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連的戰士沒有給師團首長丟臉，他們的機智壯舉甚至被敵方每一本記敘那場戰鬥的書籍宣揚。
在夜幕中，勇士們擺成整齊的戰鬥隊形向雲山城走去。美軍果然迷惑了，以為這是一支退下來的南韓部隊。在進雲山的必經之地三灘川大橋，膽大包天又機智無比的中國戰士還滿麵笑容地同嚴密設防的 美軍士兵握手，讓美軍士兵深深感受了美韓友誼的溫暖。就這樣，一整個中國連隊邁著正步昂首闊步走進了雲山城。
“一個連的士兵縱隊沿著通往龍山洞的幹道上嚴肅而整齊地接近南麵。警戒該橋的美軍士兵可能認為他們是南朝鮮軍隊，沒有查問就讓其通過了，因為他們是堂堂正正、十分肅靜地走過來的。”美軍戰 史心酸而又不無讚揚地寫道。
過了橋四連幹了些什麼呢？美軍戰史繼續寫：“縱隊通過橋之後一直在幹道上北進，不久接近了營部，突然吹起了軍號，開始一齊向營部襲擊。中國人胡亂開火，不斷向車裏扔手榴彈、炸藥包，車被打 著了。可指揮所周圍有些分隊還在狐洞或隱蔽工事裏呼呼大睡……其中一個士兵以後回憶說，醒來時仗早已打響了……有人叫醒我後問我有沒有聽見一群馬在奔騰嘶鳴……轉眼間我們的駐地就被打得千 瘡百孔……當我聽見遠方的軍號聲和馬蹄聲，我以為我還在夢鄉。敵人仿佛騰雲駕霧，從天而降，人影模糊不清，他們見人就開槍，甚至用刺刀捅！”
就這樣轉眼之間，拉下偽裝的四連變了臉，把雲山城變成了美軍的屠場。一顆手榴彈飛進美軍營部，營長奧德蒙德少校立刻重傷，渾身上下插滿了彈片。有個戰士氣鼓鼓地衝進美軍指揮所院內，麵對一 群不知所措的美國兵大叫：“老子才是王牌！服不服氣！不服氣再打！”說完對天就是一梭子，這群美國兵聽不懂中文，聽懂了槍聲，連忙舉起了雙手。一個名叫趙子林的副班長看著被他炸毀的美軍重 坦克笑彎了腰，他看到那輛坦克被炸毀後，由於慣性又前衝壓扁了一輛吉普車，車上幾名美軍被冰冷的鋼鐵擠成了肉醬。
隨著四連中心開花，三十九軍主力部隊一齊從四麵八方擁進了雲山城。三四八團神兵天降，一舉攻占了西迂洞路口，封鎖了美軍南撤通路。他們還攻占了雲山機場，開創了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惟一的戰 例——繳獲了四架美國飛機（天亮後又被炸沒了）！
到淩晨時分，美軍第八團戰鬥隊全麵崩潰了。第八團的士兵們有的逃向深山，有的往南飛跑。但噩夢還沒有結束，到處都有堵截他們的中國士兵。在雲山以南十五公裏的公路口，一支誌願軍分隊衝到美 軍車隊中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一個名叫趙順山的戰士對著擊傷自己戰友的美國兵就是一鎬頭。
“敵人用兩手抱住腦袋也救不了他，我的洋鎬穿過他的手背，整個刨進他的腦袋裏！”趙順山晚年回憶起當時的血戰仍是熱血沸騰：“這就是我的出國第一仗，這一仗我真正試了試美國人的斤兩，所謂 的‘王牌’不過如此，勝利永遠是我們的！”
眼看著騎八團被殲，被王扶之堵住的騎五團拚命進攻，以圖救出兄弟團隊。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和騎一師師長蓋伊均親臨前線督戰。騎五團團長約翰遜上校精神大振，親自披掛上陣指揮衝鋒，當即被一 顆中國迫擊炮彈撕得四分五裂……
米爾本軍長久久凝視著幾公裏外的誌願軍陣地，鐵青著臉下令：“我命令部隊放棄進攻，立即向南撤退。”
蓋伊師長大驚失色，欲待爭辯，米爾本擺擺手：“我明白你要說什麼，我和你們一樣痛恨這個決定，但我對此承擔責任，這是我一生中做出的最讓我心碎的決定。”
米爾本軍長說完就揚長而去，留下不停拭淚的師長蓋伊。眼淚流幹後，蓋伊嗚咽著說：“執行命令，讓第五團撤出戰鬥，願上帝保佑他們！”
曆史記下了這一刻，這次戰鬥是中美兩軍第一次交手。在中國王牌軍三十九軍和美國王牌軍騎一師的決鬥中，三十九軍大勝。他們斃傷俘美軍一千八百人，擊落飛機三架，繳獲飛機四架，擊毀繳獲坦克 二十八輛，汽車一百七十輛，火炮一百一十九門。這次戰鬥是美國騎一師在其輝煌的軍史上第一次慘敗，其騎八團第三營被全殲。十一月六日，美國陸軍被迫撤銷了這個營的番號（被撤銷番號是任何國 家、任何部隊最害怕的恥辱）。幾十年後，一個參加過雲山之戰的美國軍官在接受采訪時仍心有餘悸：“雲山？我的上帝，那是一次中國式的葬禮！”
主導此次葬禮的彭德懷哈哈大笑：“從沒吃過敗仗的美國常勝師——騎一師這回吃了敗仗，敗在我們三十九軍的手下！”
雲山之戰是中國軍隊首次以極端劣勢裝備打敗美軍的一個模範戰例，它被日本陸軍自衛隊幹部學校專門收入《作戰理論入門》一書，具有國際性的影響。
十二
在三十九軍打響雲山之戰的時候，四十軍也發起了凶猛的反攻。他們捉住了美國二十四步兵師的少校情報科長，還繳了兩件洋玩意兒：一根圓溜溜又短又粗的鐵管子和一根屁股像個喇叭、炮彈身上長了 許多眼的怪炮。這兩樣東西從團、師、軍，一直逐級送到誌司總部都沒人認識，隻好送回四川綿陽一個兵工廠。專家們認出來了，這就是“巴祖卡”火箭筒和無後坐力炮。這兩種新型反坦克兵器立刻被 大量仿製並迅速裝備誌願軍部隊。很快，中國的新型八十九毫米火箭筒和無後坐力炮在朝鮮戰場上大顯神威，擊毀了許多美軍坦克，為一年後在文登裏粉碎美軍“坦克劈入戰”立下大功。
在三十九軍、四十軍的勝利消息讓誌司將帥興奮不已的時候，三十八軍又一次讓彭德懷失望了，這支王牌軍居然第三次誤了軍機，又沒有切斷美軍的退路。
十月三十一日，三十八軍攻占了新興裏、蘇民裏，在三十九軍雲山打響時，他們向球場方向衝去，力圖從側麵插入第八集團軍身後。隻要他們能衝到軍隅裏、價川，整個清川江以北五萬敵軍就會被彭德 懷包餃子。可惜由於地形生疏，饞慌了的幹部、戰士們又戀戰，直到十一月二日三十八軍才趕到了院裏，而此時沃克發現右翼已全部被擊潰，中國人已向左翼美英軍背後抄去，嚇得於十一月二日淩晨開 始全線撤退，三十八軍終於未能完成斷敵後路的任務。彭德懷聞訊勃然大怒：“梁興初呀梁興初，我絕對饒不了你！”三十八軍是在他的老部隊底子上發展起來的，這就令治軍極嚴的彭德懷更加惱火： “告訴三十八軍，繼續給老子往前打，拿下飛虎山，攻擊軍隅裏！”
彭德懷氣得連“老夫”都不稱，改稱“老子”了。
十三
範天恩，一九五○年任團長，率部參加韓戰。第一戰役中，指揮僅有短兵器的一個團（政委趙霄雲）穿插到聯軍第九軍後方，搶占飛虎山，威脅第九軍補給總站軍隅裏。後受聯軍南韓第七師及美五團一 部在大量空炮戰車支援下的反撲，堅守五晝夜，主動脫離敵軍，於是成名。
日本人在《朝鮮戰爭名人錄》中如是記載了一名中國團長。二○○二年一月十二日，前中國軍隊總參作戰部副部長範天恩去世，享年七十九歲。接受命令拿下飛虎山時，範天恩正是年富力強，可這位以 作戰凶悍、足智多謀聞名三十八軍全軍的虎將也感到累得受不了。他在接受楊大易師長命令的時候唯一的一個要求是：“讓我睡一會兒！”楊大易驚奇地看到範天恩說完這句話就站著睡著了。範天恩已 經四天四夜沒合過眼了！楊大易含著眼淚搖醒了範天恩：“把對麵的飛虎山立即給我拿下來！”
