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清長大捷(1 / 3)

第四章清長大捷

多麼壯觀的場景!

入夜,白天空無一人的鴨綠江邊千軍齊發、萬馬奔騰。

誌願軍政治部主任杜平到晚年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是激情難抑:“鴨綠江邊,兵士成海,兵器成河,馬蹄得得,炮車隆隆,部隊源源不斷往上擁。膘健的戰馬,嘴裏噴著氣,威武的大炮,炮管伸向天空 ……鴨綠江沸騰了。”

二十日,五個師的人馬衝入朝鮮。到二十三日,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四個軍十二個師和炮八師高炮一團均已過江。大批後續部隊還在奔向中朝邊境。所有援朝部隊晝伏夜出,過江行動每天黃 昏開始,拂曉結束。所有戰士頭上都頂了一頂用樹枝樹葉紮成的防空圈,手臂上都按中國軍隊夜間行動傳統縛上一條白毛巾便於辨識,毛巾上繡著的“將革命進行到底”七個紅色中國字已被剪去。

部隊過江後立刻潛入朝鮮山林,白天休息防空,夜間迎著正向鴨綠江瘋狂冒進的美李軍疾射而去。幾十萬部隊過江整整一個星期,敵人竟未有絲毫察覺,無數盤旋在中朝邊境上空的敵機從未發現那正向 南奔湧的鐵流。當時部隊為預防被發現遭空襲,規定了鐵的紀律——白天凡敵機臨空,所有官兵均須原地不動,以犧牲小我保住全體,哪怕炸彈正朝你頭頂落下來也不得移動半步,以免暴露目標使部隊 遭受更大損失!一些幹部甚至要求戰士們不要大聲說話“以免被天上的飛機聽見”。朝鮮戰爭結束後,西方軍隊對中國軍隊投入朝鮮戰場時的隱蔽性和突然性歎服道:“中共軍隊強行軍的能力是非凡出 眾的。根據可靠情報,中共三個師從鴨綠江邊的安東出發,用十六至十九天的時間行軍二百八十六英裏(一英裏約等於一點六公裏),到達了北朝鮮東部的一個集結地域;一個師在十八天裏,在崎嶇不 平的山路上平均每天行軍十八英裏。中共士兵的‘白天’開始於夜幕降臨的時候,大概在晚上七時左右,直至翌晨三時。拂曉時,即五時三十分,他們要挖掩體,偽裝所有的武器裝備,然後吃飯。在晝 間,隻有偵察部隊在行動,以尋找第二天的宿營地。主力部隊都靜止不動加以偽裝;以航空照片和空中觀察是無法看到的。如果一名中共士兵在白天去掉了偽裝,飛機來時他必須在留下他蹤跡的地方一 動不動,軍官有立即槍斃違令者的權力。”

正是靠著這種鐵的紀律和高度的自覺性,入朝部隊終於達到了毛澤東反複要求的初戰“突然性”,他要求彭德懷利用這種突然性給驕狂自大的麥克阿瑟致命一擊。

此時,一些美國特工已將誌願軍入朝的情報傳給了麥克阿瑟,但麥克阿瑟和其他美軍將領對這些情報嗤之以鼻。有麥克阿瑟坐鎮東京,中國的農民軍還敢進朝鮮?再說強大的美國空軍不是什麼都沒看到 嗎?洪學智上將隻用四個字就說清了麥克阿瑟此時的心理狀態,他已因為驕狂而陷入“思維盲區”。美國的特務們則哀歎:“我們把情報送進了聾子的耳朵。”

西方軍事家一致將誌願軍入朝時的隱蔽性視為“當代戰爭史上的奇跡”。但是,這場奇跡的導演者——十三兵團的幾位將領正焦急萬分。他們入朝快兩天了,一直得不到先期入朝的彭德懷的消息。鼙鼓 已動,統帥卻失蹤了,怎麼得了!

鄧華、洪學智和已從後方趕來的韓先楚麵麵相覷,雖然心裏都在打鼓,但誰也不敢說出那句話:“彭總不會出事了吧?”

彭德懷確實險些被南韓軍隊捉去。按照當時敵我位置,彭德懷已插入敵後了!此時,聯合國軍甚至以營連為單位,分成無數小股往鴨綠江猛竄。他們認為人民軍已經完蛋了,現在不過是掃蕩而已。韓六 師七團就在彭德懷前進道路側麵的一條公路與其擦肩而過,彭德懷處境可說是危險萬分!高度的責任感使彭德懷甘冒所有軍事統帥都不敢冒的大險——在風雲莫測的戰場,一個統帥竟然孤身跑到了偵察 兵前麵為大軍尋找戰場!

