕到子軒茶樓,老莫同一個中年男人早已坐在一間包廂裏等候著陸子龍。
看到陸子龍來了,老莫緊握著他的手說:“陸局長,又要辛苦您了。”說著,對站在旁邊的中年人說,“這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陸局長。”
陸子龍忙搖頭擺手:“不是局長,我乃一介平民,草民!”
老莫不自然地笑笑:“叫習慣了,還是叫陸局長比較順口。”說著,又給他介紹中年男人,“這位是我的同事,叫趙中衛,運輸集團總公司的原副總經理。”
陸子龍與趙中衛握著手,互相點了點頭,看樣子,他倆的年紀相差無幾。
“言歸正傳吧!”老莫正要往下說時,陸子龍起身打開包廂門,伸出頭朝外四處望了望,老莫在背後說道:“陸局長,你放心吧,我們出門換了三次的士,沒事的,這兒又是我的一位徒弟開的茶樓,絕對安全。”
陸子龍關好門,轉身朝老莫和趙中衛笑笑:“現在做什麼事都難,告狀更不例外!”
等陸子龍坐定了,老莫才從一個黑挎包裏掏出一大堆材料:“陸局長,你幫我們看看這些材料,我們真搞不懂,現在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共產黨還讓那些貪官汙吏坐在台上發號施令,讓國家財產白白流失,我們這些幹了一輩子工作的老工人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陸子龍一頁一頁地認真翻看著,臉上的表情也是變化多端,有時候甚至是咬牙切齒。
運輸集團的前身是德沙市汽車運輸公司,始建於1952年元月,1999年元月改製為國有控股公司,有國有股10180萬股、職工個人股8000萬股、國有法人股500萬股三部分組成。運輸集團公司有形、無形資產超過6個億,公司現有職工6100餘人,主要經營客貨長、短途運輸,車輛修理,兼營餐飲、旅館服務等商業性質的綜合市場業務,公司自有營運客貨車兩千餘輛……是一家以客貨運輸為主體、集多種經營方式為互補的大型企業集團公司。德沙市政府根據中央關於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若幹重大問題的決議,決定成立“德沙市市直公交企業產權改革辦公室”,由趙陽任主任,其他相關職能部門主要領導為成員。下設政策研究、情況綜合、方案審核、職工安置等組,在德沙市政府派駐工作組對運輸集團總公司進行“兩個置換”(即轉換企業國有產權,置換職工身份)時,公司法人代表顧來慶在改製期間,一手遮天、欺上瞞下,導演“自賣自買”的鬧劇,在未征得股東大會同意的前提下,擅自處置公司資產,故意將公司總值超過6個億的資產評估價格壓低至1億2千萬,又設置重重競買條件,排除異己,將真正有經濟實力的競買人拒之門外,最終使他在沒有任何競爭對手的前提下,以保底價1億2千萬獨家舉牌買得運輸集團總公司的全部資產……
趙陽與顧來慶沆瀣一氣,充當顧來慶違法犯罪的保護傘。
陸子龍翻看完這些材料後,半晌沒有做聲,他沉吟了許久,才抬頭望著老莫和趙中衛說:“你們放心把這堆材料交給我嗎?我想過春節時好好研究一下,整理成一份舉報材料,等節後一上班就到北京去。”
老莫和趙中衛不停地點頭,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不相信你陸局長還相信誰去?你盡管放心地拿去,隻是又要麻煩您了。”
“我就看不得不平事。”陸子龍接口說道,“我就不相信趙陽能一手遮天,不相信就扳不倒他。”
陸子龍回到家裏後,將老莫他們的材料又通讀了兩遍,然後寫出了一份詳實的舉報材料,標題為《關於德沙市運輸集團總公司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顧來慶,財務部長明誌遠涉嫌貪汙、提供虛假財會報告及德沙市副市長趙陽充當其保護傘的情況舉報》。
春節還沒過完,陸子龍與老莫就擠上了德沙開往北京的火車……
陸子龍從北京回來後,又專程到法院去了一趟,走到梅雨媚辦公室時,他發現門虛掩著,便敲了兩下門,問有人沒有。
“你找誰?”一個女人的聲音。
“找梅庭長,她在嗎?”陸子龍等了一會,見裏麵沒人應聲了,便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宋慧喬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便朝她笑著問道,“小宋,新年好!請問梅庭長到哪兒去了?”
