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3)

萊菔花敗了做莢結籽,那籽就可入藥。入藥的籽就貴氣了,叫萊菔子,不能說是蘿卜籽兒。中藥材的世界是很高雅的,是從《詩經》裏走出來的。

每味藥走進古風的藥材世界,就得把俗名扔掉,換個筆名進入。比如蚯蚓,一旦藥用就叫地龍。僵蠶呢,藥用裏叫天蟲。還有桔子皮,青的是青皮,老的是陳皮。我們小時候常挖來吃的辣辣,賤的天底下都是。可是一旦結了籽,那籽就是葶藶子,簡直像來自書香門第。益母草呢,也叫坤草,可見天之大,母之貴了。牽牛花的籽,是二醜子,大俗即大雅麼!當然,有些花花草草皮皮根根們入藥,就不必改名字了。大約那些名字們本來就不錯。想想這是多麼有趣的事啊。

萊菔子入藥,歸納到消導藥類裏去。吃到人的身體裏,歸脾,歸胃,歸肺經。蛇鑽的窟窿蛇知道。啥藥走啥道都是預先知道的,藥們按自己的脈絡走就對了。藥是走不錯的路的。比如萊菔子,它理氣開胃,絕對不會跑到骨脈裏止痛活血。不過開藥的大夫們常常會開錯藥。

有時候,人是不如藥材的。自己明明該走天涯大道,卻偏要跑到七擰八歪的羊腸子小路。人走錯路,回頭就難了。不像藥,牢牢記著自己該走的道兒。

萊菔子入藥,主要用來理氣消食。還可以配以白芥子,蘇子降氣平喘。和人參相克,服用人參時不用萊菔子。還有和地黃何首烏也不同用。吃這些藥時,那要忌口,對萊菔,也就是蘿卜也不能吃的。中藥其實挺好,小毛病,煎一碗藥汁喝喝就好了。不像西藥片,治一樣損一樣,不宜太頻繁吃。

種萊菔得起壟。我喜歡看一壟白白胖胖的萊菔們挨挨擠擠地生長。那種旺盛的生命力看著非常舒服。待萊菔們長到鐮刀把粗細時,就可以挑選備用的了。如果讓它們一直這麼長下去,隻能長成大蘿卜而絕對不起苔開花,當然就沒有萊菔子可收了。

這時,挑一些纓子旺盛的,拔出來,拎到南牆下曬曬日頭。曬多久呢,兩三個時辰。下午日頭不毒時最好。待太陽落去之後,纓子也蔫了,萊菔也塌水了,就重新栽起,澆水。隻一夜,萊菔們就緩上氣兒,又活過來了。

二茬長起的萊菔,過段日子就起苔抽枝,打蕾開花。同時栽起的一壟,有的開白花,有的開紫花,讓人不斷有驚喜。你不停地猜,這棵該是白花吧?可偏是紫的。那棵應是紫花吧?果然是白的。就這麼,花朵兒不斷地炸開著,我就是貪圖那份實在的歡愉。

有些付出是要等很久才能有收獲的。等的過程要耐心才行。多大的耐心呢?直到你差不多忘了曾今付出的時候,收獲才翩然而來。花敗了,結莢。趕在白露之前拔起晾幹,就能收到萊菔子了。此時的萊菔,已經不是白胖胖的水蘿卜,而是地道的柴蘿卜了,變成萊菔子的根。那根蔫巴巴的,讓人想起村裏啞巴那張二指寬的臉。

那一年,我們種了很多萊菔,後院裏幾乎被撐滿了。到了栽二茬的時候,我就跑到後院,把他栽好剛換了氣的一壟萊菔統統拔起扔一邊,讓它們集體曬太陽。我是很粗心的人,居然沒有發現重栽的痕跡。黃昏,他嗬嗬地笑著,撿來又一棵棵重新栽下,澆水。我們擔心那些萊菔們會死掉。但過了兩天,它們居然活過來了,隻是有些羸弱。然而不幸的是,萊菔們正抽苔的時候,被鄰居家的一群雞飛進去,把葉子連吃帶糟蹋,弄得七零八落,殘兮兮的。注定,收不到多少萊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