彭德懷急呀,現在敵情和人民軍情況均不明,沿途到處是向中朝邊境逃難的老百姓和潰散下來的人民軍戰士,不管問他們什麼都隻能得到同一個答案:“上頭命令,一律到滿浦集合。”(滿浦,緊靠中 國的一個朝鮮邊城)

兩眼抓瞎怎麼打仗?非得盡快找到金日成不可!偏偏越急越出事,他和樸一禹坐的“華沙”小車跑得快,跑了一陣回頭一看,糟,裝電台的大卡車落沒影了!彭德懷暗暗叫苦,沒有電台和通訊處長崔倫 ,他這統帥現在是又瞎又聾又啞了。現在不但敵情不明,連自己統帥的大軍情況也不能知道了。剛毅的彭德懷心一橫,先找到金日成再說。可連樸一禹都不知道金日成在哪兒——金日成躲起來了,他已 在準備打遊擊了!

彭德懷長歎一聲:“唉,這打的什麼鳥仗,前線在哪兒都不知道,身上連槍都沒一支,真要讓敵人捉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孤獨的統帥隻好在煎熬中耐心等待金日成聯絡員的到來。

中國駐朝武官柴成文此刻出的冷汗比彭德懷更多!他和倪誌亮大使撤出平壤後想跑到熙川,不想途經朝鮮五大名山之一妙香山腳下時,倪誌亮哮喘複發,呼吸聲艱難得可怕,一行人隻好躲在一個小農莊 的地炕上休息。屋漏偏逢連陰雨,人剛躺下,一顆美國炸彈跟著落下來,看護大使的警衛員頓時炸成重傷——幸好大使沒事。

沒法子了,重病的中國駐朝大使隻好帶著自己奄奄一息的警衛員撤回國內。大使走了沒幾天,仍在忠實履行使命的柴成文接到急電:“速告金日成首相,彭德懷司令員入朝後,赴金首相處會晤,望做具 體安排。”

柴成文帶著這份電報和一個隨從,借著美國夜航機扔下的照明彈亮光驅車四處尋找金日成。柴成文估計金日成可能在德川,到達後才發現德川已成一座鬼城!偌大的城市一個人都沒有,老百姓全跑光了 ,除了遠處越來越近的炮聲,街上靜得讓人發毛。饒是柴成文久經沙場,見此奇景也禁不住汗毛直豎。幸虧不久遇到一個郡黨委委員長,才知道真找對了地方,金日成就藏在附近一個鐵道隧道裏的火車 上!

見到柴成文和他帶來的好消息,金日成高興極了:“朝鮮人民盼望已久,中國不愧是我們的可靠後盾。彭將軍的到來,給極端困難的朝鮮人民帶來了力量和鼓舞。”

當日傍晚,金柴二人趁著落日餘暉,各乘一輛小車離開德川,駛上了彎彎曲曲的山間公路,終於在二十一日淩晨兩時到達已經廢棄的著名金礦大榆洞。這個金礦洞口有一間寬敞的木板房,原是采金工人 的工具棚,木板房後麵就是金礦,洞口直徑有十多米,裏麵大洞套小洞,極利防空。

淩晨四時。彭德懷終於在朝鮮聯絡員的引領下來到了大榆洞。柴成文連忙迎了上去,他很熟悉彭德懷,抗戰時他就是太行山八路軍總部的情報股長,幾乎天天和彭德懷見麵。

彭德懷見到柴成文,一句寒暄都沒有就問起了人民軍的情況和敵情,直到這時,他的電台車還沒找到。兩人一直談到天亮,又一起出來散步,清晨的寒風將彭德懷棉衣袖口磨開的布條線頭吹得胡亂擺動 ,這件棉衣還在轉戰陝北時就穿在這位樸素的中國統帥身上了。

“有剪刀嗎?”彭德懷向柴成文伸出手。他想起毛澤東對他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叮囑:“要尊重金首相,要尊重朝鮮人民,要愛護朝鮮的一針一線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小國事大國難,大國事小國更難,國家越小民族自尊心往往越強,何況朝鮮同誌正處危難之時,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尊重別人,一個人的儀表就代表了他是否把別人放在眼裏。衣服不好,但得整潔。” 彭德懷暗想。

柴成文掏出一把指甲剪盡量替彭德懷剪齊了袖口。九時整,金日成派專人來請彭德懷。在敵軍壓境的戰場上,朝鮮元首和中國援朝軍事統帥曆史性的會晤開始了。

雙方的會談極其親切友好。兩人彼此聞名已久,他們都是著名的抗日勇士,彭德懷奮戰在太行山時,金日成和好友、中國著名民族英雄楊靖宇正奮戰在中國東北邊境的雪山密林裏(楊靖宇犧牲時,身邊 最後一個警衛員就是金日成送給他的朝鮮戰士)。可惜經過屢次奮鬥,八路軍和東北抗日聯軍的聯絡通道始終未能打通,兩個英傑直至今日才能見麵。

金日成再三感謝中國人民在朝鮮人民最困難的時候前來援救,彭德懷則嚴肅而謙遜地表示:“你們的鬥爭不僅是為了你們自己,你們已經付出了重大的民族犧牲,我們理應支援。”

隨即彭德懷告知金日成中國軍隊已經出動——第一批入朝參戰部隊有四個軍十二個步兵師、三個炮兵師,大約二十六萬人;作為預備隊隨後還有兩個軍約八萬人,近日也將入朝。為了防止意外,中國還 計劃抽調二十多個師作為第二、第三批入朝參戰部隊,總計將達六十餘萬人。

