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驚人的喜訊傳來了，誌願軍空軍第四師首次與一百餘架敵機組成的大機群展開了空中戰役！
雷霆般的中國空軍第一任司令員劉亞樓上將，終於在短短一年內攢夠了本錢，現在，經過日夜操練，他已經有九個驅逐機師（戰鬥機師）和兩個轟炸機師可以參戰了！
九
一九五一年九月十二日，空四師第三次進駐安東浪頭機場，在友軍帶領下小打小鬧鍛煉部隊的日子過去了，現在空四師要受蘇聯羅波夫軍長的直接指揮，承擔明確的作戰任務。粗具規模的中國空軍要拿 世界最強大的美國空軍當陪練、打大仗了。
浪頭機場，米格15戰鬥機發動機的狂嘯聲天天震耳欲聾，中國空軍的種子部隊空四師每天都以大機群的團編隊和師編隊出動，隻要看到美國飛機就衝上去猛打。仗越打越好，越打越激烈，到九月二十五 日，大規模空戰進入高潮。
當日，空四師先後出動四個團次編隊升空作戰，下午，一百一十架蘇軍飛機到安州作戰，羅波夫軍長命令四師十二團十六機協同作戰，保護金川裏大橋。
十二團一大隊大隊長李永泰看見敵機時興奮得發抖，他媽的，這還是在實戰中第一次發現敵機呢！
想也沒想，李永泰帶著六架米格機向八架美國最新型的F－86機衝過去。李永泰衝散敵機後一抬頭，喔喲，哪裏隻有八架，到處都有美機在衝過來！中國飛行員立刻就陷入與數倍之敵的混戰中。
一位名叫劉湧新的新飛行員初上戰場卻異常機靈，單機對六機，一陣狂射就打爆了一架F－86。這是中國空軍第一次擊落美國空軍F－86戰機。可惜這位英勇的飛行員自己的戰機也被擊傷，低空跳傘時重 重墜地，光榮犧牲。
十二團二大隊大隊長華龍毅一分鍾之內打爆兩架美機，麵對撲上來的十四架敵機左衝右擋，又傷兩架，這時華龍毅才發現自己座機的座艙蓋都被敵機打掉了！
幸運的是他的跳傘成功了。
李永泰更幸運。他駕著戰傷累累的座機返場後，全機場的人都圍著他的飛機瞪大了眼睛，這架米格15中彈竟達三十多發，全機受傷五十六處，座艙蓋都被打了個窟窿。如果不是鋼板擋了一下，李永泰就 要魂歸藍天了！
李永泰創造的奇跡連蘇聯人都驚動了，羅波夫軍長專門趕來察看這架傷痕累累的米格機，這位見過大場麵的蘇聯軍長看完了，竟激動得伸出大拇指：
“哈拉哨（好），這不是飛機，這是空中坦克！”
從此，李永泰在中國空軍中有了個“攻不破打不爛的空中坦克”的美稱！
這場大戰下來，劉亞樓高興極了。中國空軍在麵對麵的對陣中竟能以少勝多，打敗了美國空軍最新型的戰鬥機群，這說明中國空軍戰鬥力已有質的飛躍！
興奮之餘，劉亞樓專門發來一電：“空四師十二團的飛行員都是新手，但敢於同老牌的美國空軍交鋒，在上百架飛機的空戰中，沉著鎮靜，必須承認這是個勝利。”
這場大戰也震驚了美國空軍。脾氣狂躁的遠東空軍司令官威蘭中將暴跳如雷，他要“給點顏色”中國空軍看看。
接著的兩天，更大的空戰開始了，空戰結果是美國遠東空軍第五航空隊驚呼：“這三天的戰鬥是曆史上最長最大的噴氣式機戰役！”“（誌願軍空軍）嚴重地阻礙著聯合國軍的空中封鎖鐵路線的活動” ，“戰鬥轟炸機除了扔掉炸彈四散逃命外，別無他法。”
美國空軍被迫下了一個痛心的命令：“戰鬥轟炸機以後不在‘米格走廊’內進行封鎖交通線的活動，此後隻能對清川江與平壤之間的鐵路線實施攻擊。”
初出茅廬的中國空軍甫登戰場，就與友軍一起打出了蜚聲世界空戰史的“米格走廊”。
有著無限前途的中國雄鷹開始向藍天展翅高飛。
三十八天後，空四師第三次參戰宣告結束，這三十八天中他們出動飛機五百零八架次，空戰十次，其中與二百架以上的敵大機群就作戰七次，共擊落敵機十七架，擊傷七架，被擊落十四架，擊傷四架。 劉亞樓告訴師長方子翼，這是“交學費”。
毛澤東聞報大喜，欣然提筆：“空四師奮勇作戰，甚好甚慰！”
消息傳到四師，四師將士歡喜得無法形容，首落敵機的李漢高興得沒辦法，抱起身邊的一個人摔了一跤，摔罷一看，倒在地上的竟是空軍一位樂得合不攏嘴的副部長！
空四師是中國空軍第一支戰鬥部隊，按世界軍界慣例，這支部隊應叫第一師，劉亞樓當初給這個番號有兩個含義，第一是要讓空軍繼承井岡山紅四軍的傳統，第二是留下第一師番號空缺激勵部隊。他有 言在先：“誰打得最好，第一師番號給誰！”這是許多名將都喜愛使用的“激將法”。
誌願軍空四師將兩項榮譽都搶戴在自己頭上，以後，他們的番號是中國空軍的“空一師”。
中國空軍正在殘酷的戰火中浴血成長。在空四師的身後，空三師也衝上來了。連劉亞樓都沒想到，這支在一年前還是陸軍獨立第二○九師的新部隊橫空出世，一上場就打了個滿堂紅，激戰八十六天竟擊 落擊傷敵機六十四架，以後的中國空軍司令員王海上將、北京軍區空軍司令員劉玉堤中將、北京軍區空軍副參謀長趙寶桐上校都出自三師，都打成了響當當的王牌飛行員。
王海可能是除劉亞樓外中國空軍名字最響亮的人物，還在航校時，日本教官就對他豎了大拇指：“王桑（先生），你的大大的勇敢，將來大大的有出息。”
但這位日本教官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位聰穎勇敢的學生以後會有那麼大的出息。王海在朝鮮的天空成為中國空軍“射手王”！作為獎賞，他的大隊竟被中國軍隊用他的名字命名！王海以後還將成為中國 軍隊第一個飛行員出身的空軍上將……
在殘酷的空戰中，王海率領自己的大隊擊落擊傷敵機二十九架，創下了中國空軍大隊殲敵最高記錄，“王海大隊”成了世界空軍史上都赫赫有名的“王牌飛行隊”。王海個人則擊落擊傷九架美機，這是 中國空軍至今為止的個人戰績最高紀錄。