雙眼血紅的範天恩親自偵察了飛虎山敵軍部署，於十一月四日拂曉，帶領幾天沒吃過一口糧食的三三五團官兵們借著雨霧擊垮了南韓七師，拿下了飛虎山。
範天恩一登上飛虎山山頂便立刻下令：“派一個營向前麵的軍隅裏攻擊！”飛虎山是軍隅裏和價川的最後一道屏障。價川和軍隅裏是交通樞紐，軍隅裏還是聯合國軍北進的補給總站，拿下軍隅裏，聯合 國軍的後路就被截斷了。
撞向軍隅裏的一個營立刻就被彈回來了，守衛軍隅裏的敵軍比攻擊部隊要多得多。沃克已經發現了這個巨大的缺口，一邊向清川江以南撤退，一邊調來美二師掩護軍隅裏。
攻擊的失利讓範天恩怒氣衝天，他立刻命令加派一個營攻擊軍隅裏，隊伍還沒有出發，師部的新命令到了：停止攻擊，就地防禦。
誌司指揮所裏，彭德懷痛心疾首。聯合國軍仗著機械化跑得快，一兩天間就全部逃到了清川江以南，範天恩的行動已經失去了意義。
現在，一個新的戰略計劃開始在他腦海裏構思，那將是一個能徹底扭轉朝鮮戰局的構思，這個構思還需要範天恩團死守飛虎山頂住敵軍，以贏得重新部署時間……
範天恩率全團官兵以血肉之軀頂住了美韓軍數百門大炮、上千架次飛機狂轟濫炸和兩個師敵軍的無數次攻擊，餓得啃石頭充饑的中國士兵們整整五天五夜沒讓敵軍前進一步。陣地上，一位戰士犧牲之前 不是念叨家人，而是反反複複說著一句話：“我們是誌願到朝鮮來打鬼子的，我們是誌願到朝鮮……”
打到最後一天，飛虎山全線進入肉搏戰。團隊不但人沒飯吃，而且連槍炮也沒彈藥了，現在隻有刺刀、工兵鍬、石頭和牙齒了。欺負三三五團沒有彈藥，兩個師的敵軍肉搏一陣就退到二十米外喘口氣再 衝上去，就這樣還是沒有撬動三三五團的陣地。
這時師長楊大易下令：“撤出飛虎山陣地，後退三十公裏！”
殺紅了眼的範天恩怒吼：“再退就是鴨綠江，拚死拚活沒讓敵人前進一步就撤退！不幹！”
“立即執行命令！”楊大易也開始怒吼。他也憤怒極了，美國飛機空襲了他的司令部，在這次空襲中，他犧牲了整整二百三十名官兵，他的心裏也在流血：“為什麼要撤退，為什麼要撤退……”
十四
就在西線血戰的同時，四十二軍兩個師在東線利用險要地勢，打得南韓首都師抱頭鼠竄。雲山之戰開始的前一天，第十軍指揮官阿爾蒙德少將命令戰鬥力比騎一師更強的美國海軍陸戰一師接替南韓首都 師的進攻。
“等你們把這一帶掃蕩完畢，韓國軍隊就會接替你們，然後我們就把美軍撤出朝鮮。”
美國海軍陸戰一師，這支以後被中國軍隊認為是朝鮮戰場上戰鬥力最強的美軍部隊的軍官的確素質極高，聽了阿爾蒙德一番大話，軍官們竟無一人應聲，阿爾蒙德深感不快。
陸戰一師的軍官們是清醒的。師作戰處長看著地圖不寒而栗，他們與西線第八集團軍之間相距八十公裏，相互之間連地麵巡邏聯絡都沒有，而前進道路上隻有在無數險峰峻嶺中穿過的一條山間公路，公 路兩側盡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阿爾蒙德居然命令他們就這樣一頭鑽進耗子籠！
固執的阿爾蒙德聽不進任何意見。長期當麥克阿瑟的參謀長，阿爾蒙德變得和麥克阿瑟一樣可惡！陸戰一師的軍官們相對歎息。
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見軍長的決心不可動搖，隻好退而求其次：“那麼讓我們在下碣隅裏修一個機場，好得到補給，撤出傷員。”
阿爾蒙德非常驚奇：“怎麼會有傷亡？”
“他甚至不承認會有傷亡，這就是你麵臨的局麵。”師長史密斯戰後悲傷地回憶。
這個機場以後撤回了四千五百名傷員，救了陸戰一師的命。
奉命打前鋒的是陸戰七團，團長利茲伯格上校是個人物，在美軍中號稱“飛毛腿利茲伯格”。他非常警覺。在出發那天晚上，他居然聳人聽聞地告訴本團軍官：“夥計們，我可以預料肯定會遇到中國軍 隊。我們很快就要參加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序幕戰了！”
不過警覺也沒有用，黑夜是中國軍隊的。雲山打響的當夜，第七團遭中國軍隊夜襲，利茲伯格成了往回跑的飛毛腿，美國人自己也稱：“他們四處逃命的速度是驚人的。”
可惜天亮得太快了，白天是美國人的。太陽一出來，利茲伯格又在空軍掩護下重新集結夜裏被打散的部隊，然後靠著強大的空地火力掩護攻擊四十二軍的陣地。隻是除了飽嚐一頓中國手榴彈外，什麼也 沒有得到。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刁鑽古怪，居然拿對付日本人的一套對付美國人，他發現那些套路很管用。
吳瑞林命令工兵在公路兩側的山縫裏塞上幾百公斤烈性炸藥，等美國人來了後用電話機起爆，結果一氣炸掉了美軍五輛坦克，炸傷八輛（以後在第四次戰役中，四十二軍工兵引爆的炸藥掀垮了半個山， 幾十萬噸碎石壓扁了二十多輛美軍坦克，還有二十多輛被炸毀炸傷，死掉的美軍士兵不計其數）。吳瑞林就靠這些以後得到毛澤東當麵表揚的稀奇古怪的戰法和誌願軍官兵高超的戰術戰技，攪得美國最 精銳的陸戰一師日夜不得安身。
十一月二日，打仗老鬼一般的一二四師副參謀長郭寶恒出了個主意：“陸戰一師就是靠著炮兵火力厲害，傲慢得很，工事不挖不說，還在駐地打撲克酗酒，連放哨的都時常溜進屋子賭兩把，夜襲打炮兵 去！”
師長蘇克之、政委季鐵忠、軍長吳瑞林都點了頭。
當夜，郭寶恒指揮四個營分三路向陸戰一師幾處炮兵陣地摸過去。
兩路打了夾生仗。
一營大貪，不等二營跟上就衝上去搶了十多門炮，可惜美軍人多又搶回去了，天快亮的時候氣惱不已地溜回了陣地。
二營碰到了鬼，耽誤了戰機。尖刀班摸到前沿時看到三十多個美國兵橫七豎八躺在睡袋裏打呼嚕，千載良機呀！尖刀班撲上去要動刀子，忽然全部嚇呆了，露在睡袋外的美國腦袋是黑色的！
“有鬼啊！”一個迷信思想還挺重的中國士兵呆立半晌後，扔下刀子邊叫邊往回狂奔，一個班都跟著跑回去了。副營長趙繼森大怒：“就是真的有鬼，也得給老子拿下高地！”
再撲上去鬼已經醒了，雖然這夥美國黑人士兵真的成了鬼魂，但天也快亮了。中國士兵們用毛巾沾上雪水去擦那些黑鬼的臉，研究那黑色是不是塗上去的，開了眼界之後也趕緊溜回去了。
隻有一路殺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三營營長邢嘉盛率部直撲美軍縱深。他親自過河偵察敵情，發現美軍一個炮兵營將二十多門炮、十多輛坦克扔在河灘上不管，都躲在帳篷裏睡大覺賭博。幾十個帳篷連在一起不說，還都點著電燈。幾個 懶洋洋的遊動哨居然人手一瓶酒，時時灌一口。邢嘉盛氣得笑起來：“有這樣打仗的狗雜種嗎？”
那還有什麼可說，整個營全部進了美軍警戒區都沒被發現，瞬間手榴彈聲響成一片，接著一個班撲一個帳篷，幾十頂帳篷瞬間一起飛上了天，二十多門炮和十多輛坦克都成了火球，僥幸活著的美國兵死 的死逃的逃。邢嘉盛正準備全殲敵人時，又一個營的敵人坐汽車開坦克趕來了，三營反被截斷後路，兩方混戰一陣，天也亮了。邢嘉盛率部搶先占了一個高地固守，順手還帶了三十多俘虜上山。趁美軍 包圍圈還未合攏，這個虎膽營長又派了一名戰士帶口信衝破火網回到團部，請示郭寶恒固守還是突圍。師作戰參謀曹大林帶了十多名精幹的戰士一路打了六次小仗，從美軍一個僅有三十米的間隙中穿過 去找到三營。他不但給邢嘉盛送去了突圍的命令，還送去了三名新俘虜。