金日成高興萬分。

彭德懷又談了與毛澤東在北京共同商定的作戰方案。誌願軍打算在平壤、元山線以北至德川、寧遠線以南打防禦戰,爭取保住一塊根據地,半年內敵軍來攻則依托陣地將進犯之敵分割殲滅,敵不攻則我 不動,半年後利用蘇聯運來的新型武器換裝部隊,空中和地麵均具有壓倒優勢後再打出去。

彭德懷坦言這個計劃是否能實現讓人擔心,因為美李軍前進速度太快,希望人民軍能盡可能遲滯敵軍前進,為誌願軍進入陣地構築工事爭取時間。

金日成苦笑,人民軍主力被隔斷在敵後,都在忙著撤退,連聯絡都困難無比,送信得靠人提著腦袋越過戰線用腿跑,出去的人連一個都沒有回來,全部消失在殘酷的戰爭漩渦裏了。真是談何遲滯喲。

彭德懷又問道:“現在手上能作戰的兵力有多少?”

金日成搖頭:“這我對別人不說,隻能告訴你彭司令,我手上隻有不足四個師的兵力,一個工人團。一個坦克團在長津附近,一個師在德川、寧遠以北,一個師在肅川,還有一個師在博川,我們將盡一 切努力抵抗。”

實際上,金日成還是有所保留,他說的這幾支部隊都是新編部隊,武器、人員少,兵員都未經過多少訓練,可說毫無戰鬥力,他已經失去抵抗能力了。

彭德懷慨然說道:“毛主席和我們黨中央下這個決心不容易……現在咱們麵臨的問題是部隊過江了。究竟能不能站得住腳,我看無非有三種可能:一是站住了腳,殲滅了敵人,爭取朝鮮問題合理解決; 二是站住了腳,殲滅不了敵人,僵持下去;三是站不住腳,被打了回去。我們力爭第一種可能。”

言畢已近中午,金日成傾其所有,弄了瓶葡萄酒,就著一隻燉小雞、幾筒罐頭招待彭德懷,賓主頻頻舉杯,融洽無間。

吃完午飯,彭德懷登上一座可以眺望公路的小山,焦急地等待掉在後麵的電台車。據說彭德懷當時焦躁萬分:“狗娘養的,兩手空空又聾又啞叫我怎麼打仗!”金日成苦笑:“現在咱們兩個都成光杆司 令了。”

謝天謝地,電台車終於來了。彭德懷對通訊處長崔倫和機要戰士們露出了自己入朝以來的第一次笑容:“安全就好,快發電報。”

毛澤東當即收到彭德懷入朝後發回的第一封電報,電文報告說:人民軍情況混亂,能用部隊全係新兵,隻能寄望於誌願軍能迅速前行至妙香山、杏川洞線以南,控製交通樞紐熙川和長津,主力即可自由 調動,可集中絕對優勢兵力打擊東西線或西線一路之敵。

這個電報實際上是要改變原定堅守防禦作戰計劃而打運動戰。

此時,在大榆洞,在北京,彭德懷和毛澤東都在緊張地察看軍用地圖。身經百戰的領袖和統帥根據目前的敵我態勢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改變作戰方針。敵既分兵冒進,人民軍已失去阻止美李軍北進的戰 鬥能力,而誌願軍又不能及時趕到原定防禦地區,幹脆改打運動戰,吃掉分散北進之敵。

電波在大榆洞和北京間幾乎來回飛了整整一夜,毛澤東一夜連電三次:“放棄原定計劃,改取運動中殲敵的作戰方針……”

天亮不久,彭德懷大喜。在南麵溫井方向的敵軍炮聲越來越近之時,一彪誌願軍人馬終於從北麵殺到,這支衝在西線誌願軍部隊最前麵的人馬是鄧嶽少將率領的四十軍一一八師。

彭德懷非常熟悉鄧嶽。這是個十二歲就當了紅小鬼,在軍隊和戰場上度過了整個少年和青年時期的戰將,戰爭是他的全部生活。

危急關頭來了這樣一員虎將,彭德懷高興至極,他緊緊握住鄧嶽的手:“總算把你們盼來了,我這光杆司令聽著敵人的炮聲幹著急沒辦法,你們來得太好了,太好了!”

鄧嶽被彭德懷的熱情感動得心裏熱乎乎的,他報告道:“彭總,我師共有一萬三千多人,先頭部隊已到大榆洞,現在隻能聽到溫井炮聲隆隆,但與軍部無法聯係,前線情況一無所知,請彭總指示我師行 動方向。”

彭德懷哈哈一笑:“過江前,我已命令各軍在與敵交戰前一律保持無線電靜默,你當然聯係不上了,你看,”彭德懷手指溫井方向:“人民軍都撤了,敵人跟蹤追擊,非常危險,你趕緊繼續往前走,在 溫井以北找個好地形埋伏起來,做個大口袋把溫井開過來的敵人裝進去猛打,馬上大部隊就要上來了,你師要頂住敵人,掩護大部隊展開。”