在一次戰鬥中，王海大隊與一支特別狡猾的美國飛行部隊交手，王海率部與四倍於己的敵機激戰，十五分鍾內竟擊落擊傷美機六架。王海本人也將一架敵機打落，眼看著那個美國飛行員跳傘後向海麵落 去。他不知道這個飛行員名叫加布裏埃爾，他更不知道以後他們還會見麵。
一九八五年，美國空軍參謀長加布裏埃爾上將訪華，他告訴中國空軍司令員王海上將：“我是被你打下來的！”
王海微笑：“你們要再來打我們，我還要把你打下來！”
加布裏埃爾連聲說：“我們友好，我們友好……”
這場戰鬥打完，王海聽到對手的番號時又驚又喜，他們打的竟是美國空軍第五十一大隊！這可是美國空軍最頂尖的三支王牌戰鬥機大隊之一！
中國的王牌飛行隊擊敗了美國的王牌飛行隊！
劉玉堤，中國空軍又一個威名赫赫的人物。他的膽量之大，技術之精，天賦之好連李漢都佩服。這個滄州好漢十五歲就當了小八路。在航校練俯衝時，劉玉堤竟把帶飛的日本教官都差點嚇癱，這連單飛 都還沒放的家夥竟敢將飛機衝得嗅得到青草的氣息才舍得拉起來！日本教官哆哆嗦嗦爬出座艙後臭罵劉玉堤一頓，然後瞪著眼睛吼道：
“八格牙路（混蛋），你以後不得了，一定是個大大的空中英雄！”
果如日本教官所言，劉玉堤在朝鮮擊落擊傷了八架美機。一次戰鬥中他單騎衝關，闖入六十架美機大機群中，上下翻飛一陣竟擊落四架。
美國空軍的老油條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架中國單機在最後脫離時，竟在美國人龐大的機群中做了一個優雅至極的半斤鬥翻轉，掠到八千米高度後，架著打光炮彈的戰鷹飄然而去……
更神奇的是劉玉堤在一九五八年的國土防空作戰中又擊傷蔣機一架，那時他已是師長了。幾十年後，那個蔣軍飛行員專門找到已退休的劉玉堤，見麵時恨不得倒頭便拜，他問道：“當初您隻要多追幾秒 鍾，我就不是被擊傷而是被擊落了，為什麼你不追？”
劉玉堤哈哈大笑：“空軍不許我作戰，我是偷偷上天打你的，那次我一上天，部隊就不斷命令我落地，最後實在被催得沒有法子了。不過也好，把你打下來也就沒今天的會麵了……”
趙寶桐也是個英雄，他與王海並列中國空軍朝鮮戰場射手王，他也擊落擊傷九架敵機，其中擊落數為八架，比王海還多。他的中隊被命名為“英雄中隊”，可惜名聲太大，到了“文革”時，哪派都想用 他這個招牌，搞得他焦頭爛額……
精明的劉亞樓趁熱打鐵，變魔術似的放出一群群中國幼鷹，讓他們衝上戰火紛飛的朝鮮天空去搏擊成長，空二師、空十五師、空十七師、空十二師、空六師、空十八師、空十四師、空十六師……一支又 一支中國新番號飛行部隊的名字出現在美國遠東空軍的戰情通報中。
十
隨著中國飛行部隊越來越凶猛的作戰，遠東空軍的損失越來越慘重，一個又一個美國王牌隕落了……
雙料王牌哈羅德·愛德華被年僅十九歲的中國飛行員韓德彩擊落了，被活捉後的愛德華對韓德彩高叫：“不要開玩笑！”
他怎麼也不相信有三千小時飛行經曆、擊落過十架敵機的美國空中英雄，竟被總飛行時間不到一百小時、年僅十九歲的毛頭小夥子打落。
當韓德彩將擊落他的經過詳述後，哈羅德氣得大叫：“他們付給你多少雇傭金？”年青的韓德彩一伸手指：“五萬萬！”
哈羅德差點昏過去：“五萬萬美金？”
韓德彩死死盯著這個美國王牌：“五萬萬顆人民的心！”
愛德華的被擊落震動了美國。“美國第一流的噴氣式空中英雄，雙料王牌飛行員哈羅德·愛德華·費席爾，在九月七日的作戰中失蹤了……”美聯社戚戚哀哀地報道。
震驚世界的空戰消息越來越多了，戴維斯也被打死了！
美國空軍悲哀地宣布：入朝美國空軍第三三四中隊中隊長喬治·獮·戴維斯中校在二月十日的空戰中被擊落。
戴維斯的死亡是朝鮮戰爭中最震駭美國人的幾個消息之一。他是美國軍界公認“最了不起的噴氣機王牌駕駛員”，被稱為是“百戰不殆”、“特別勇敢善戰”的“空中英雄”，生前得到過數不清的榮譽 ，他的戰死在美國和美國空軍中掀起軒然大波，恐懼迅速感染到美國遠東空軍的每一個駕駛員。
英國電台透露：“戴維斯禮拜日外出執行任務沒有歸隊，給朝鮮的美國噴氣機駕駛人員帶來一片黯淡氣氛。”
遠東空軍司令威蘭沉痛宣布：“戴維斯的死亡，是對遠東空軍的一大打擊，是一個悲痛的損失。”
這位曾驕橫不可一世的美國將領開始承認對手的強大：“我們是在空戰中和一個厲害而熟練的敵人作戰，需要我們拿出每一分的技能、領導經驗和決心。”
戴維斯的死亡在美國和西方世界引起了大地震。空戰在很大程度上是個人經驗、智慧和勇氣的綜合較量，崇尚個人英雄主義的美國人怎麼也不肯相信最了不起的英雄人物竟戰死在朝鮮，共和黨為此大叫 ：“朝鮮戰爭是美國曆史上最沒有希望的衝突。”
戴維斯的妻子在華盛頓抗議，美國人民在示威，連英國老百姓也鬧著要丘吉爾撤軍……
戴維斯的屍體在朝鮮三光裏北麵的山坡上被找到。死前，他在朝鮮擊落了十一架米格戰鬥機和三架杜2轟炸機。他是聯合國軍在朝鮮戰場上個人戰績最高的王牌飛行員，包括二戰中他擊落的敵機，他的總 戰績是二十一架。
擊斃戴維斯的是中國飛行英雄張積慧。美國人一直不承認戴維斯是被中國人擊落的，他們認為如此優秀的白人頂尖英雄隻可能被白人擊落，所以一定是蘇聯人幹的！連蘇聯空軍自己也一直將擊斃戴維斯 的桂冠戴在自己頭上。蘇聯空軍此舉是明顯的爭功，他們當時就知道是中國飛行員張積慧擊落了戴維斯，當日上午隻有中國空軍在清川江上空作戰，戴維斯屍體及座機遺骸僅在張積慧傘降點五百米處。