三營正要突圍，又有兩個營的美軍乘一串汽車趕到。邢嘉盛窺破敵軍破綻，趁增援美軍還未下汽車，竟在包圍圈中率兩個連旋風般地撲下山去，殺上公路，一陣猛衝猛打，二十多分鍾又捉了三十多個俘 虜，擊毀兩輛吉普車，四十台卡車，斃敵一百三十繳槍六十，還背回兩部電台。打完這一仗，邢營長又衝回山上固守。接連吃虧的陸戰一師惱羞成怒，派出幾十架飛機在三營頭上盤旋。可美軍飛行員卻 不敢投彈，敵我兵力已是犬牙交錯，隻能無奈地看著地麵上雙方互相殺來殺去。一旦離開空炮火力，美國軍隊的缺點暴露無遺，最精銳的陸戰一師的步兵也和中國一個普通步兵營的戰士的單兵戰鬥力差 了不止一個級別。
打到中午，四個營的美軍仍對三營無可奈何，被師長蘇克之稱為不好惹的人物——邢嘉盛非常的機智，他知道隻要一撤，和美軍步兵脫離接觸，天上幾十架美機就會扔炸彈，於是幹脆給美國步兵上起了 戰術課。推來殺去打到下午三點鍾。天快黑了，美國飛機也看不到了，邢嘉盛一頓軍號一吹，集中火力往東猛打。美軍四個營一窩蜂撲過去，那裏卻隻有中國軍隊一個排！三營主力偷偷從西南方向撤出 了戰場。
大怒的美國兵回頭要追，這個擔任掩護準備犧牲的排趕緊也撤了！
三天以後，邢嘉盛率部返回，一個大功正等著他呢！
就這樣，四十二軍連續激戰十三個晝夜，白天頂晚上攻，十萬敵軍被他們磨得沒了脾氣。仗正越打越過癮的時候，十一月七日命令來了，陣地交給剛上來的華東宋時輪九兵團，四十二軍撤到西線去。
十一月七日，誌願軍第一次戰役在打了十三天後勝利結束，中國軍隊以一萬人傷亡，不成建製地消滅了敵軍一萬五千，大部分是南韓兵。
取得抗美援朝第一次戰役勝利的中國軍隊莫名其妙地開始全線後退了。隻有兩支由中朝聯合組成的小部隊除外。這兩支各有約兩個營兵力的部隊正拚命鑽向敵後。不久又會到熱帶雨林去幫助越南人民軍 打法國人的一二五師副師長茹夫一領導其中的一支遊擊隊，他們的主要任務除了破壞敵人後方收集情報外，就是找到從南麵退回來的人民軍主力部隊。兩支部隊在敵後創造了無數驚心動魄的戰鬥故事， 最後終於找到了人民軍北撤回來的二軍團兩萬多人。會師時，又發生了一件傳奇。茹夫一驚喜地看到，他苦苦尋找的這支人民軍英雄部隊的指揮官——人民軍二軍團參謀長，正是他在國內曾經同生共死 的老戰友、中共黨員蘆哲。而蘆哲甚至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中還保存著他與茹夫一的合影。兩人頓時緊緊擁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消息傳回，金日成和彭德懷驚喜萬分，兩萬多人民軍主力哪……
全線後撤的誌願軍將士們都迷惑了，彭老總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啊？打了勝仗幹嗎要撤？
中國人為什麼會後退？隻有麥克阿瑟“聰明”，他知道“答案”。
“中國人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麵對彭德懷挖下的巨大陷阱，他神氣活現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十五
許多年後，美國陸軍戰史學家貝文·亞曆山大痛心疾首地寫道：“中國軍隊第一階段攻勢已向麥克阿瑟以及參謀長聯席會議發出了極其嚴厲的警告，其攻勢迅猛果斷，規模之大，令人驚訝。中國人曾威 脅說，如果美軍向前推進的話，他們將給予迎頭痛擊。他們已經將這種威脅付諸行動，美軍統帥部竟然無視這一警告再入虎穴，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中國軍隊入朝第一仗就給了美國人一個痛擊，而美國人居然無動於衷，他們認為隻是有幾千名中國的民間誌願者在幫金日成打仗而已！所有的美國軍政要員很快就要為這個判斷痛悔不已了。
在汗牛充棟的回憶錄中，美國軍政要員們一致指責是麥克阿瑟導致他們判斷失誤，以致美國陸軍吃了有史以來的最大敗仗。參聯會主席布萊德雷眼淚汪汪地說：“他總認為我們是一群毛孩子。”但說句 公道話，麥克阿瑟固然眼睛長到頭頂上，美國的要員們卻也是瞎子，他們閉起眼睛拒絕承認中國出兵這個殘酷的現實，比他們後來痛罵的麥克阿瑟也好不到哪裏去。
貝文·亞曆山大同樣把他們也諷刺了一頓：“盡管他們一個個說得頭頭是道，但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以避免災難的發生。”美國作家約瑟夫·格登則挖苦得入木三分：“五角大樓的主要罪過是膽小怕事， 參謀長聯席會議在麥克阿瑟麵前就像學校的男孩子在城裏遇到街頭惡霸一樣怕得發抖。”
英國人和法國人比較清醒。麵對中國出兵的事實，他們警告：“局勢有爆炸性的危險。”美國人充耳不聞，美國的軍政機器就這樣一步步向彭德懷的陷阱裏邁去……
十一月四日，中國軍隊在戰場上有意減緩攻勢時，麥克阿瑟在致參謀長聯席會議詢問有關中國幹涉的複電中信誓旦旦地擔保：“有許多合乎邏輯的理由證明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而且還沒有得到足夠的 證據說明（中國出兵）這種可能性在目前是站得住腳的。”
麥克阿瑟最後的結論是：“我建議不要倉促得出不成熟的結論。我認為應等到掌握了更全麵的軍事事實後再做最後的結論。”
麥克阿瑟的情報處長、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兼中國通威洛比將軍則自信地說：“我早就看穿了他們的手法，我預料他們會這樣做的，我早就說過，北京無非是虛張聲勢。”
有了麥克阿瑟中國沒有出兵的保證，杜魯門和華盛頓的要員們放心了。他們不喜歡麥克阿瑟，但絕對迷信麥克阿瑟的軍事才能。但僅僅一天後，麥克阿瑟把他們眼珠子都氣紅了。麥克阿瑟甚至都不報告 就又要去招惹中國人，他要去炸鴨綠江大橋！
十一月五日，麥克阿瑟招來了遠東空軍司令斯特拉邁耶中將：“喬治，去把鴨綠江大橋幹掉，把你的全部能飛的東西都派上北朝鮮的天空，狠狠地炸上兩個星期。隻要戰鬥機組飛行人員一息尚存，就得 飛行！去摧毀敵人的全部交通運輸和一切設施，工廠、城市和村莊。”
這位美國空軍中將知道參聯會已有禁令——絕對禁止轟炸靠近滿洲邊境五英裏之內的一切目標。他謹慎地向麥克阿瑟提到了這一禁令，結果得到的是麥克阿瑟的怒吼：“我是戰場指揮官，我是聯合國軍 總司令！對於我的任何下屬，我所有的要求隻有四個字——執行命令！”
斯特拉邁耶中將知趣地敬了個軍禮。
到了第二天，麥克阿瑟才兒戲般地向五角大樓提到了這一計劃，此時，遠東空軍的一千多架戰鬥機已經裝油載彈要升空啦。可憐的斯特拉邁耶中將僅僅在機群起飛前三小時，才敢向華盛頓的空軍參謀長 範登堡上將作了報告。