鄧嶽得令而去,臨走前不顧彭德懷一再攔阻,留了一支精幹小部隊給彭德懷做警衛。彭德懷隻帶四名衛士闖入敵後,鄧嶽一生都覺高山仰止。

好事連連,鄧嶽剛走,鄧華、洪學智也趕到了大榆洞。直到見到彭德懷,鄧華、洪學智懸了兩天的心才放了下來,將帥之間好一番寒暄親熱。彭德懷把與金日成會晤經過略談,並就改變作戰方針一事詢 問二將。兩將完全同意彭德懷的看法。鄧華道:“具體打法我同老洪研究過了,東線頂西線打。東麵偽首都師、偽三師正向長津攻擊,背後是元山登陸的美十軍,這一線全是山路,地形崎嶇,讓四十二 軍利用險要地勢擋住他們,西線則集中三個主力軍作戰,分別以偽六、七、八三個師為攻殲對象。”

彭德懷連連點頭。

彭德懷和十三兵團幾員將領正在商定作戰方針時,入朝各個軍的軍長都在罵人。部隊開進速度太慢了!朝鮮就那麼幾條等級不高的公路,還被南方退過來的人民軍和逃難的老百姓塞得死死的。白天又不 能行動,滿天空的敵機掃射目標不分大小,見人炸人,見物炸物,誌願軍毫無防空力量,唯一的三十六門七十五毫米高炮還留了十二門保衛鴨綠江渡口,天可憐見,剩下的二十四門高炮能起什麼作用? 而且這些老掉牙的高炮全是日本人留下的,連膛線都磨得精光,那炮彈打得準嗎?隻有躲著。

好容易熬到晚上,部隊卻在堵塞的公路上蝸牛一般蠕動。這怎麼得了,彭總的命令是要盡快趕到預定防禦地區,軍令如山,這不是鬧著玩的。

罵得最凶的是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中將。他的部隊原定作為預備隊,所以跟在四十二軍屁股後麵入朝,但是一入朝命令就變了,四十二軍趕赴東線阻擊,三十八軍卻奉令迅速集結熙川,現在隻有軍先遣 隊和兩個團靠近了熙川,其餘部隊都在路上爬,急得梁興初親自去指揮交通。

梁興初剛站在路口揮了兩下手又有參謀來報告,司令部又翻了一部車,軍作戰科長犧牲,其餘各科科長全部負傷!

梁興初這下連脾氣都沒有了:“出師未捷,先折大將,唉!”這位草地上的紅一方麵軍第一任騎兵連長長歎一聲。

歎息未過,夜空中傳來一陣轟鳴,瞬間山野四處升起信號彈,那是遍地都是的南朝鮮特務在指示轟炸目標!信號彈升起,照明彈落下,現在連梁興初自己都隻能趴在路邊草叢裏不能動彈了。

四架美國“黑寡婦”夜航機借著照明彈慘白的燈光,俯衝下來對著公路好一通轟炸掃射才飛走,又有幾輛車被炸了,梁興初氣得兩顆大門牙將下嘴唇咬出了兩排血印。狗日的,三十八軍總共才一百台車 ,這樣下去經得起幾下折騰(二十天後,三十八軍全軍被炸得隻剩六台車)?這位綽號“梁大牙”的虎將煙癮極大,每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神仙一番,此時怒極,不由得又抽出一支煙,火柴還 沒掏出來,政委劉西元中將把煙搶過去扔了:“馬虎不得,小心防空,剛死了王科長別又死了梁軍長。”梁興初隻有望著老搭檔苦笑:“命令部隊,想盡一切辦法加快行軍速度,注意防空,小心翻車。 ”部隊如黑色的長蛇緩緩向前蠕動……

二十四日,韓先楚、解方和十三兵團機關都趕到了大榆洞,與各軍、師之間的聯係迅速溝通了,彭德懷這才能開始指揮入朝部隊作戰。

當晚,彭德懷在那個工具棚裏召開了一次極其重要的會議。昏黃的燈光下,彭德懷環視著幾員名將。

鄧華——軍政雙全的將才。

洪學智——腦袋裏的點子比臉上麻子還多,幹什麼是什麼,打仗、政工、後勤都是一把好手。

韓先楚——別看這個瘦小的紅安佬滿臉病容,可是不管是敵軍還是我軍,沒有一個人敢輕視他,那可是個獨當一麵的人物。

解方——精通幾國外語,外軍情況了如指掌。記得有同誌認為他是東北軍出身而輕視他,真是不該。朱總、伯承、賀龍、劍英包括我,解放軍多少將領是從舊軍隊出來的?幹個參謀長綽綽有餘!

杜平——從紅軍時代起就搞政工,能把幹部戰士們煽動得熱火朝天,好角色呀!有他們相幫,何愁不能打敗美國人。

彭德懷講話了,在座幾人頓時官升一級,從兵團領導升為誌願軍領導了:

“現在是戰爭時期,我這個誌願軍的司令兼政委,雖然已經開始下命令,可手下連個指揮機構都沒有,怎麼指揮作戰呀!現在臨時抽人組織誌願軍司令部來不及了,我向主席請示了一下,主席也同意, 幹脆把你們十三兵團的司令部改為誌願軍司令部,你們幾位也同時改為誌願軍領導,這樣我們就融為一體了,指揮也方便了,你們看怎麼樣?”