直到二○○一年，蘇聯空軍將領才撰文證實了張積慧的戰績，美國空軍這才向中國空軍低下了五十年都不肯俯下的高傲的頭顱。
同樣是二○○一年，美國人自己羞澀地透露了一個讓世界航空界大吃一驚的消息：美國二戰最有名的空中英雄、曾任五十一聯隊隊長的加布雷斯基也曾被擊落，幸運的是這個美國人家喻戶曉的英雄跳傘 後被救起來了。為了穩定軍心民心，加布雷斯基被擊落的消息竟被美國空軍緊緊封鎖了五十年！擊落他的是中國飛行員李蘭茂！可惜美國人隱瞞消息讓李蘭茂少了好幾枚勳章。
中國空軍英勇的空戰使美國空軍的士氣大受影響，美國人自己承認，遠東空軍“對未來的前途感到畏懼不安，有焦慮膽怯、大難臨頭和不知所措的心情”。
士氣一向最高昂的美國空軍人員開始用種種可恥的手段來逃避戰鬥了，甚至連通常不飛或間斷飛行的飛行員也得了感冒、瘺病、一般呼吸道以及精神係統疾病。等到在金浦機場的活動結束後，十七名機 長已不能飛行了。不過許多人是真病了：
“第五航空隊的士氣，在中共空軍發動進攻時，是非常沮喪的，以致航空隊軍醫請求精神病專家的援助，這樣才能使航空軍醫及早確診和醫治精神病患者，使他們不致發展到嚴重的程度。”
中國的稚鷹們竟把美國老禿鷹們啄得犯了精神病！
厭戰情緒瘟疫一般在遠東空軍中蔓延。
在朝鮮的一段公路上，一群中國兵奇怪地看著一大群美國轟炸機雜耍般圍著一輛誌願軍扔掉的破汽車，來來回回轟炸、掃射個不休。貧窮的中國人都舍得扔掉的破銅爛鐵怎麼會被美國人當寶貝？這太古 怪了！
中國軍隊的高射炮兵們好奇了，他們用一陣排炮請下一位美國飛行員，問了個究竟，這位美國俘虜的回答讓中國炮手們笑痛了肚子：
“我們知道這是輛破汽車，是為了利用它照上相，回去可以交賬。”
中國空軍的發展震動了世界。法國人說：“共產黨的噴氣機飛行員都是出色的空軍人員，美國飛行員也普遍讚賞他們的表現，被稱為美國第一流空軍健將的加布雷斯基上校在承認朝鮮和中國誌願軍的飛 機精良後說：他們駕駛員更嫻熟，他們的方法也更好了。”
英國人稱：“盟軍飛行人員承認共軍在空戰中的戰術技巧給了他們以深刻的印象。”
荷蘭記者報道了一個從北朝鮮陸地上耗子一般爬過戰線的澳大利亞飛行員的證詞：“這位阿米德驚魂未定，說：‘那些共產黨都是頭等的飛行員’”。
曾獨霸朝鮮天空的聯合國軍飛行員再也沒有戰爭初期的瘋狂了！美國人自己被迫做出了最公允的評價。美國空軍參謀長範登堡感歎：“共產黨中國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世界上主要空軍強國之一。”
中國空軍確實是在一夜之間崛起的。戰爭中他們共出動二萬六千四百九十一架次，擊落敵機三百三十架，擊傷九十五架，被擊落二百三十一架，被擊傷一百五十一架，一百一十六名飛行員碧血染長空。
有兩個鮮為人知的消息。誌願軍犧牲飛行員遺體隻要能找到的都運回了中國，新創的軍種必須有自己憑吊英雄的地點。
葉利欽在蘇聯解體後宣布，蘇聯空軍擊落過一千三百零九架美國飛機。
直接指揮中國飛行部隊與美國遠東空軍對壘的中國將領是劉震上將、聶鳳智上將。這兩人都是中國陸軍的一代名將，憑著過人的天賦和驚人的刻苦，他們迅速轉行成功，成為連世界上最強大的美國空軍 都畏懼的優秀空軍將領。
空聯司第一任司令員劉震曾是中國陸軍三十九軍軍長，他和韓先楚是紅安老鄉，兩個人曾在徐海東紅二十五軍一個班內當戰友，在戰場上互相救過彼此的性命。開國軍長沒有一個不是傑出的戰將，在地 麵戰場盡情揮灑了才華後，他又將智慧揮灑向藍天。紅安飛將軍劉震打出了米格走廊，與部隊總結出了世界空戰史上著名的噴氣時代空戰理論。這是中國空軍創造的第一個有世界影響的空戰戰術理論。
空聯司第二任司令員是前二十七軍軍長聶鳳智。他是許世友最欣賞的愛將，國內戰爭時他的部隊第一個衝上長江南岸，當他衝上江南時竟直接給毛澤東發了一份詩意極濃的簡短電報，毛澤東激賞不已： “聶鳳智站在長江南岸。”
聶鳳智的抗美援朝生涯是在煙霧中度過的。每天走進指揮所後，他隻需要一根火柴就抽掉四五包不帶過濾嘴的中華煙（後來，聶鳳智終因肺癌辭世）。按世界標準，擊落五架敵機的駕駛員被稱為王牌， 聶鳳智打出了可以站成好幾排的中國王牌……
聶鳳智沒上過什麼學，他的部下卻稱他為“所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他非常重視知識分子，不但拚命申請多派知識分子，而且大大地重用他們。畢業於牛津大學的偵察參謀熊德偉窺破美國轟炸機航線規 律，直接找到聶鳳智請求改變高炮炮位——“如果炮位這麼一變，B-29飛過來就喪命！”聶鳳智二話不說，當即專題研究。第二天，七架曾稱霸太平洋戰場的美國重型轟炸機B－29被中國炮彈打成漫天碎 片，數十名美軍飛行人員灰飛煙滅。
劉亞樓高興地說：“聶鳳智是工農幹部知識化的典型！”
僅僅兩年時間，中國空軍白手起家，將殘酷的朝鮮戰場作為訓練基地，神話般地從一個航空兵師、幾十架作戰飛機發展到擁有二十三個航空兵師、近三千架飛機，其空戰的實力僅次於美蘇。以讓人眼花 繚亂的速度從一百多支各國空軍中的倒數位次躍居世界空軍第三位，中國首任空軍司令員劉亞樓將以其巨大貢獻永垂共和國史冊。可惜，極度緊張勞累的工作正在悄悄拖垮他的身體。六十年代初，白手 開創中國空軍的劉亞樓因肝癌過早辭世。更可歎的是，他的英名竟被林彪、葉群用做整垮羅瑞卿大將的工具，連他俄國血統的遺孀和家人都受累多年。