華盛頓接到麥克阿瑟的報告立刻一片混亂，轟炸鴨綠江大橋不是鬧著玩的，那橋從國際法上講有一半是屬於中國的，它是一座界橋！
電話鈴聲在華盛頓響來響去，艾奇遜甚至一直把電話打到正在老家密蘇裏州獨立城度假的杜魯門那兒。兩個小時後，參聯會的答複到了麥克阿瑟手中，麥克阿瑟看到參聯會重申了五英裏禁令，還詢問他 炸橋的原因。
“這幫蠢貨，我當初就不該讓他們從西點畢業。”麥克阿瑟邊看電報邊搖頭。
接著，或許是腦中的梅毒病菌又發作了（麥克阿瑟私生活紊亂，身患嚴重的梅毒，雅號“梅毒司令”。他死後，一些崇拜者認為可能是梅毒病菌侵入他的腦部才使其晚年如此乖張），麥克阿瑟腦後的反 骨大動了。
他先慷慨激昂地向記者們發布了一項公告：“共產黨不宣而戰，讓異國共軍跨過鴨綠江進入北朝鮮，犯下了有史以來最令人生厭的違反國際法的罪行！”
接著，他立刻又以“火一般的激情，像大學生一樣”，向華盛頓提出了最嚴重的抗議：“大量的人員和物資正經過鴨綠江上的所有橋梁從滿洲源源不斷地運來，這一行動不僅危及了我指揮的部隊，而且 使我麵臨著被全殲的危險……製止敵人這一增援的惟一辦法就是摧毀這些橋梁，並使支援敵人進攻的所有北部地區的設施受到我空軍的最大破壞……在我提出最嚴重抗議的同時，我將暫停這一襲擊，並 執行你們的指示……由於我認為你們的指示很可能導致一場大的災難，我希望應立即提請總統注意事態的發展。”
麥克阿瑟已經全部忘記了他兩天前向華盛頓做出的中國沒有、也不會出兵的擔保。僅僅兩天，他就改口說不會出兵的中國人居然要全殲他的部隊！
當麥克阿瑟需要的時候，他是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太陽是方形的這一類話！身為高級統帥，如此顛三倒四出爾反爾實屬不該。
這份抗議電立刻炸翻了華盛頓。“大兵上將”布萊德雷在回憶錄中記述：“誰都沒有想到麥克阿瑟反應這麼激烈，而且他完全改變了自己在十一月四日對敵軍力量所做的估計，這在華盛頓引起極度震驚 。”杜魯門看著“抗議電”氣得渾身發抖，這個保持了密蘇裏農民粗俗底子的美國總統破口大罵了一陣後，隻好同意麥克阿瑟的轟炸計劃。他的鼻子完全被麥克阿瑟牽住了，他負不起由於不轟炸大橋而 使麥克阿瑟部隊被全殲的責任！
堂堂總統居然被前線指揮官命令幹這幹那！杜魯門都快氣哭了。
“麥克阿瑟勝利便罷，真有什麼事，他絕對會把責任推到我頭上的，是你不允許我轟炸才會失敗——他會這樣說的，他肯定會這樣說的，這個狗崽子肯定會理直氣壯這樣說的！”
杜魯門一陣心酸：“我和麥克阿瑟的關係絕對是美國政治史上空前絕後的奇景。”
杜魯門一邊哆哆嗦嗦地簽署轟炸令，一邊咬牙切齒，他確實是拿麥克阿瑟沒轍，不過他很快就會被麥克阿瑟逼到絕路啦。
參聯會不得已做了折衷，他們給了麥克阿瑟一個天方夜譚式的答複：“允許轟炸鴨綠江大橋靠朝鮮一側。”
美國空軍一個活寶在上飛機前故作驚奇：“你怎樣轟炸橋的一端呢？”
這道命令成為以後美國全空軍的笑料。
十一月八日，大規模的轟炸開始了。一千多架美軍飛機不停地輪番升空，向北朝鮮所有值得轟炸的東西，包括連接中朝兩國的鴨綠江大橋扔下了無以數計的炸彈，屬於中國的那一半橋梁當然也給炸斷了 。麥克阿瑟目的達到，方形的太陽就又變圓了。
十一月九日，他又樂觀了，他告訴華盛頓他能夠“阻止具有足夠力量的增援部隊跨過鴨綠江”，因而中國人不會對他的部隊造成任何真正的威脅！實際上，此時鴨綠江已經封凍，幾百公裏的江麵上到處 都可以走車過人，麥克阿瑟用空中轟炸封鎖地麵戰場的計劃成了一紙空談。
十六
大轟炸開始那天，發生了一件很小但又是很重要的事，美國空軍一架F－80戰鬥機在鴨綠江上空擊落了一架蘇製米格15戰鬥機，這是曆史上第一次噴氣式飛機之間的空戰。從此，螺旋槳飛機時代結束，全 新的空戰時代到來了。但對那場戰爭來說更重要的意義是，那架飛機是蘇聯的！斯大林又變主意了，他同意蘇聯空軍進行有限作戰，介入朝鮮戰爭。
十一月七日，斯大林精神抖擻地登上了紅場檢閱台，觀看傳統的十月革命節紅場閱兵式。正步踢到胸前的蘇聯小夥子們走到閱兵台前便大喊“烏拉”（俄語：萬歲），一陣陣雄壯的“烏拉”聲讓斯大林 心潮澎湃，豪氣頓生。中國同誌們已經把美國人打退到清川江以南，看來美國人也沒什麼了不起，老大哥再不出點力會被人瞧不起的……
幾天後，在莫斯科郊外機場，一隊從全蘇聯空軍精選出來的尖子飛行員整裝待發，準備前往朝鮮戰場。率領他們的是二戰擊落了六十二架德機的蘇聯空軍頭號王牌、三次“蘇聯英雄”獲得者闊日杜布。 闊日杜布是蘇聯最有名的英雄之一，整個蘇聯隻有三個人榮獲了三次“蘇聯英雄”這種全蘇最高榮譽，闊日杜布就是其中之一。另兩位和他同享此等殊榮的是另一王牌飛行員波克雷什金和給蘇聯奉獻了 蘇德戰爭勝利的朱可夫元帥。
蘇聯空軍加入朝鮮戰爭曾是蘇美兩國高層之間公開的絕密，雙方都心知肚明卻又各裝糊塗。直到九十年代，俄羅斯才公布了這方麵的材料。
為了保守秘密，許多誌願軍軍官穿上了人民軍的軍服，而蘇聯參戰空軍則又穿上了誌願軍的軍服。他們作戰有一係列禁令，不準出海，不準追擊，不準進入距戰線六十英裏以內的地區，謹慎的斯大林甚 至命令飛行中必須用中文。
很快，美軍飛行員發現在鴨綠江上空開始有敵機攻擊他們了，空戰中，他們驚呆了——那些敵機飛行員和他們一樣也是高鼻子、藍眼睛的白種人！
而蘇聯人即使想保守秘密也不可能，在瞬間決生死的空戰中，蘇聯飛行員怎麼顧得上斯大林必須用中文通話的命令而低頭去看綁在膝蓋上的中文卡片呢？
美蘇空戰僅開始兩個星期，蘇聯飛行員們便決定集體違命，在電台中用俄語通話。師長巴什蓋維奇多次為此痛罵率隊升空作戰的團長佩利亞耶夫上校。上校終於火了，當麵臭罵了師長一頓：“他媽的， 你自己去幹一仗看看！”
這樣，美軍的監聽機裏麵很快出現了許多俄語聲音，中國人為掩人耳目，稱他們是“中國俄羅斯族”！
可笑的是，斯大林怕，杜魯門也怕。所有曾與俄軍飛行員交過手的美軍人員一下飛機就受到最嚴重的警告——如果把空中遇到的事情說出去就軍法製裁！這大概就是中國人所說的“麻稈打狼兩頭怕了” 。由於美蘇兩國都不願意由此引發大規模的正麵衝突而導致戰爭升級，因而雙方都秘而不宣。
在這場不能公開的戰爭中，蘇聯空軍損失了三百四十五架飛機，二百多人陣亡。一九九二年，葉利欽在給美國參議院中的信中稱擊落美機約一千三百零九架（其實隻有九百八十架，另三百三十架是中國 空軍擊落的）。此外，蘇聯空軍還打出了一個噴氣式空戰時代至今無人能超越其戰績的王牌——蘇聯英雄佩利亞耶夫上校擊落了二十三架美機，他還擊傷迫降了美軍一架最新型的F－86戰機。這是蘇聯在 朝鮮戰場上的最珍貴戰利品。而闊日杜布沒能再創輝煌，由於他威名赫赫不容有失，斯大林親自下令不許他本人升空作戰。
蘇聯空軍區區上百架飛機的參戰對彭德懷來說隻能是杯水車薪，何況此時蘇聯空軍還隻能出動幾架在鴨綠江上空偷襲一下美機，他們的作戰空域也極為有限。以後誌願軍推進到三八線，他們也不能飛越 平壤，兵力最多時也隻有兩個師，不超過三百架飛機！他們的作用更多地還是在於鼓勵中朝兩軍的士氣——斯大林也參戰了！