在座的將領們當然是服從毛主席和彭總的決定了。彭德懷挺高興:“好了,形勢嚴峻,不多說了,現在不是軍事民主會,軍情緊急,不跟你們商量了,我來獨裁一下司令部的分工。”

“我呢,司令兼政委,抓總、分管作戰。鄧華,第一副司令兼副政委,分管幹部工作和政治工作。洪學智,第二副司令,分管司令部工作、特種兵和後勤工作。韓先楚,第三副司令,不具體分工,到部 隊督促檢查作戰問題。解方任參謀長,杜平任誌願軍政治部主任。”

彭德懷掃視一下眾將:“誌願軍黨委的組成,經黨中央、毛主席批準,彭德懷任黨委書記,鄧華任黨委副書記,洪學智、韓先楚、解方、杜平任常委。為便於工作,我們誌願軍領導中要有一位朝鮮同誌 ,經與金日成同誌協商後,確定樸一禹同誌任誌願軍副司令兼副政委,同時任我們黨委的副書記。”

就這樣,在隆隆的炮聲中,中國人民誌願軍司令部匆匆成立了。幾十萬大軍已展開行動幾天,才成立了總管全局的司令部,這在整個世界軍事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但這個匆忙成立的小小司令部效率之高 卻絕對是軍事史上存在過的最佳司令部之一。

作戰會議立刻就開始了。

參謀長解方指著掛滿了整整一麵牆的五萬分之一軍用地圖說道:“目前,敵軍正分東西兩線向鴨綠江瘋狂推進。”

他指著東麵密密麻麻的等高線說:“美十軍在元山登陸後,由朝鮮東海岸向北推進,打頭的是偽首都師和第三師,這一帶山高林密,隻有一條山間公路,特別是黃草嶺地區有一條蜿蜒四十公裏長的狹穀 地帶,公路從中通過,兩側有煙台峰、鬆茸洞、黃草嶺等製高點俯視公路,公路爬上黃草嶺就是蓋馬高原。這一地區不利於敵軍機械化部隊展開,而利於我方居高臨下對其阻擊。東線敵軍為阿爾蒙德少 將指揮的第十軍和偽一軍,美十軍下轄美步七師和陸戰一師,偽一軍下轄首都師和第三師。”

解方指揮棒一轉:“西線為沃克中將指揮的美第八集團軍和偽二軍,共六師一旅附加一個空降團,偽二軍在前,其六、七、八三個師正由成川、破邑、陽德等地區向中朝邊境的楚山、江界進犯;美第一 軍所轄騎一師和空降一百八十七團位於平壤、肅川地區為預備隊。”

解方指著東西兩線敵軍中間的位置:“現在,東西兩線敵軍都在冒進,而兩線之間卻間隔八十餘公裏,其間有狼林山脈、太白山脈等大山係阻隔,兩線之間根本無法聯係。這給了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 而且,現在麥克阿瑟驕狂得很,我軍入朝已經五天了,敵人還根本沒有發現,幾百個人拖兩三門炮就敢在前線亂竄。而我軍士氣極其旺盛,各軍都反映,入朝後戰士們看到美韓軍殺人極其凶狠;尤其是 南韓組織的一個‘馬斯由美黨’最為殘酷,這個組織類似於我國解放戰爭時期地主搞的還鄉團,所過之處燒殺奸淫,北朝鮮老百姓男女老幼屍體不絕於途,引起我軍將士極大憤怒,各部隊普遍求戰心切 ,要為朝鮮百姓報仇,以我之士氣,完全可以一戰!”

彭德懷怒道:“我要是杜魯門就要撤麥克阿瑟的職!分兵冒進,兩翼分隔,這打的什麼仗,仗還沒打先擺出挨打的架勢。”

一屋人都笑起來,韓先楚道:“他要是我的部下,我非斃了他不可,一個連長都不會這樣幹。”

麥克阿瑟破綻太明顯了。將帥們很快達成一致意見,東頂西打,四十二軍立刻飛兵搶占黃草嶺,阻擊美十軍偽一軍北進,三十八、三十九、四十軍準備圍殲西線冒進突前的偽六、七、八三個師。

“第一仗一定要打好!”彭德懷一拍桌子,眾將肅然。

此時在北京,知道出兵內情的上層人士也都是焦灼無比。二十多萬大軍過江都快一個星期了,朝鮮戰場卻毫無動靜,疑慮、焦灼、恐懼,各種心緒一繃即斷。

毛澤東外表很平靜,絲毫不動聲色。他知道戰鬥就要打響了,他甚至將剛收到的一封電報看了又看。那是一份捷報。

電報是劉鄧二野十八軍從昌都打來的。

一九五○年十月二十四日,中國大陸上的最後一場戰役——昌都戰役勝利結束了。張國華中將所率十八軍在彭德懷出國前派出的西北玉樹騎兵支隊的配合下,圍殲了達賴集團的藏軍主力,解放了昌都, 打開了進軍西藏的大門。

“西藏傳檄可定。”毛澤東滿意地想。

他站起來遙望北方。現在就等朝鮮的消息了。

“一定要首戰告捷。”毛澤東自言自語。這位大軍事家極為重視首戰。打好第一仗,軍心民心可以立振。他看三國時,認為馬謖失街亭的責任人是諸葛亮自己,那麼重要的首戰孔明應該親自去打!