十一
中蘇空軍的行動沉重打擊了美國遠東空軍絞殺戰的計劃，但是，限於當時的條件，朝鮮戰場防空作戰的主力仍是地麵高炮部隊。
米格15戰鬥機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噴氣式戰機，可惜它先天不足，有個腿短的毛病，作戰半徑太小，隻能在中朝邊境至清川江平壤一線作戰。
彭德懷絞盡腦汁想在朝鮮修機場，將米格機前推作戰，掩護中國軍隊的地麵作戰。從一九五一年春季起，十個師的中國地麵部隊和大批國內員工、朝鮮百姓日夜搶修北朝鮮的十七個機場，美國遠東空軍 發現中國軍隊在修建機場時驚恐萬分，對開始動工修建的機場日夜轟炸，數十萬中朝人員奮戰一年多，仍沒有一處機場能竣工使用。機場麵積太大了，無論如何也掩護不過來！
彭德懷隻好歎息著下令停工。大批的人工和物資都白白浪費掉了。中國軍隊從此事又得到一個教訓，規劃戰區工程建設時，一定要考慮自身的實際能力和保障條件，發現計劃無法實現時，要盡快修改， 以免徒費人力物力。整個朝鮮戰爭中，隻有人民軍空軍利用不挑剔跑道的螺旋槳飛機在朝鮮北部簡易機場上多次鑽山溝偷襲敵軍，有一次竟夜襲了美國人在漢城以南最重要的空軍基地水原機場，一舉炸 掉了數十架美機！還有一位女飛行員貼地飛行潛入漢城夜空，將兩枚炸彈準確地扔在南韓國防部大樓樓頂，嚇得漢城通宵停電。
沒有大規模的先進戰機參戰，人民軍空軍的這些勝利隻能鼓舞一下士氣，但地麵部隊和後勤線的上空是非掩護不可的，怎麼辦？大批中國高射炮部隊入朝了。
全國解放時，中國軍隊總共隻有八個高炮團，全是在戰場上繳獲的老掉牙的舊炮。誌願軍跨過鴨綠江時隻有一個高炮團裝備著三十六門日製七五高炮隨軍入朝作戰，可憐還得留下十二門高炮掩護鴨綠江 渡口。初期入朝的六個軍每軍隻有十八挺高射機槍防空，幾十萬誌願軍就靠這二十四門老掉牙的高炮和百把挺高射機槍對付上千架美軍戰機，其慘景可想而知。
麵對嚴峻形勢，中國地麵防空部隊吹氣球似的膨脹了。到了一九五一年春季，誌願軍就有四個高炮師、一個獨立高炮團了，每個軍和地炮師也編了一個高炮營。美國飛行員們很快發現，北朝鮮的天空再 也不能任意橫行了，到處都有高射炮彈爆炸時迸發的致命彈片和灰黑色煙團。到了一九五二年，中國高炮部隊平均每月要擊落六十架美機（以後劉少奇告訴俄國人，在朝鮮戰場，絕大多數美機都是被中 國高炮打掉的。美國人在朝鮮共損失了一萬多架飛機）！夜裏則是無數探照燈光柱往來穿梭，那強烈的光柱時常照得美軍飛行員頭暈眼花，發生錯覺，四架B-29重轟炸機沒被擊落，倒被中國人照落了！
誌願軍後勤司令員洪學智現在睡覺不大做夢了，開始越睡越香，讓他一年不得安枕的後勤問題漸漸化解了。從當年十月下旬起，鐵路已能獲得較鞏固的夜間通車時間，汽車損失率在驟降，運往前線的物 資量越來越多……
帶著滿腔喜悅，洪學智四處奔走檢查工作。十月的一天清晨，洪學智座車正在一段光禿禿的路上奔馳，忽然看到一大群美國B－26輕型轟炸機飛過來。
“這下糟了！”洪學智暗叫不好：“大概得交待在這兒了。”正在要命的時候，洪學智忽然看到那群美機莫名其妙地掉頭逃竄，再一看，他樂得開懷大笑，哈，一大群中國鷹飛過來了！
洪學智來到楠亭裏倉庫視察工作，正趕上敵機對楠亭裏庫區一次空前規模的大轟炸，哦喲，誌願軍一個高炮營同四百多架次敵機從淩晨六點多一直血戰到下午五點！
當時的情景連洪學智這種久經戰陣的老將都看得血脈賁張，他站在山坡上的隱蔽棚裏眼也不眨地目擊了戰鬥的全過程，他看到英勇的高炮戰士頑強奮戰，頂著蝗群般敵機的猛烈轟炸奮勇還擊。一批批美 國重磅炸彈尖嘯著在高炮陣地周圍掀起衝天煙柱，一排排高射炮彈在美機周圍怒吼著炸出道道火網，高機連四挺機槍的清脆嘯叫也響個不停，道道傷機奪命的火溜子惡狠狠撲向俯衝下來的敵機。觀戰的 朝鮮老百姓不但高興得蹦起來叫好，還提著腦袋川流不息地上山給高炮營送炮彈！
一個又一個中國高炮戰士倒在了炮位上，一個又一個朝鮮老百姓倒在送炮彈的路上，一架又一架敵機當空炸成碎粉，更多的敵機帶著滿身的煙火拚命向南方逃去，僥幸跳傘逃出的美國飛行員晃晃悠悠地 隨風飄蕩……
十二個小時不間斷的血戰後，美國遠東空軍頂不住了，終於無奈地退出了戰場。一個小小的中國高炮營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夜色中，洪學智在熏得人涕淚橫流的硝煙中，激動地視察了這個英雄的高炮營。三十多名中國高炮戰士犧牲了，送炮彈的朝鮮老百姓也傷亡了三十多人。這場激戰中，七架美機淩空爆炸，十八架美機帶 著長長的火苗和濃煙栽向遠方，統計戰果極其嚴謹的中國軍隊隻將它們判定為擊傷。這是朝鮮戰場上中國高炮部隊打得最好最英勇的一仗，這個英雄部隊的番號是高炮二十四營。
美國人在板門店最直觀地感受到了“絞殺戰”的失敗，他們瞪大了眼睛驚奇地看到，警衛會場的誌願軍戰士滿麵紅光、精神抖擻地屹立在刺骨的寒風中值勤，他們竟穿著嶄新的棉衣棉褲！
很明顯，中國士兵吃得飽穿得暖，他們竟比“聯合國軍”提前穿上了冬裝！
美國代表驚訝之餘說出了心裏話：“沒想到轟炸得這麼厲害，你們還能穿上棉衣，比我們還早！”
美國陸軍憤怒地告訴美國空軍：“你們的阻隔戰術失敗了！”
李奇微承認了自己的失敗——“沒有能夠阻止住敵人運輸其進行陣地防禦所需的補給品，也沒有能夠阻止住敵人將部隊運入北朝鮮。”