毛澤東曾專門致電斯大林：“蘇聯飛行員在空中表現出了英雄氣概和強大威力……為此，我向他們表示謝意。”老實說，這話固然是現實，更多的卻是客套。
而李奇微以後則很坦率地說：“我們在北朝鮮戰場上空幾乎未遇抵抗，而且，除地麵火力外，我們可以不受阻礙地攻擊敵補給線。在頭一年，對方甚至連防空火力還擊也沒有。”
彭德懷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在戰火中千錘百煉出來的中國陸軍。
遠東空軍的大轟炸一直持續了兩三個星期，麥克阿瑟“新的最後總攻”就要開始了。就在這時，美國的鐵杆盟友英國跳出來施加壓力，要求美軍放慢進攻速度，最起碼也應該在聯合國軍和邊境之間成立 一個緩衝地帶。老奸巨猾的英國人比美國人聰明，他們在長江上已經吃過新中國軍隊的苦頭。約翰牛是徹底的現實主義者，這時英國已經在香港同中國進行利益巨大的貿易（由於英國人最終做出了明智 的選擇，在一九九七年以後中國人仍然讓他們保住了在香港的許多經濟利益）。同時，英國明智地看出，西方世界的戰略重點在歐洲，在遠東陷得越深斯大林越高興，所以他們實在不願意再去刺激中國 （以後，在兩年多的戰爭中，英法都公開宣布他們從來沒有和中國打仗，他們隻是奉聯合國命令和北朝鮮打仗）。
美國參聯會把英國人的意見轉給了麥克阿瑟，麥克阿瑟則不但氣勢洶洶地駁斥了這個意見，還尖刻地請英國人回憶一下“慕尼黑”。英國人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跟著美國人幹下去。
戰場上的消息越來越讓麥克阿瑟高興，各部隊在到達攻擊出發線時根本未遇抵抗，那些仿佛從地下鑽出來的中國人在扔下了大批破槍爛炮後，已經逃得無影無蹤，甚至連被他們俘虜的一千多名聯合國軍 士兵都嚇得放了回來。
“那幾千中國人肯定嚇得逃回了滿洲，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被威力無比的美國空軍炸死了，中國人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麥克阿瑟滿意地想。現在，他確信全麵的空中進攻已經達到了目的，剩下的 事不過是讓地麵部隊一路行軍到鴨綠江罷了。
麥克阿瑟來到平壤告訴“虎頭狗”沃克：“十一月二十三日讓小夥子們好好過個感恩節，一定要讓每個人都吃上火雞。十一月二十四日發起最後的總攻。”接著，他說了一句將要被全世界恥笑的話：“ 我將在聖誕節把孩子們送回家！”說完意猶未盡，他又發表了一份興高采烈的公告：“如果成功的話，這應該說在實際上結束了戰爭。”
麥克阿瑟訓完話後登上飛機命令飛往鴨綠江口，他要親自偵察中國軍隊的動靜。副官惠特尼和隨行記者都表示抗議，這太危險了。
麥克阿瑟一笑：“大膽行動就是最好的安全！”
飛機抵達鴨綠江後，麥克阿瑟命令轉向東飛，一直飛到俄國邊境。麥克阿瑟沿途極目下望，惠特尼寫道：“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廣闊無垠、十分荒涼的鄉野，起伏不平的山丘，張著大口的裂穀，鴨綠江 滿江碧綠的江水被無聲無息的厚厚冰雪所覆蓋。”
麥克阿瑟什麼也沒有偵察到。
一直對麥克阿瑟心懷不滿的沃克得知麥克阿瑟飛往鴨綠江後低聲嘟噥了一句：“胡鬧！”結果不小心被無孔不入的記者聽見，沃克在記者要求他重複時立刻矢口否認。
在冰天雪地裏吃火雞的美國士兵聽到這個消息後譏諷地說：“這老頭還不錯，他的飛機要掉下去，中國人會撿到他的煙鬥的。那斯大林可高興了，因為他也抽煙鬥。”
因為這次無效的偵察，麥克阿瑟獲得了美國空軍飛行優異十字勳章。
在打了敗仗的麥克阿瑟驕狂無比時，打了勝仗的彭德懷卻在總結教訓狠批失職將領。
彭德懷隻會讓麥克阿瑟出最後一次風頭啦！
十七
“梁興初，都說你是員打鐵出身的虎將，鳥，鼠將！”彭德懷痛罵著沒有切斷敵軍後路的梁興初。
梁興初來開會時見彭德懷不與其握手便心知糟糕，但萬萬沒有想到彭德懷罵起人來這麼厲害！在上司和同僚麵前，彭德懷竟一點麵子都沒有給他留。他的雙腿不由得顫抖起來，眼睛盯著褲腳不敢抬頭。 這個從來都隻得到表揚的名將又羞又怕，滿身大汗淋漓，兩隻大暴門牙支在下唇上打哆嗦，臊得恨不能一頭鑽到地下。沒想到彭德懷卻還是不依不饒：“三十九軍在雲山打美國人打得好，四十軍在溫井 打韓國人也打得好，四十二軍在東線也打得漂亮。隻有你三十八軍，我讓你往熙川插，你為什麼不插進去？啊，為什麼不插？一個黑人團就把你們嚇尿了？三十八軍是主力？主力個鳥！”
連腮幫子都被罵得發抖的梁興初再也忍受不住了。罵梁興初可以，罵三十八軍不行，這是一支多麼光榮的部隊！軍人的榮譽感使梁興初自己不由自主地低聲迸出一句：“不要罵嘛……”
聲音雖低，此刻鴉雀無聲的會場卻人人都聽清了梁興初這一句頂嘴，鄧華心想完了，這下彭總可要發大火了，還敢頂嘴！果然治軍極嚴的彭德懷雷霆大怒：
“不要罵，老子就要罵！”
啪，彭德懷一掌狠狠擊在桌麵上，笑傲沙場的眾將個個噤若寒蟬。
“你打得不好，我彭德懷就要罵你梁興初的娘！我彭德懷要打得不好，你梁興初可以罵彭德懷的娘！”
彭德懷不是虛言。他對部下嚴格，對自己更嚴格。陝北戰場西府大敗後，他曾在幹部總結會上當眾扯掉自己的軍帽痛罵自己：“彭德懷呀彭德懷，你這個狗娘養的把馬列主義學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樣一個人是有資格罵人的。他繼續惡狠狠地盯著不敢抬頭的梁興初：
“你延誤軍機按律當斬！罵你的娘算是客氣！老子別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
梁興初再也不敢吭氣了。
罵過一陣，彭德懷火氣漸消。
“軍令如山倒，令下如刀下！不堅決執行命令打什麼鳥仗？現在，我們要給麥克阿瑟下個圈套。麥克阿瑟很狂妄，到現在還不承認我們的主力部隊過江。他先說感恩節前占領朝鮮，這個計劃被我們的第 一次戰役粉碎。現在他又說聖誕節前結束戰爭，讓部隊回日本過聖誕節。驕兵必敗，老子要的就是他這股狂勁！”
彭德懷大步走到地圖前：“麥克阿瑟的計劃是首先以地麵部隊進行試探進攻，這已經開始了。同時他要用空中轟炸摧毀鴨綠江上的橋梁渡口，打斷我東北部隊和物資進入朝鮮的通道，這也開始了。”
鄧華插話：“他沒那本事，我宋時輪九兵團十二個師正源源不斷地擁入朝鮮呢！”
彭德懷繼續說：“麥克阿瑟的最終戰略意圖是讓美十軍阿爾蒙德從長津湖西進，讓第八集團軍沃克由清川江北犯，最後在江界以南的武坪裏會合成一個口袋，把我軍和人民軍裝進這個口袋圍殲，消滅我 軍主力後向中朝邊境推進，搶在鴨綠江冰封前占領全朝鮮。他在做夢！”
參謀長解方站了起來：“敵軍為實現這個計劃，正向前線大量增兵，目前敵軍前線地麵部隊已達五個軍十三個師、三個旅和一個空降團二十二萬人，比第一次戰役增加八萬餘人，且主要是美英軍，敵空 軍也增加了兩個新式噴氣戰鬥機聯隊，共有飛機一千二百架。目前我九兵團主力已從輯安、臨江入朝，擔任東線作戰任務。這樣我軍在朝兵力已達九個軍三十個師三十八萬人，為敵人前線地麵部隊數量 一點七倍。東線我十五萬人，敵九萬人，為敵之一點六六倍。西線我二十三萬人，敵十三萬人，為敵之一點七五倍，東西線我兵力均占優勢。”