毛澤東久久看著北方的夜空,不肯回屋……

曆史的銜接竟是那麼奇妙,中間竟連一天間隔都沒有。昌都戰役——中國國內解放戰爭最後一場戰役結束的第二天,朝鮮戰爭打響了!

十月二十五日淩晨兩點,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在誌願軍司令部作戰值班室響起,正守在那裏的解方參謀長抓起電話。是堵在溫井方向的一一八師師長鄧嶽打來的。年輕的師長語調沉穩得很:

“我們的正麵發現敵人,看起來不像美國鬼子,是偽軍,我的偵察員已經聽到他們說話了,講的全是朝語,可能是偽六師的。”

洪學智也驚醒了:“是偽軍就再往裏放一下,等敵人進了口袋一網打盡!”

眨眼工夫,誌願軍的統帥們都來到了值班室。他們哪裏睡得著,多年的戰場經驗告訴他們,該打響了,他們都在等著呢。

幾個人一看地圖,立刻命令四十軍的另一個師一二○師馬上用一個團占領雲山東北的間洞、朝陽洞、玉女峰一線。那是幾個要點,堵在那裏塞住雲山城的敵人,使其不能北進同溫井敵人會合,溫井的敵 人就暴露出來了。

九點鍾,一二○師三六○團先打響了!

三六○團團長徐銳何許人也?他就是電影《大決戰》中遼沈戰役那個帶了一個營深入厲家窩棚,端掉了廖耀湘兵團指揮部的副團長。這樣一個團長所率團隊的戰鬥力可想而知。接到誌司電報後,徐銳率 軍乘夜色疾進,搶占了雲山城北的一溜高地。戰士們連氣都沒喘勻就挖起了工事。四十軍的戰士可不是等閑之輩,這可是威風凜凜的“旋風縱隊”,四野頭等主力。三六○團的士兵們三下五去二剛挖好 工事,一大片雪亮的燈光就照亮了漆黑的天幕,那是南韓第一師的部隊開進了山下的雲山城。徐銳高興極了:“嘿,總算趕到敵人前麵了。”

天漸漸亮了,戰士們趴在戰壕裏從長長的幹糧袋裏倒出剩得很少的炒黃豆慢慢嚼起來,這是他們的早飯。他們看到,山下雲山城的敵人也在開早飯哩,而這時,麥克阿瑟正親臨平壤檢閱部隊。

七點整,城裏的敵人吃飽了肚子開拔了,城外山上隻能用幹糧墊墊肚子的中國戰士握起了槍。徐銳伏在草叢中看著耀武揚威毫無防備的敵人冷笑:“尖兵放過去,打大隊。”幾分鍾後,卡車上正得意的 南韓第一師士兵忽然聽到一陣越來越近的嘯叫,有經驗的老兵立刻白了臉,天哪,迫擊炮彈正對著頭頂落下來!跟著機槍也響了……一枚枚炮彈又準又狠地落在韓軍大隊中,機槍吐出的火舌仿佛長柄鐮 刀一樣割倒了大批南韓士兵。眨眼功夫,南韓的坦克和自行火炮都退回了雲山,公路上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了南韓步兵的屍體。

徐銳哈哈大笑:“這就是最精銳的南韓第一師?比蔣禿子的部隊差遠了!”

此後,徐銳率部在此整整堅守了三天,他們扛住了美軍戰鬥機的轟炸、大群坦克的衝擊和無以計數的猛烈炮火,僅靠手中的步兵輕武器,將素稱精銳的南韓第一師頂在雲山城內寸步難行。一位名叫石寶 山的戰士在陣地危急時抱著一根爆破筒衝入敵陣,這是誌願軍首位與敵同歸於盡的英雄。就是靠著戰士們這種大無畏的戰鬥精神,三六○團終於堅持到了主力的到來,為取得中美兩軍首次交戰的勝利立 下頭功。

一二○師徐銳團長打響慘烈的阻擊戰之後一個小時,一一八師鄧嶽師長吃了一塊肥肉。從溫井北犯的南韓六師一個加強營被他連皮帶骨頭一口吞下肚去,甚至連嚼都沒嚼一口。

當看到山腳下公路上的敵人大搖大擺行走時,伏在溫井以北公路兩側山坡草叢裏的戰士們都感歎師長找了個伏擊的好地點。敵人隻能看到隨風搖曳的枯草,他們卻聽得到敵人的說話聲。雙方距離如此之 近,中國士兵們卻連一絲汗都沒出,這些中國老兵打過的仗恐怕比這些南韓兵一輩子聽說的都多,打這種必勝的伏擊太小兒科了。