但他並不甘心：“如果中止空中封鎖交通線的活動，或者縮小這種活動的規模，那麼敵人在一段比較短的時間內就能夠積聚起足夠的補給品，從而有能力發動一次持續的大規模攻勢。”
絞殺戰仍在繼續，雙方一直要血戰到第二年的六月，美國遠東空軍才會徹底認輸。那時是最好戰的範弗裏特低了頭，他在漢城告訴世界各國的記者們：“雖然聯軍的空軍和海軍盡了一切力量，企圖阻斷 共產黨的供應，然而共產黨仍然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頑強毅力，把物資運到前線，創造了驚人的奇跡！”
擁有近四萬架飛機、全世界最強大的美國空軍也服輸了：“由於共軍後勤係統的靈活……絞殺作戰未獲成就。”
洪學智和誌願軍廣大後勤官兵終於打贏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後勤戰役，無數的作戰物資源源不斷地運上了炮火連天的前線。有了堅強的後勤鐵盾，中國軍隊在正麵戰場打得美國人抱頭鼠竄，叫苦連天 ！
十二
繼麥克阿瑟之後，李奇微、範弗裏特等美國最好戰的鷹派也不得不承認了中國軍隊的強大，秋季攻勢又是一場慘敗！
東線，範弗裏特搞了一個新戰術“坦克劈入戰”。顧名思義，他要用坦克群劈開中國軍隊的防線。
大批聯合國軍步兵伴隨著二百八十餘輛美國坦克衝向剛接防了二十七軍陣地的六十七軍，與此同時，每天有十萬發炮彈在六十七軍陣地上炸響，一百三十架次飛機投彈、轟炸、俯衝、掃射。
在文登裏，六十八軍還在接防人民軍第五軍團陣地時，也遭到了同樣的坦克劈入進攻。
兩個軍的中國戰士在剛接防陣地的不利情況下英勇奮戰，白天防守，夜裏反擊，師團組織反坦克隊，營連組織反坦克組，炮兵們集中炮火猛烈攔擊美軍坦克群，一群群榴彈、迫擊炮彈、加農炮彈蝗蟲般 落在美軍進攻隊形中炸響。伴隨步兵作戰的輕炮手們扛著無後坐力炮、火箭筒對敵坦克猛射，一枚枚破甲彈、火箭彈將火紅的金屬射流噴進美國坦克炮塔內部。這兩種中國軍隊剛開始裝備的新型武器是 中國兵工廠自己的產品，它們仿製的原型就是二次戰役時四十軍繳獲的美國無後坐力炮和“巴祖卡”火箭筒。
中國的步兵們則伏在路邊，將一個個大頭蘿卜似的反坦克手雷扔向五十噸的鐵烏龜，工兵則把磨盤似的反坦克雷埋得到處都是，或者幹脆亡命上前，將其塞進敵坦克履帶下……戰場上美國坦克燃燒時冒 出的黑煙籠罩著天空，坦克殘骸的周圍，躺滿了聯合國軍士兵的屍體……
十天的血戰後，三十九輛美國坦克及其乘員再也不能返回祖國了，伴隨進攻的二萬三千名聯合國軍士兵倒在六十七軍陣地前，其中一萬人是在三天內被殺傷的，這是朝鮮戰爭中中國軍隊日平均殺敵最高 紀錄。
中國開國大典閱兵師步兵一九九師是這次戰鬥的主力，一九九師的官兵們自豪地宣稱：“總算讓美國人知道了中國首都師的厲害！”
一九九師師長、第一個接受天安門檢閱的驍將李水清聞言哈哈大笑……
指揮六十七軍作戰的是代軍長李湘，這位來自中國第二將軍縣——江西永新的軍人在此戰中盡顯了自己超群的軍事才華，可惜，第二年七月，李湘因病在朝鮮去世。他是在朝鮮去世的級別最高的中國將 領。
三十九軍副軍長吳國璋也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十月犧牲，以後，二十三軍副軍長饒惠潭於一九五三年二月犧牲，五十軍副軍長蔡正國於一九五三年四月十二日遇空襲犧牲，他們是隕落在朝鮮戰場上的四顆 中國將星。
在六十七軍與敵血戰時，六十八軍也在文登裏一舉粉碎了範弗裏特的坦克劈入戰。二十八輛繪有白色五星的美國坦克在六十八軍陣前燒成一堆廢鐵，七千六百名敵軍不是被中國人打死就是被打成了殘廢 。
範弗裏特震驚了，這是哪支中國部隊？竟然如此凶悍驍勇！領率這支部隊的將領一定是個人物，他是誰？
情報立刻送來了，看完人物簡介，範弗裏特長歎：“難怪，原來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
情報上寫道：“中共二十兵團下轄第六十七軍、第六十八軍，一九五一年中旬入朝，司令員楊成武。”
“楊成武，中共著名悍將，在中共引以為豪的長征中任開路先鋒團指揮官，親自指揮了中共著名的飛奪瀘定橋、奇襲臘子口等著名戰役……”
範弗裏特的新戰術破產了，此役楊成武殺得美國裝甲兵丟盔棄甲，聞名喪膽，從此，美國人在朝鮮戰場上再也未敢用坦克向中國軍隊陣地進行穿插，也再不敢使用大的坦克群直接配合步兵作戰了。
以後就全是剛組建起來的中國裝甲兵的天下了。
十三
美國人全線拉開的秋季攻勢在東線慘敗，在西線也被中國人殺得一敗塗地。
由英國第二十八旅、二十九旅和加拿大二十五旅合編而成的英聯邦第一師在馬良山與中國六十四軍凶殘的拉鋸戰中被打癱了，那個小小的山包三天內五易其手，每易手一次，幾百名英國人、加拿大人就 或亡或殘。
更慘的是美國王牌騎一師。他們這次的對手是即使在強手如林的中國名軍中也以善打防禦戰而著稱的四十七軍。在兩年前的東北戰場上，就是這個軍死守黑山，致使國民黨最精銳的廖耀湘兵團十萬精兵 無路可逃，慘遭覆沒。
騎一師的第一次進攻就籠罩著不祥的血霧。第五騎兵團三個營的第一攻擊波官兵竟全部葬身在中國炮火和中國步兵的手榴彈彈幕下，無一人生還。
最讓美國人震驚的是中國炮兵部隊的表現，美軍戰史記載：
“中國炮兵像這樣有組織地進行射擊，還是戰爭以來的第一次。中國炮兵為了阻擊接近的集中射擊和為了粉碎衝擊的攔阻射擊就不用說了，此外甚至還實施了從來沒有過的炮兵對炮兵的炮戰，這使得美 國炮兵很為驚慌。這是中國炮兵從未有過的戰法。”