洪學智插話：“麥克阿瑟的情報太不靈了！”
彭德懷笑了起來：“敵人不是要進攻嗎？那好啊！我們就把他誘進布置好的口袋，各個擊破。敵人如果不來，我們就打出去。總之，今年非得再打一仗不可，一定要再消滅敵人六七個團，將戰場推到平 壤、元山地區，以便我軍將來舉行反攻。不過……”彭德懷沉吟片刻，“麥克阿瑟一定會來的。他誇下海口，不來會失他這個所謂‘世界名將’的麵子的！我們安排好香餌，大魚會上鉤的！毛主席和中 央軍委已經批準了我們的方案，現在要堅決誘敵北上。待敵北進後，剛上來的華東宋時輪兵團利用地勢將東線敵軍切成數段後殲滅。四十二軍兩個師調往西線，集中六個軍對敵西線第八集團軍反擊。敵 後人民軍主力在鐵原南北開展廣泛遊擊戰，破敵交通，配合正麵作戰，具體部署待定。下次哪個軍再打不好，軍長就不要幹了，散會！”
一直正立在會議桌旁的梁興初這才得到解脫。此刻，他恨透了讓他丟臉的美國佬，下定了雪恥複仇的決心。三十八軍政委劉西元也是一員驍將，抗戰初期，就是他帶著一個連與三千日本兵血戰四小時， 救了國民黨五虎上將之一衛立煌的命。劉西元想安慰梁興初兩句，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收拾行裝連飯也不吃就要走。剛坐上吉普車，誌司作戰處處長丁甘如趕來告訴梁興初：“彭總要我告訴你，會上 批你批重了些，他說他就是這麼個脾氣，要你不要背包袱，下一仗一定要打好。”
梁興初心頭一熱：“不怪彭總，他罵得對，下一仗我要擰下美國人的腦袋當夜壺。開車。”
彭德懷心情複雜地站在遠處的窗邊看著遠去的吉普。三十八軍是從他率領的威鎮八方的紅三軍團發展起來的，越是好鋼越要多打幾錘子……
十八
戰場上，中國士兵開始玩起了看家本事，打打退退，沿路四處扔下破衣爛帽，舊槍爛彈，完全是一副大潰退的樣子。為了把戲演真，連第一次戰役中捉住的一千多個美韓軍俘虜，都在教育一通後給放掉 了，放走的時候還灌了許多迷魂湯：
“我們把你們放了，你們再也不要用凝固汽油彈炸我們了……”
“我們沒多少人，隻想保護鴨綠江上的幾個水電站，沒有它們的電力，我們東北的工廠就不能開工了……”
這次放俘行動是中國軍隊實施的一次極為成功的心理戰，既通過俘虜向敵軍指揮官傳遞了錯誤的信息，又用事實打破了敵軍編造的“中國人殺光俘虜”的謠言，讓敵軍廣大士兵了解了中國軍隊的俘虜政 策。到第二次戰役打響後，許多美國兵在形勢無望時不再頑抗，自願做了俘虜。而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文件則指出，由於中國人優待俘虜，三分之一的俘虜對美國的製度產生了懷疑，三分之一的俘虜在戰 俘營犯下了大大小小反對美國的罪行，還有百分之一的戰俘改變了信仰，這是對自由世界的沉重打擊！連李奇微這個堅決維護美國霸權利益的將領都感歎地說：“中國人是堅強而凶狠的鬥士……但是， 我們發現，較之朝鮮人他們是更加文明的敵人。有很多次，他們同俘虜分享僅有的一點食物，對俘虜采取友善的態度。”這次放俘行動以後編入了中國軍隊的心理戰教材。
為配合彭德懷的誘敵行動，第一次戰役勝利後，毛澤東也僅僅讓新華社以“朝鮮北部某地”的名義在國內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在中國人民誌願部隊參加下，朝鮮人民軍獲得重要勝利，十一天殲敵六 千，收複廣大地區。”
為了迷惑麥克阿瑟，不讓其發現中國的出兵意圖和參戰實力，連這份為鼓舞國內人民而發的新聞都大大縮小了戰果。
一連串的欺敵措施采取後，誌願軍的將帥們焦慮地觀察著麥克阿瑟的反應。
“太慢了，進得太慢了。”彭德懷看著地圖搖頭。
“是啊，十一月六日敵人開始進攻，東西兩線十天僅分別前進九至十六公裏，距我預定殲敵地區還遠啊。”解方點點頭。
“可能是一一二師在飛虎山把沃克頂得太狠了，嚇住他了。”洪學智分析。
將帥一合計，彭德懷斷然下令：“電令各軍，再主動後撤十幾公裏，放棄一切形式的阻擊、反擊，大步後撤，注意，不要露出破綻！”
麥克阿瑟上鉤了！
中國軍隊一退再退，傑出的樂觀主義者、情報處長威洛比更加樂觀了：“來的隻是義勇軍，已經證實的中國師，實際戰鬥力相當於一個營。”有人當即問他，雲山周圍已證實有三個師，按你的估計其實 際兵力可說是三個營。那麼，為何第八騎兵團失敗得那麼慘？”威洛比神氣活現地解釋：“因為該團缺乏警惕！為少數敵人果敢的奇襲所壓倒，在暗夜中陷入潰敗……”
麥克阿瑟傲慢地宣稱：“（中國人）不是一個不可侮的勢力，兵力最多不過六七萬人。”他自以為所實施的空中戰役已使中國支援部隊不能進入戰場，已入朝部隊則被炸得支離破碎徹底潰散了。
錯誤的判斷導致了錯誤的行動，麥克阿瑟又開始盲目冒進了。十一月二十一日，西線聯合國軍已進至“攻擊出發線”，完成了戰役展開。
二十二日、二十三日，麥克阿瑟繼續大舉北進。他是如此輕敵，以至於中國軍隊甚至僅靠收聽美國、日本、韓國的廣播，就可以大致知道哪支敵軍進到何方，目的地是何處。而中國的保密工作做得如此 之好，以至於直到三十年以後，美日軍界的主流看法還認為率軍入朝作戰的是林彪、黃永勝！
二十四日，彭德懷在地圖前微笑著作出了最後的戰役計劃，徹底扭轉朝鮮戰局的大戰要開始了。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為不能，用而示之為不用。”彭德懷使出中國兵學幾千年積澱的精髓，對麥克阿瑟利而誘之，卑而驕之。西方軍界巨擘麥克阿瑟不識厲害，終於一頭鑽進彭德懷東方式戰略 戰術的陷阱。現在彭德懷就要對他亂而取之了！不過，就在此時，彭德懷遭遇了一次個人感情的沉重打擊。
十一月二十五日清晨五點，大規模的反攻就要在當夜開始，彭德懷擠出時間睡了兩個小時後就醒了。他知道非睡一覺不可，以後的六七天恐怕都睡不成了。
醒來後，他在自己的小房子裏手舉一支蠟燭，習慣性地走到親手勾畫了無數遍的那張軍用地圖前，結果吃了一驚。地圖不見了！彭德懷火氣頓時就上來了。他惟一的心愛之物就是這張已經非常熟悉的地 圖，打勝仗就得靠它提供思想的舞台。哪個膽子這麼大，竟敢取走他的地圖？
彭德懷吼起來：“警衛員，我的圖呢？”
“圖拿到上麵防空洞裏去了，都掛好了，火也燒好了，大夥都等著你去研究下一步作戰計劃呢！”警衛員沒來，洪學智倒跑進來了。
昨天，幾架敵偵察機就在誌司上空轉來轉去，多年的戰場直覺告訴幾位將軍這裏一定有名堂。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都覺得第二天必須疏散防空。鄧華幾個都怕彭德懷發脾氣，哄著要常與彭德懷開玩笑的 洪學智去拉彭總進洞。洪學智吃軟不吃硬：“去就去！”他想了個歪招，先趁彭德懷睡著拿走他心愛的地圖，到時候由不得彭德懷不走。
“大麻子你怕危險你走，我看這裏好得很。”彭德懷果然發火了。