不過,南韓兵也讓見多識廣的中國士兵們大開了眼界,他們居然用汽車拖著十二門一○五毫米榴彈炮在前開路,而步兵則跟在炮兵後麵行進。世界哪國的陸軍戰鬥條令都不會有如此荒唐的行軍隊形的。

“狗日的真狂!”三五四團團長褚傳禹團長看著韓軍的隊形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這些王八蛋大概以為前麵就剩行軍了。”政委陳耶搖著腦袋也感到不可思議。

南韓軍往鄧嶽的口袋裏越鑽越深,誰也沒想到幾輛炮車速度快,竟突然開到了鄧嶽的師指揮部,跟著就是一陣掃射。身經百戰的鄧嶽猝不及防,差點吃了大虧。幸虧帶在身邊的偵察連的小夥子善戰,一 陣狂射壓住了南韓軍火力,掩護師指揮部上山搶占了陣地。氣惱的鄧嶽剛要發火,前方的槍聲爆豆似的響起來。當南韓軍步兵營全部鑽進伏擊圈時,忽如狂飆怒卷,三五四團全團將士一起開火,無數條 火舌在公路上的南韓兵身上舔出一個個血窟窿。神炮手何易清一發迫擊炮彈就幹掉了南韓軍壓尾的卡車,堵死了敵人逃跑的退路。這門在抗美援朝第一天就立下功勳的戰炮以後被專門護送到北京軍博永 久珍藏。

幾分鍾火力急襲後,中國戰士們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殺向還僥幸活著的南韓兵。僅僅二十分鍾,這個加強步兵營便徹底完蛋了。一名不知名的美軍顧問被打死,另一名顧問格倫·C·瓊斯負傷後被活捉 ,美國人說他在戰俘營屈服了,中國人說他因傷死在戰俘營。不管怎麼說,這兩個美國人分別是這場戰爭中被中國軍隊打死和俘虜的首批美國人。

在伏擊戰打響後,一個連的中國戰士在伏擊圈的袋口部頑強阻擊前來救援的南韓後續部隊,在激戰中,僅一個班的戰士就消滅了整整七十個韓國兵。

等天色一黑,趁敵機不便於行動,鄧嶽率部反攻,殺進了溫井,打垮了韓軍又一個營。南韓一師二團就這樣徹底垮了。而那支與彭德懷擦肩而過的南韓部隊——徑直衝向鴨綠江的六師七團的後路也被截 斷了,它成了中國人所說的“甕中之鱉”。

鄧嶽打響溫井伏擊戰的同時,南韓六師七團居然未與中國軍隊幾十萬部隊遭遇,穿插到了中朝邊境的楚山。美國人戰後說他們“奇跡般穿過了針眼”,其實它是傻頭傻腦地鑽進了棺材。七團顧問美軍少 校弗萊明興奮至極,走上鴨綠江冰封的江麵狠跺幾腳,大笑著說:“哈哈,我成名了,我是第一個到達鴨綠江的美國人!”

那些曾被人民軍打得暈頭轉向的韓國兵更瘋狂,他們唱啊、跳啊,然後在弗萊明指揮下架起機槍、大炮,對著江對岸的中國境內猛烈射擊!一串串子彈射向中國領土,一發發炮彈在中國境內爆炸!

日本東京的報紙立刻發出號外——《聯合國軍向中國境內進行火炮試射》。

上帝要誰滅亡,先使其瘋狂。這支居然向中國境內射擊的瘋狗部隊的死期就要到了。他們將成為朝鮮戰爭期間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抵達中朝邊境的韓國部隊。

鄧嶽的捷報一個又一個傳回距戰線不到十公裏的大榆洞誌司,初戰告捷!

喜訊飛快地傳遍了司令部,眾將帥都非常高興。總算接了火,第一個回合打得不錯,對付南韓軍心裏有底了。

彭德懷揮揮手:“來呀,給老夫傳令嘉獎,通電表揚四十軍一一八師,開戰第一天連勝兩戰,賞!”

在北京,毛澤東、周恩來等人手握告捷電長長地舒了口氣。這一天,從此被正式定為抗美援朝紀念日。

在西線打響的時候,四十二軍的兩個師正拚死拚活地往黃草嶺、赴戰嶺趕。人民軍總部將一切能弄到手的炮車、運輸車及民運車等所有運輸工具全部集中起來,結果也隻夠運載兩個營。四十二軍的官兵 們隻好用兩條腿飛跑。

打前站的一二四師副參謀長郭寶恒驅車直赴長津,找到了設在一間草棚裏的人民軍總部。人民軍總司令崔庸健迎了出來,他的左臂負傷,用繃帶吊在胸前。這位在中國待過多年的朝鮮總司令單手抱住郭 寶恒,連連道:“毛主席好,朱總司令好,彭總好!”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郭寶恒當即向崔庸健介紹了戰場形勢,告知誌願軍主力在西線,東線隻有四十二軍兩個師,任務是到黃草嶺堵住美十軍和南韓一軍團向北推進,保證西線作戰的勝利。崔庸健立刻回頭命令手下軍官:“ 將坦克團、炮兵團所有步兵全部轉給他們,由他們統一指揮。”