美國騎一師對四十七軍防守的天德山、月夜山陣地連續攻擊三天，除每天拉回幾十車的屍體和傷員外寸土未得。
打到第四天，四十七軍左翼的四十二軍手癢了。四十二軍兩位軍官在回憶錄中記下了那一刻的炮戰：“第四天，我一二六師集中四個團又兩個營的炮兵，用炮火支援天德山我軍陣地，結果打得敵人滿山 亂跑、亂滾，屍橫遍野，餘敵逃回鐵原……敵人的汽車、直升飛機在龍江大川像撿土豆一樣，揀他們的屍體和傷號，我山炮營又對準他們給了一頓炮彈，算是給他們祝賀。”
兩位中國軍官的回憶錄可以證實一點：一個一二六師就得到了至少四個團又二個營的炮兵支援。而僅僅幾個月前的三次戰役，總共隻有一百多門火炮支援中國軍隊六個軍的進攻，可見在當時世界現代化 程度最高的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正在怎樣飛速地進步……
天德山防守戰打到高潮時，一個喜訊傳遍了四十七軍陣地，陣地上的戰士們登時歡呼雀躍。“喀秋莎”來了！
“喀秋莎”，蘇聯民間傳說中一位美麗姑娘的動人名字。二戰中，斯大林稱炮兵為戰爭之神，而十二管連裝的火箭炮發明後立刻成為神中之神！無數德國人在火箭炮鋪天蓋地的齊射中屍骨無存。它的威 力如此之大，蘇聯大兵歡喜若狂，將最喜歡的姑娘的名字“喀秋莎”送給了這種威力無比的火箭炮。斯大林為討大兵們歡心，還真的將這種由蘇聯人發明的火箭炮命名為“喀秋莎”火箭炮。
一發“喀秋莎”火箭炮彈長達一個汽車廂，威力一個能頂三個大威力榴彈，一輛“喀秋莎”炮車通常聯裝十二枚火箭炮彈，數秒鍾內即可發射完畢。一個團有一百多輛炮車，一次團齊射就是一千多發火 箭炮彈同時發射，其威力可想而知。在朝鮮戰場上，美國士兵恐懼地將“喀秋莎”火箭炮稱為“金日成的大嗓門”。當“喀秋莎”大顯威風後，中國士兵和朝鮮士兵狂熱地愛上了她，稱其為“炮兵之王 ”，行軍路上哪怕再擁擠，一見有“84”車號的車也高興得主動讓路。“84”是“喀秋莎”部隊在朝鮮的車號。四十七軍就得到了整整一個火箭炮團的加強！
當日，當美國步兵們在坦克壓陣下羊群般地漫向天德山時，四十七軍讓“金日成的大嗓門”發出了怒吼，幾陣排射過後，中國戰史記載：“敵集結位置打成了一片火海，活像鋼廠剛出爐的鐵水，灌滿了 山溝、平地，頃刻間，敵人化成了骨灰和烤肉……”
如此這般磨了幾天，西線戰場上，四十七軍在左右翼的四十二軍、六十四軍配合下，沒費多大勁就將美國人的血全給擰出來了，輕輕鬆鬆打垮了美國人搞的秋季攻勢，聯合國軍又傷亡二萬二千人，而四 十七軍僅有四個營失去戰鬥力。
李奇微震驚了，竟命令情報人員立刻查明是否有蘇聯人參戰。
誌願軍司令部內一片歡騰。美國人折騰了一個月的秋季攻勢隻奪占了四百六十七平方公裏的土地，相當於在長達二百五十公裏的戰線上，平均推進了不足兩公裏，平均日推進隻有六十多米。連同此前的 夏季攻勢，聯合國軍共傷亡了二十五萬人，中國軍隊傷亡隻有九點一萬人，敵我人員損失比為二點七比一。而運動戰時期，敵我雙方人員損失基本相同，物資消耗更比陣地戰時期要大得多。事實證明， 中國軍隊由運動戰改打陣地防禦戰的路子走對了。
彭德懷和其他中國將領們因五次戰役後期失利所積鬱的陰影終於開始漸漸消失。
“鄧華有功啊，取消六次戰役，改打陣地防禦戰的建議好啊！”
彭德懷暗思。
十四
但是，還有最後一條攔路虎攔在朝鮮戰爭地麵戰場上。中國軍隊將帥在為夏秋防禦戰勝利高興的同時，也為巨大的傷亡憂慮不已。美國人數百倍的火力優勢也給據守在前沿野戰陣地的中國部隊造成了重 大殺傷。
楊得誌兵團進入陣地防禦戰期間，敵軍僅向他們投擲的炮彈就達七百七十八萬發，這些炮彈要用五萬一千輛汽車或四千四百節火車皮才裝得下。楊得誌兵團作戰科長餘震想具體地了解一下美國人的火力 強度，他爬上老禿山陣地上劃了一塊一平方尺的地方，竟從中撿出大小彈片二百八十七塊，這是何等的殺傷密度啊。
在這樣強大火力的轟擊下，中國軍隊陣地土翻三尺，寸草皆無，連堅硬的花崗岩都被炸成了深可沒膝的沙狀石粉。戰士們走在陣地上，鬆軟的焦土有時陷到腳脖、陷到小腿。楊得誌曾回憶說：“我們的 陣地最好認，哪座山頭、哪塊高地光禿禿的，哪裏就是我們的陣地。”
被炸急了的中國將士終於在無數次血戰中找到了對抗聯合國軍空地火力優勢的有效辦法，這就是“坑道戰”。
以後揚名世界、成為各國軍界競相學習對象的誌願軍坑道防禦體係，是被美國人逼出來的。麵對數百倍於我的美軍火力優勢，中國軍隊那些農民出身的士兵們本能地開始挖洞躲避美軍鋪天蓋地的炮火， 這種單人防炮洞形如貓耳，它當時就有了三十年後在中越老山戰場再次響亮起來的名字——“貓耳洞”。
美國人的炮火越猛，中國士兵們就把洞挖得越深，左挖右挖，相鄰的洞子連起來了，就成了馬蹄形坑道。
最先覺察到坑道工事巨大戰略價值的中國高級將領是“三楊”之一的楊得誌。中國軍隊著名戰將楊得誌此時任誌願軍副司令員兼十九兵團司令員，他得知前線情況時十分焦急。
由於強度極大的火力殺傷，防守開城以南吉水裏地區的六十五軍傷亡很大。為解決陣地前沿出現的問題，楊得誌上將偕政委李誌民上將冒著敵炮火視察了六十五軍。
六十五軍軍長肖應棠是員虎將，但此時情緒很沮喪：“這兩天打得不好，部隊損失很大！”肖應棠說到傷亡情況時差點掉了眼淚。
楊得誌拍拍額頭：“你打我，我讓你打不著；我打你，就要把你打死。現在的問題是，先想辦法不讓敵人打著，再解決把敵人打死的辦法，這方麵我希望你們多想想，多談談。”