“她病了,在家休息,你是不是問那案子的事?”宋慧喬見陸子龍點點頭,便揮了下手,“你先回去吧,案子還沒研究呢。”
“小宋,我聽說你們庭裏已經討論了。”陸子龍站在原地沒動。
“是討論了,但你的案子還要交審委會討論,所以你還是先回去吧,文書出來了法院會通知你的。”說完,宋慧喬就埋頭看自己的一本雜誌。過了一會,她見陸子龍還站在門口沒有走,張了張嘴,想問他還有什麼事,可開口說出的話卻變了調,“還不走啊。”本想還說出“都是你惹出的禍”的,看到高德誌走到門口來了,便打住了話頭。
“那謝謝你了,請代我向梅庭長問個好。”陸子龍退出辦公室,發現高德誌正站在旁邊,忙喊了一聲,“高庭長好。”高德誌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陸子龍討了個沒趣,垂著頭走了。沒走幾步,就聽見高德誌罵了一句“操他媽的蛋”,他知道高德誌罵的是自己,很想轉身與他理論幾句,可想了想還是忍了。讓他不明白的是,這高德誌和自己一無仇二無冤,為什麼要罵我?
陸子龍走到傳達室門口時,看見裏麵隻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便走了進去。他跟老人打了聲招呼,又遞上支煙,才問審監庭的梅庭長怎麼了,老人歎了口氣,半天沒做聲,他又追問了一句,老人才說:“真造孽呀,不知是哪個缺德鬼告的狀,說梅庭長生活作風如何如何,她氣得住進了醫院。這法院裏別人的事我不敢打保票,可要說梅庭長在工作、生活方麵和作風上有什麼問題,你就是打死我也不會相信。我認為她是中院最正派、公正的法官,隻是不知道她得罪了誰,讓人告得滿城風雨。”說完,老人抽了一口煙,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陸子龍聽了,一言不發地走了。要是沒有估計錯誤的話,梅雨媚所遭遇的一切都與自己有關,極有可能是由於她與某位領導的看法相左,這些人便在背後造她的謠,傳播一些流言蜚語,好把她的名聲搞臭。這幕後主使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趙陽……
陸子龍站在火車站那塊高大的廣告招牌下,緊攥雙拳,一字一句地對著陰沉的天空吼道:“趙陽,我陸子龍一定要把你擼下來!”
37
流言在飛速地傳播著,就連遠在大洋彼岸美國、加拿大考察、學習的宋承雲和倪新品也聽到了風聲。他倆在春節後的大年初三就隨省外經貿委組織的赴美國、加拿大考察團出去了。元宵節的前一天,宋承雲他們一行正在墨西哥灣的海濱城市休斯敦考察。上午考察、學習之後,下午自由活動。
宋承雲吃過午飯,收到一條信息,告訴他院機關的有關情況,說有人在造他與梅雨媚的謠……
看完信息,宋承雲一時呆了,他本想出去走走、看看的,此刻已沒有了任何心緒。
“宋院長,你怎麼啦?是哪兒不舒服嗎?”倪新品見宋承雲坐在床頭,神情有點恍惚,便關心地問道。
宋承雲朝倪新品笑笑說:“沒事,剛吃過飯,人有點暈暈的,想睡覺。”
“出去走走吧,難得出來一次,也許透透空氣就好了。”
宋承雲搖搖頭說不出去了,他想休息一下。
“那我同他們到外麵去轉轉,你好好休息吧。”倪新品說著便走出房間。
其實,倪新品非常清楚,宋承雲心裏肯定有什麼大事瞞著他,他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再說,他們出來一趟很不容易。倪新品更了解、清楚宋承雲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一點也是他最佩服的,他自己就不行,心裏一有事就掛在臉上了,在黨組會上遞交要求“內退”的報告後,鮑院長找他談過一次話,這次談話,鮑院長沒有批評他一句,全是肯定的話語。倪新品聽了,知道這是鮑院長在安慰他,他說了一大通後,見倪新品仍一言不發,鮑院長看著他說:“老倪,我都說了半天,你總得說幾句吧,對我個人有什麼看法,對黨組其他成員有什麼看法,有什麼好的建議,還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你不說,那就是對我有意見了囉。”倪新品聽了,連連擺手搖頭,說鮑院長您誤會了,我哪有什麼意見?在說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話語之後,他隻得提了幾條無關痛癢的所謂建設性意見。不過,他提意見時,鮑院長還在他的記錄本上作了記錄。最後,鮑院長合上記錄本,鄭重其事地對他說:“老倪,你已經是退下來的老領導了,我剛才說過,你個人有什麼要求可以提,你沒有提,說明你是一個很有覺悟的人,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這不是給你戴高帽子,現在像你這樣為黨兢兢業業工作的老同誌不多了,精神可嘉呀。我個人有個想法,你平時很少出去,一天到晚都呆在德沙這塊土地上工作、學習、生活,我想讓你在正式辦手續之前到外麵去走走,你自己有什麼想法?”倪新品一聽,心裏一陣狂喜,他自己剛才也想說出去走走,想想又不便自己提出來,便忍住沒有說。既然鮑院長已經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他趕緊點了點頭,生怕他馬上反悔收回自己的承諾。鮑院長問他想到哪裏去,他怔住沒有做聲。