洪學智笑著說：“你不去，怎麼行呢？出事就晚了，走走走。”說著就使個眼色，和跟上來的幾個警衛員生拉活拽地把彭德懷拖進了防空洞。
彭德懷進洞不久，忽聽空中一陣尖嘯，趕到洞邊一看，嗬，幾架敵機從南邊直飛過來，連圈子都沒繞一個，就對著彭德懷剛離開的房子扔下了許多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閃著銀白色光芒的“鋼蛋”，我的 天，那是連鋼板都能燒出窟窿的凝固汽油彈！眼看著那些鋼蛋落地便騰起一陣火海，分把鍾不到，那房子就燒沒了。
彭德懷看看那房子殘骸又看看洪學智，不禁一陣歉疚，正想開口說點什麼，一個燒得半邊臉焦黑的參謀衝上山來大叫：“毛岸英在裏麵！高瑞欣在裏麵！”
彭德懷仿佛被電流擊中，愣怔了一秒鍾就血紅了眼睛，他高喊著：“岸英你快出來！岸英你快出來！”拚命往洞外衝，幾個警衛員見狀死死把他抱住，彭德懷暴怒了：“放手！不然老子斃了你們，放手 ……”
幾個警衛員全嚇哭了：“你把我們斃了我們也不放手……”
站在兩具沒剩下多少的焦黑殘軀麵前（以後，靠辨認德製手槍和手表殘骸才確認了毛岸英遺體），彭德懷心頭一陣茫然。岸英死了，高瑞欣這個自己非常欣賞、特意從西北調來不久的年輕參謀也死了， 兩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哪……
一陣清薄的淚霧蒙住了彭德懷的眼睛，彭德懷低聲重複了一句毛澤東要送岸英上前線時他回答的話：“這是戰爭……”
“把毛岸英同誌與高瑞欣同誌合葬一處。”彭德懷說完這句話後整整一天再沒開口，一個人坐在防空洞裏沉默不語。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毛岸英犧牲的電報當天就傳回了國內，細致的周恩來擔心 影響正指揮作戰的毛澤東情緒，一個星期後才讓楊尚昆告訴毛澤東。楊尚昆在日記中記下了毛澤東當時的反應：“犧牲的有成千上萬，無法隻顧及此一人，事已過去，精神偉大，而實際的打擊則不小，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唉。”無情未必真豪傑，毛澤東終於抑製不住喪子之痛，意態蕭索又說了一句：“有下鄉休息之意。”）
那天一直到晚上，彭德懷依舊站在防空洞口發呆。洪學智悄悄走到他的身邊：“彭總，該吃飯了。”
彭德懷轉過身，一把抓住洪學智的手：“大麻子，我看你這個人是個好人哪！”
洪學智：“我本來就是好人，不是壞人。”
彭德懷依舊拉著洪學智的手：“今日不是你，老夫休矣。”
洪學智想用玩笑衝淡彭德懷的憂傷：“早上我要警衛員把你的被子搬出來，你偏不搬，說沒關係；你不搬出來，今天晚上不是沒被子蓋嗎？”
“老夫今天算是揀了一條命。”
洪學智趕緊抓機會：“以後再挖防空洞，你不要罵了。”
此語又讓彭德懷陷入沉思，他鬆開手又呆了半晌才長歎一口：“唉，為什麼偏偏把岸英炸死了呢？”
洪學智正不知何語勸解，彭德懷低沉緩慢地繼續說道：“我要捏死麥克阿瑟。”
十九
瘦小的韓先楚拄著一根手杖，親臨三十八軍。最重的任務又給了這支剛挨了批的部隊。這支部隊打得如何，將影響整個戰役的結果，他要在這兒設個前指，坐鎮指揮三十八軍、四十二軍斷敵退路，配合 正麵四個軍一舉摧垮西線敵軍。
梁興初頭蒙大衣倒在炕上，聽到韓先楚來了，站起來便道：“老韓，你說怎麼打就怎麼打吧，我到前麵去了。”
梁興初想和美國人去拚命。
韓先楚深知老戰友的性格，他隻冷冷說了一句：“我可不是來給你當軍長的。”說完後冷冷地凝視著梁興初。不善言詞的韓先楚在用心同這員虎將、這支英雄部隊交流。
麵對老戰友冷冷的眼光，梁興初站直了身板：“讓四十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德川三十八軍包了。”
韓先楚就等著梁興初這句話。美第八集團軍不知死活地拚命北進，將掩護右翼側後的南韓二軍兩個師遠遠扔在德川、寧遠。如果兩個軍互相配合，先下德川，再取寧遠，可握全勝，但拖延時間必長，如 果一個軍包打一個城，那向敵後進攻的速度快得多。但這是一招險棋，如果分兵導致力量不足打成僵持，整個西線計劃就會毀於一旦！
韓先楚拍板了：“行，你去打德川韓七師，四十二軍同時打寧遠，這樣粉碎南韓軍的防線會利索得多。”他立刻打電話報告彭德懷，彭德懷回應一句：“梁興初好大的口氣！告訴他，我要的是殲滅，不 是趕羊！”這是很明顯的激將法了。
梁興初精神大振：“我要包南韓七師的餃子！”
“張魁印，打日本人、打蔣禿子你沒尿過褲子，不知道打韓國人美國人怎麼樣啊，敢到敵後去嗎？”梁興初問軍偵察科長張魁印。
“照打不誤，有啥不敢的？”張魁印大大咧咧地說。這是個膽大如虎卻又心細如發的老偵察兵。
“好，帶個先遣隊馬上出發，越過戰線，偷渡大同江，潛入德川南麵的五陵裏，把公路橋給我炸了，讓偽七師的王八羔子沒地兒跑！”梁興初咬牙切齒。
“軍長，完不成任務我也不見你了！”張魁印胸脯挺得老高。
二十四日夜，在大戰爆發的前一天，三十八軍偵察科長張魁印、一一三師偵察科長周文禮親率三百二十一條好漢身背炸藥摸過了戰線。他們在南韓軍眼皮前大搖大擺地走過了大同江水下橋，一路創造了 幾十個傳奇故事，終於在二十六日上午七時五十分，將德川敵人逃跑必經的武陵裏大橋炸上了天！這次傑出的特種行動以後被拍成了家喻戶曉的電影《奇襲》。
梁興初發狠的時候，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也在對政委周彪發狠：“梁興初要撈回麵子包偽七師的餃子，露臉的事別讓他一個人占了，老子要挖偽八師的心！戰鬥一打響，先派個尖刀營鑽進寧遠城，把偽 八師主力十團指揮所給抄了，沒指揮所我看狗日的能頂多久！”
在擔負側翼包抄任務的三十八軍、四十二軍摩拳擦掌的時候，準備正麵突擊美國第八集團軍的三十九軍、四十軍、六十六軍、五十軍的戰士們躲在山林裏磨利了刺刀，裝好了彈藥，用工兵鍬烙好了一張 張麵餅，用臉盆炒熟了一盆盆黃豆。他們準備用這些美軍認為當飼料都不配的食物吃出渾身力氣，用美軍認為扔進煉鋼爐都不值的武器打出中國人的威風！
二十
一九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四時，德川城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山頭上，一串串信號彈突然飛上天空。南韓第七師的官兵正呆頭呆腦地觀看那些還未上升到最高點的信號彈的炫目軌跡時，猛烈的炮火已 經落下來了，許多人當即飛上天空。接著，伴著映紅天空的炮火，刺耳的軍號聲從四麵八方響起，中國軍隊衝鋒時喊出的“殺”聲更是震天動地。
“敲著鑼，吹著在寒風中發出撕裂聲音的軍號，潮水般的大軍包圍了德川，喊聲大作蜂擁而至。”美國人幹巴巴地記敘了當時的景象。改變世界曆史進程的清長之戰就這樣打響了！
三十八軍三個師分頭對德川守敵韓七師發起了攻擊。