六十五軍是聶榮臻元帥華北野戰軍的一支功勳部隊，好些幹部參加過解放戰爭中第一次大城市攻堅戰——石家莊戰役。
楊得誌對這些老兵們提起了那次戰役：“這個戰役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困難是第一次打攻堅戰，攻克有堅固設防工事的大城市。”
老兵們靜靜地聽著。
楊得誌邊整理思路邊緩慢地說道：“為克服這個困難，我們采取了構築進攻出發工事的辦法，把大部隊運動和囤積在敵人沒有發現的戰壕和坑道裏，突襲敵人，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思路就這樣被打開了。
肖應棠軍長站起身：
“最近發現戰士們為了防炮，有的在陣地背麵挖了防炮洞，效果不錯。”
“很好。”楊得誌繼續鼓氣：
“要認真總結經驗，加強指導，不斷激發戰士們的創造性。我們的戰士是能夠創造奇跡的。”
李誌民上將雖然搞的是政工，卻是個軍政雙全的將才。他也插話了：
“跟小日本打仗的時候，我們就在冀中開展過地道戰。沒有地道的地方，我們就在防禦陣地挖好掩體，既能觀察敵人，又能暗中射擊。現在我們把過去的經驗，結合朝鮮戰場的具體情況，加以利用和發 展，豈不更好？”
楊得誌高興得一拍桌子：“百聞不如一見，上前沿陣地去！”
肖應棠嚇壞了，讓兵團司令政委上前沿，萬一出事怎麼得了。但他又怎麼攔得住楊得誌呢？
一大群中國高級將領貓著腰衝上了前沿，槍彈不時劃過他們身邊，炮彈遠遠近近地爆炸著，楊得誌看到整個高地上被炸得一棵樹也沒剩下：
“偶爾碰到一兩個樹樁，隻有一二尺高，上麵也是彈痕累累。”
一個四川籍連長神氣活現地帶著將軍們參觀了他的連隊挖出的一人多深的戰壕和防炮洞，這個連隊的戰士們已經開始將幾個洞連在一起，形成小坑道，可以多藏幾個人。
連長介紹道：“美國龜兒打炮，我們躲到這防炮洞裏去；龜兒炮火停了，我們再到戰壕裏去。”
楊得誌哈哈大笑，他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上將一伸大拇指：
“川耗子果然了得，很好，還可以沉住氣，等敵人靠近了再開火，這樣可以多殲滅敵人。”
李誌民又想起他打日本人的地道了：“再挖深些行麼？挖通它，連起來，形成一個地道網。再多搞幾個射孔和Ｍ孔，掩護自己，消滅敵人！”
四川連長大受鼓舞：“要得要得，馬上就幹！”
楊得誌回到兵團部不久，六十五軍的報告就到了，說幹就幹的戰士們一起動手，將單個掩體連在一起，組合成一條條巨大的坑道，大的已經可以容納一個連了。曾經被美國炮兵打得高喊“寧攻三個山頭 ，不守一個山頭”的幹部戰士們現在情緒高極了，對堅守陣地、依托坑道打擊敵人充滿了信心。敵軍打炮，戰士們進洞隱蔽；步兵衝擊，戰士們衝出殺敵。現在部隊傷亡率已急劇下降，美國人在陣地前 除了扔下大片死屍外一無所得……
楊得誌立刻將六十五軍的坑道防禦工事向誌司彙報，敏銳的彭德懷高興極了。這個從士兵幹起來的中國統帥對戰場太熟悉了，憑直覺，他也知道誌願軍地麵部隊終於找到了對付美國人火力優勢的最佳辦 法！
坑道終於解決了中國軍隊怎樣在美國人絕對優勢火力下生存下去並消滅美國人的最重要問題。有了這種坑道，美國人打炮扔炸彈，中國士兵都鑽進洞子，根本傷不著。美國人火力轉移，步兵衝擊時，中 國士兵再躍出坑道反擊敵人，論步兵戰鬥力美國人是中國人的對手嗎？戰鬥結果可想而知。六十四軍一個連利用馬蹄形坑道，一天內不但抗住了美軍三萬發炮彈和幾百枚炸彈的轟擊，還擊退敵步兵二十 一次進攻，殺傷美韓軍七百餘人，自己隻傷亡了二十一人，平均每擊退次進攻隻傷亡一人。
彭德懷立刻向全軍動員，在各個防守要點上都要修築坑道工事。李奇微秋季攻勢剛一結束，幾十萬中國士兵們開始揮鎬舉錘、興高采烈地向石壁和土地開戰了……
“守住陣地看來沒多大問題了，第六次戰役計劃可以取消了。”
彭德懷定下了決心。
十月二十二日，李奇微秋季攻勢以失敗告終。十月二十九日，彭德懷正式通知各部，十一月至年底，不準備進行全線大反攻戰役。誌願軍終於徹底實現了從運動戰向陣地防禦戰的轉變。
毛澤東笑著對周恩來說道：“我們方麵的問題，最初是能不能打，後來是能不能守，現在看來都能解決了。”
粉碎美軍夏秋攻勢給中國軍政領導人帶來了無比信心，我軍攻能破敵防線，守能挫敵進攻，仗打到這份上至少也是個和局！
中共中央決定恢複從抗美援朝起已停止的部隊精簡複員工作，全軍總數準備從六百一十一萬人在一年半內精簡到四百萬。朝鮮戰場上的現狀讓中國高層放心了。
中國人的幸福就是美國人的痛苦，現在，戰場上打不贏，美國人隻好又放下機關槍、大炮來談判了……
十五
李奇微想用夏秋攻勢取得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但夏秋攻勢打完後，連他的上司布萊德雷五星上將都在譏笑他：
“用這種戰法，李奇微至少要二十年光景才能到達鴨綠江。”
李奇微自己也有些清醒了，不過他後來才肯承認這一點：“對當時軍事上的實際情況有著清醒認識的人，沒有誰會相信憑我們手中的這點兒有限的兵力能夠贏得什麼全麵勝利。”
他還想國內增兵，但此時美國國內地麵部隊兵力的三分之一以上都用在了朝鮮，再也難以給他派來新部隊了。
戰場上的失敗更使美國國內反戰情緒空前高漲，連最好戰的美國國會也認為總的形勢並無明顯改善，不值得付出如此重大的傷亡。無可奈何之下，一九五一年十月二十五日，在汶山和開城之間的板門店 新會址，美國人又坐下來和中朝方談判了。