見他又沒提要求,知道他是比較為難,鮑院長便笑著說:“是這樣的,市委讓我到美國、加拿大去考察、學習,我不去了,將這個名額讓給了宋承雲,不過,我還爭取到了一個名額,不知你願不願意去。”倪新品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大著嘴巴望著鮑院長,他心裏也想過,估計鮑院長最多讓他到國內的一些地方去轉轉,沒想到他自己不去不說,還給他爭取了這麼一個好機會,到底是當大領導的,有氣勢。倪新品很激動,起身走到鮑院長的麵前,伸出手說:“鮑院長,謝謝您!”鮑院長聽了,連連搖頭:“不能這麼說,怎麼能謝我呢,要謝也得感謝共產黨的開放政策好,感謝你自己的努力工作。”
“老倪,宋院長怎麼沒下來?”同團的老劉見倪新品一個人從電梯裏走出來,便關切地問道。
“他身體有點不舒服,在房間裏休息。”倪新品解釋道。
“那我們走吧。”老劉說著,向其他團員招招手。
宋承雲打開電視,並將聲音調小,看著滿嘴洋文的外國人在電視裏晃來晃去,他覺得了無生趣,便將電視關了,掏出手機翻開那幾條信息思考著。是誰製造的這些流言?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正在這時,他的手機又“嘀”的叫了一聲,一條信息提醒了他,說這起流言的幕後指使人可能是院裏的人與外麵的聯合製造出來的。院裏的人?他的腦海裏首先閃現的是關英初,梅雨媚曾對他說過她手裏的兩件案子都牽涉到了趙陽,關英初也幾次到她辦公室打聽這兩件案子的情況,關英初雖然沒有說是奉趙陽之令來打聽情況,但梅雨媚丈夫申悅文就已經明確地對她說過這兩件案子趙陽很關注。加之關英初與趙陽的特殊關係,他一旦知道有關情況,肯定會告知趙陽的,隻要發現合議庭討論的案件對其不利,他們勢必要指使其信得過的人製造一點混亂,讓他和梅雨媚陷入被動中。現在製造一起桃色新聞簡直太容易了,等最終查清是流言、謠言後,當事人的名聲早已毀於一旦,還有一點,那就是馬上要換屆選舉了,聽說鮑院長要調到省院去任職,那麼中院的院長人選便變得微妙起來。他和關英初都是有實力的競爭對手,在這關鍵時刻,對手給他製造一點麻煩是很自然的。
宋承雲想到這裏,趕緊撥通了省委組織部廖副部長家裏的電話,廖副部長是他的高中語文老師,兩人雖然隻是師生關係,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卻變成了親如兄弟的關係。說起這個,還有一段淵源,廖副部長的父親曾到宋承雲所在的大隊當四清隊長,當時就住在宋承雲家。那時,廖副部長正在城裏讀初中,放假後到鄉裏看望父親,宋承雲還隻讀小學一年級,正是對什麼都感到好奇的時候,便整天纏著他講城裏的故事。廖副部長在鄉裏呆了半個月後,又將宋承雲帶到城裏住了兩個星期。後來廖副部長大學畢業後走上工作崗位,又成了宋承雲的語文教師。機構改革時,有著大學本科文憑的廖副部長從市委組織部幹事,到最後走上了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職位。宋承雲大學畢業後先是在市政法委工作,因為材料寫得不錯,由科員到科長,再加之上麵有人提攜,他便很快被安排到基層法院當院長,不久又因工作出色,再上了一個台階,成為中級法院副院長。宋承雲在中院做人一直比較低調,不喜張揚。剛開始,中院的幹部並不看好他,認為他是有後台才提拔上來的。對此,他從不去解釋什麼,隻是把自己分管的幾項工作做好,並利用業餘時間寫了幾篇像樣的理論文章發表於最高法院的機關報《人民法院報》和機關刊物《人民司法》上,這才讓幹警們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更讓幹警們心服口服的是他的口才,在一次院裏組織“我是一名人民法官”的演講會上,他作為主持人,在會上作了即興演講,博得了全院幹警的熱烈掌聲,而且他也從不和幹警搞那些庸俗的拉幫結派,幹警們都認為下屆院長非他莫屬,宋承雲心裏也認為自己是誌在必得。私下裏曾和廖副部長交過心,說他不想當官那是假話,但如果一旦作了官,他就要做一名好官。春節前省委組織部派人下來考察下屆法院主要領導人選,市委一共推薦了三個,宋承雲、關英初、還有一個是市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的夏主任。考察完後,他曾打電話給廖副部長,想探聽一下考察情況,廖副部長不愧是省委機關的領導,說話很原則,說考察的三個人反映都不錯,之後就再也不透露任何信息。他還不死心,甚至問廖副部長,他是否要去活動活動,廖副部長的回答也很巧妙:你去活動誰?你又有多少資本活動?該你上時你不活動組織上也會讓你幹,你火候還不到,再怎麼活動,組織上也不會考慮你,你認為現在職務是活動來的呀,認真做點事吧,小宋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