疲勞已極、未得到一天休整，在一次戰役後完成誘敵深入任務的一一二師，又順著撤回時的路線翻山越嶺地打了回來。誤報黑人團的師長楊大易帶著部隊拚命插向德川守敵西部後背，一路上根本不與敵 戀戰。他們順手打垮了一支敵軍補給隊，繳了上萬隻活雞，入朝以來就沒吃過油水的戰士們咽下口水扔了；俘獲的一大堆南韓兵，隨他們去，也不要了；逮到的美軍顧問不能扔，這些家夥又死不肯動， 拿幾條麻繩從頭到腳一捆，抬豬似的往前扛著跑！淩晨五時，一一二師按時占領了德川西麵的雲鬆裏，切斷了南朝鮮第七師的西逃退路。
上次戰役沒有完成任務的一一三師這次負責向德川之敵南麵穿插。雪恥心切的一一三師從一開始就擺出決戰的架勢，每個團同時展開兩個營做前鋒衝擊，一路劈出一條血胡同，到晚上九點就闖到了大同 江邊，把巡江烤火的南朝鮮兵全部消滅。其時天寒地凍，師長江潮政委於敬山默默地將鞋襪棉褲脫下來纏在背後，率先跳進冰透骨髓的大同江中，向對岸衝去。戰士們熱血沸騰，跟著師長政委一起下水 衝鋒，當後勤的女兵也衝下冰水時，一個南朝鮮步兵營趕到直衝渡口，神話般的情景將這個營的南朝鮮士兵嚇呆了——零下二十多度的酷寒中，一群群光著屁股渾身結冰的中國人從江麵上濺起一路冰花 ，端著刺刀呐喊著衝向他們！有的人竟然舉著菜刀掄著扁擔往上撲，那是中國軍隊的炊事兵！
這不是人，這是天神！巨大的恐懼瞬間就擊垮了這個營。除了被打死的，一一三師的將士們幾分鍾之內就抓了一百四十多人！
打了這一仗，一一三師的勇士們你扶著我，我拖著你，不停地向目的地飛跑。責任和榮譽使他們不能停下腳步，嚴寒也使他們不能停下腳步，隻要想歇口氣，從大同江中徒涉過來的戰士立刻就會被凍成 冰人。
一一三師就這樣又打又跑，直到占領德川南麵的遮日峰、葛洞時，師長江潮才顧得上看看手表——八時整，趕到了！南韓七師又一條退路被斬斷了。
在一一二師、一一三師向南韓七師背後衝去的同時，一一四師從正麵對偽七師發起強攻，副軍長江擁輝親自上前督陣，當頭第一棒就把偽七師砸暈了，仗打得十分順利。打到淩晨五時，南韓七師回光返 照，用炮兵向四周亂轟。江擁輝一不做二不休，派了一個營又捅了偽七師炮兵一刀，一下就繳了五十輛汽車十一門炮。
戰役發起僅僅十幾個小時，梁興初就將德川圍得鐵桶也似。二十六日下午三點，三十八軍的總攻開始了。四個小時後，南韓七師灰飛煙滅，配屬該師的八個美國顧問連一個都沒跑脫，成建製地走進了中 國軍隊的戰俘營。該師全部一百五十六門火炮、二百一十八輛汽車都落入三十八軍手中，不少中國士兵端著日本三八式開始衝鋒，結束戰鬥時已肩扛美國湯姆槍了。
入夜，韓先楚在軍長梁興初、政委劉西元陪同下走進了燃燒著的德川城，火光映照著韓先楚冷厲的麵容，他臉上一絲喜氣都沒有：
“真正的考驗在後麵呐。”
韓先楚告訴梁興初、劉西元。
在三十八軍圍殲韓七師的同時，吳瑞林也對韓八師下了手，四十二軍一個尖刀營偷偷摸摸地爬進南韓軍的陣地，用匕首割斷了南韓士兵的喉管，接著就撲向寧遠城外的屏障五六六高地。睡眼惺忪的韓國 兵抵抗得相當頑強，雙方展開一場白刃戰，這就吃了大虧。刺殺是彈藥從未充足過的中國步兵的看家本領，在同日本人作戰時，連朱德、彭德懷、劉伯承這樣的統帥都參與了刺殺教程的編寫，中國軍隊 自己在戰場上用血總結出來的刺殺術讓被俘的日本軍官都歎為觀止，韓軍士兵如何吃得消？
五六六高地上，韓軍往往兩三人圍刺中國士兵一人，韓語“殺”聲更是喊得震天響，久經白刃戰陣的中國兵卻根本不做聲，戰鬥時喊“殺”是會驚動敵人、耗費體力的。
一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肉搏戰後，大喊大叫的南韓士兵紛紛慘叫著倒在了地下，不聲不響拿著刺刀狠捅的中國老兵們又衝下五六六高地，打垮了另一個南韓連隊，跟著就闖進了寧遠城。
進城一看，哦喲，城外打得熱火朝天，城內一片寂靜，帶尖刀連的副營長孫光山笑了，真是鑽進敵人肚子了！
二話不說，孫光山一腳踹開南韓八師十團指揮所的房門，包括副聯隊長在內的三十多名十團軍官一起舉起了手。三連還捉了十七個美國兵，內有幾名美國女兵，這可能是誌願軍唯一一次俘獲美國女兵。 到了天亮，連逃跑的十團團長也被迂回部隊抓住了，這個韓國多情種子到此時還不忘一手牽一個老婆。
“怎麼樣啊，不比梁大牙差吧？哈哈哈！”吳瑞林瘸著腿邊走邊問政委周彪。
“是啊，咱四十二軍雖然是四野最年輕的軍，可也不能讓老大哥們看小了。”周彪也高興極了。
夜戰結束時，美國廣播公司播音員播發了一條震動全世界的新聞：“大韓民國軍隊第二軍團被殲滅，在中國軍隊的猛烈攻擊下，在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內業已完全被消滅，不複存在，再也找不到該部隊的 痕跡了。”
麥克阿瑟的西線右翼第二次被彭德懷砸垮了。隻是這一次中國的將領們再不會像前一次那樣放過他了。彭德懷下死命令，要梁興初、吳瑞林從砸開的窟窿繼續往裏鑽，徹底截斷麥克阿瑟西線左翼美英軍 的退路。將軍有將軍的胃口，梁興初隻想包韓七師的餃子。統帥有統帥的胃口，彭德懷打定主意，他要包麥克阿瑟的餃子。
二十一
直到此時，麥克阿瑟還沒有清醒。二十六日至二十七日間，西線左翼的美一軍還在向定州和泰州北進攻擊。見此情景，在誌司指揮所緊張關注戰局的彭德懷等人連大牙都快笑掉了。
虎頭狗沃克還算聰明，這次聖誕節攻勢發起前他曾叮囑前線軍官：“聞到中國飯菜的味道就撤退。”他還曾滿懷不安地猜測：“中國軍隊肯定在一個什麼地方等著我們。”但總統都拿麥克阿瑟沒轍，沃 克敢對自己的司令官說什麼呢？更何況麥克阿瑟對自己不滿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沃克自信憑自己的指揮能力和那麼優秀的武器裝備，中國人也別想打敗他，最多也就能動動韓國人的腦筋！在右翼崩潰後，沃克僅僅派出了騎一師一個團和土耳其旅堵缺口。就這樣，沃克輕率地 用掉了自己最後一支預備隊。僅僅兩三天後，他就會為這個決定後悔得渾身發抖的。不過這事也確實怪不了他。在三十八軍、四十二軍向沃克的背後捅刀子時，三十九軍、四十軍、五十軍、六十六軍又 在他的左翼正麵對他拳打腳踢。
沃克此刻也隻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在側翼迂回兩軍對右翼韓軍動手後僅僅十個小時，四十軍對左翼美二師、三十九軍對美二十五師當頭狠狠掄了一棒子。五十軍、六十六軍也開始對寧邊、價川實 施突擊。
四十軍一出手就不同凡響，首先在新興洞吃掉了美軍三個連，接著跑到蘇民洞又吞下了兩百人，然後轉向球場價川進攻，打算切斷美二師的退路，協同三十九軍吃掉美二師。
三九○團在夜色中奔跑十公裏後，官兵們連被汗水浸透的棉褲都來不及脫就跳進了清川江的冰水中，大汗淋漓的火熱軀體突遭冰水一激，中國士兵們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他們強忍著刺骨的痛苦，默默 向對岸走去。走在最前麵的黃國忠副師長個矮，到江心就沒了頂，幸虧警衛員將他撈了出來。黃國忠腦袋一出水，臉上和頭發上立刻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