雙方都在試探對方下一步的招數，美國代表霍治再次提到自己的“海空優勢”。
解方良言相勸：
“我勸你還是不要再談那套刺激感情的什麼補償論吧！如果一定要談，那麼地麵部隊的優勢就不需要補償？現在的問題是，你們不同意以三八線為軍事分界線，我們決不能接受你方的無理主張，難道我 們就這樣僵持下去，無所作為嗎？”
理屈詞窮的霍治隻好提出了一個別開生麵的建議：“我建議我們現在丟硬幣，各自選擇一麵，以丟硬幣的結果來確定誰先走下一步。”
霍治的建議以後成為世界外交史上著名的笑柄。
為了不讓對方拖下去，十月三十一日，中朝方麵提出一個就地停戰、稍加調整、確定軍事分界線的方案。
為了壓迫對手接受我方條件，彭德懷一聲令下，中國軍隊六個軍開始了局部反擊。經過五次戰役的挫折和夏秋兩季的防禦戰之後，中國軍隊再次向聯合國軍進攻了。
隻是，這次持續一個月的攻擊僅僅是依托陣地進行的戰術性攻擊，這種硬打硬、麵對麵的強攻是最能體現一國軍隊真實戰鬥力水平的。局部反擊一開始，人們便驚喜地看到，以往隻靠步兵攻擊的中國軍 隊變了，他們已經能打現代化的多兵種協同進攻戰了。
十六
漆黑的夜色中，一個名叫莫性才的中國排長帶著三名士兵在朔（寧）漣（川）公路上搜索前進。這條公路上到處是蜂窩似的彈坑，路寬僅三米多，莫性才回憶說：“比爬山還難。”
借著敵機照明彈的亮光，四名中國官兵在驛穀川冰涼的河水中趟來趟去，測量水深，標誌通道，忙完之後又繼續悄悄爬上驛穀川南岸，向對麵的高山摸過去，記下了沿途的土坎和彈坑，一直摸到聽見美 國騎一師的士兵們嘰裏呱啦的英語聲時，他們才停止前進。
讓人吃驚的是，這四名膽大包天的中國官兵居然不是偵察兵，而是中國坦克二團的四名裝甲兵，他們是專門來查清進攻道路的。
十一月四日是讓聯合國軍大吃一驚的一天。一向在夜間發動進攻的中國軍隊居然在明亮的陽光照耀下，對據守馬良山的英國二十八旅一個營發動了強攻！
六十門中國火炮一邊摧毀英軍工事，一麵與美英炮兵展開對轟，壓製了敵方炮火；十多輛中國坦克轟隆隆開到前沿陣地，對英軍火力點進行直瞄射擊，一發發低彈道的坦克榴彈鑽進英軍火力點射孔，將 大不列顛最優秀的子民們炸成碎末；美國飛機趕到救援轟炸，迎頭碰上的是無數顆高射炮彈，幾十門中國高炮已布成嚴密的防空火網掩護著進攻地域的上空！哎呀，六十四軍三個營的中國步兵們看得嘴 都合不攏了，我的天，身經百戰，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麵！
不要說他們，連觀戰的中國將軍們都瞪大了眼睛，這可是中國軍隊進入朝鮮戰場以來第一次組織步、炮、坦、工諸兵種協同作戰！
嘹亮的衝鋒號吹響了，三個營的中國步兵士氣大振，呐喊著殺上了設防嚴密的馬良山，僅僅四個小時，一個營的英軍士兵全軍覆沒。這是多麼巨大的變化，在此前幾個月，一兩個師的中國軍隊還常常攻 不下隻有臨時野戰工事的一個營美英軍。
大吃一驚的英國人匆忙調兵反擊，又白搭上幾百條性命後才震駭萬分地罷了手。這就是著名的馬良山戰鬥。誌願軍以一千六百九十四人的傷亡代價斃、傷、俘英軍一千七百四十人，這次戰鬥標誌著中國 軍隊的作戰水平已經進入初級現代化戰爭階段了。
美國人剛聽到英國人反映的戰況時不以為然，像那樣能打諸兵種協同作戰的中國軍隊隻怕還不存在呢！
笑聲未畢，馬良山之戰當夜，騎一師一個整營在築有現代化鋼筋水泥工事的正洞西山也被中國四十七軍吃掉了！
十一月四日天剛黑，幾輛中國坦克、自行火炮沿著那個名叫莫性才的坦克排長偵察出的道路馳向正洞西山。幾輛鐵騎闖過雷區和炮火封鎖線潛行六公裏，和另一路的中國重型坦克連一直拱到了騎一師七 團一營的鼻子底下，還未被美國人發現。
當夜二十二點十分，無數顆火箭炮彈從中國陣地後方劃著火紅的拋物線落在正洞西山上，這座山立刻被炸成火海。
十一輛中國坦克隨即掩護著十一個連的中國步兵發起了排山倒海的攻擊，坦克炮彈為衝鋒步兵掃除著前進道路上的美軍火力點，步兵工兵用爆破筒炸藥包將上百個碉堡送上了天，美國人再也頂不住了， 嘩地退下陣地想找條活路。晚了，兩翼被包圍了……
美國王牌騎一師一個步兵營就這樣被全殲在正洞西山上，而騎一師總共也才九個步兵營。
美國人也像白天的英國人一樣被中國軍隊的攻擊震駭了。中國人真的會打現代化戰爭了！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裝備精良、得到大量空地火力支援、有堅固防禦陣地的王牌營被全殲，這是同中國軍隊交戰 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騎一師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當即調了一個加強營奪回陣地，三十多輛坦克和二十多架飛機掩護著上千名步兵撲向正洞西山。但是，阻止美國人進攻的再也不僅是中國步兵的手榴彈和子彈——大批的炮彈 呼嘯著飛過來將美軍進攻隊形炸了個七零八落。緊接著，令人瞠目的景象出現了，一批嚴密偽裝的中國坦克在光天化日下衝上陣地，將兩輛美國坦克打得渾身冒火。一向肆無忌憚的美國坦克兵驚呆了， 中國人居然打起了裝甲對戰，嚇得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