接著崔庸健告訴郭寶恒:“敵人預計三天內打到江界,我估計明天敵人會再次發動猛攻,從元山、高原、鹹興到輯安有條公路,海拔一千多公尺的黃草嶺。正是這條公路的咽喉地帶。”

郭寶恒立刻預感到一場惡戰在等待著四十二軍。

出了門,郭寶恒詢問一位人民軍軍官轉隸給四十二軍的人民軍實力情況,不由暗暗一驚,坦克團僅有九輛坦克,炮兵團隻有十三門火炮,步兵團隻有六個連五百人。移交完畢,人民軍負責後勤的樸相又 將能找到的所有糧食——三千斤土豆、二千斤稻穀和一頭受傷的牛留給了誌願軍。

帶著人民軍送的給養,四十二軍的戰士們拚命往黃草嶺跑。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中將,一條腿在戰爭中被打跛,人送外號“吳瘤子”,連美國人很快都會熟悉這個外號。二十多年後,基辛格秘密訪華, 吳瑞林中將陪同周恩來接見,當周恩來向基辛格介紹吳瑞林時,基辛格說:“不用了,美國對吳將軍並不陌生,我甚至知道吳將軍還有一個別號!”三人頓時一起會心大笑。

此時,吳瑞林當然不會有以後與基辛格會麵時的閑情逸致。這位將要打得美國人聞風喪膽的虎將心急如火,南韓首都師已經搶占了與黃草嶺僅一河之隔的摩峰山,照現在的速度就來不及搶占黃草嶺了。

“慈不掌兵。”吳瑞林狠狠下令:“命令部隊把每夜行軍一百三十裏的速度提高為每天一百八十裏!”

四十二軍的戰士們拖著腫得像包子一樣的腳往前跑,一路狂奔到柳潭裏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人民軍派來的十八輛汽車,立刻,這些汽車上除了車輪實在不能站人外,連司機樓蓋、車門、車頭上都擠滿了 急切赴戰的勇士們。人民軍的司機和誌願軍的將士們都將生死拋在腦後,一陣狂馳後終於搶到了先機。

當二十三日就占領了摩峰山的南韓首都師還在拖拖拉拉地整隊前進時,四十二軍的前鋒將士於二十五日爬上了黃草嶺的頂峰和前哨陣地煙台峰,隨即就擊退了南韓軍的一次進攻,這樣,西線鄧嶽打響溫 井伏擊戰時,東線也開始交火了。四十二軍主力隨即紛紛趕到黃草嶺、赴戰嶺完成了展開,占領了防禦陣地,開始同北進的韓一軍、美十軍展開激烈交戰,東線就這樣被吳瑞林穩住了,彭德懷可以安心 在西線打仗了。

中國軍隊打響抗美援朝戰爭第一天的早上,麥克阿瑟正在平壤檢閱部隊:“我命令,第一批到達朝鮮的美國士兵向前一步走。”

回答麥克阿瑟吆喝的沒幾個人,史密斯特遣隊早就打得差不多了。麥克阿瑟十分掃興地回到日本。這時,他終於得到了中國人出兵朝鮮的人證。一名中國戰士在雲山附近被南韓十五團俘虜,他被編為“ 戰俘一號”,這名中國戰俘立刻被空運到平壤第八集團軍前敵指揮部審訊。第二天,又有三名中國戰俘被送到了平壤。同日,西線四十二軍發生了一起小災難,十多個連步槍都沒配全的運輸戰士誤入韓 軍陣地,大部分被俘。南韓第一軍軍長金白一見到這些中國人時大吃一驚,他和吳瑞林打了兩天了,還一直以為與他作戰的是人民軍!金白一馬上把這批戰俘送到東京,以後麥克阿瑟親自審訊了這些戰 士,後來還將他們作為“中國侵略朝鮮”的證據送給聯合國,由情報官員撰寫的《審訊報告》被立刻送到華盛頓和美國遠東軍司令部。

“不可能。”麥克阿瑟耐著性子把審訊報告看了一半就隨手一扔,“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進入朝鮮的中共軍隊是有組織的。”到這種時候,麥克阿瑟竟還不肯相信中國軍隊已經進入朝鮮。

華盛頓比麥克阿瑟高明不到哪裏去,中央情報局對《審訊報告》的來源和內容作出了最低等級的評估。美國軍政要員們到此時還不相信中國已出兵朝鮮,他們認為貧窮懦弱的中國佬不敢!以後,美國國 防部長馬歇爾五星上將充滿苦澀地說了一句繞口令一樣的話:“我們認為什麼都知道,而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然而,對方卻一切都知道,於是,戰爭開始了。”

彭德懷現在最希望的就是美國人繼續陷入這種狂妄自大的狀態。他如願以償了。

誌願軍與南朝鮮軍隊接戰已經兩天了,彭德懷等將帥又喜又憂,喜的是敵軍還在大意輕敵,而且初戰就摸到了南韓軍的底。南韓部隊戰鬥力很差,雖然全是美式裝備,但火力還並不很強,每師隻有一個 一○五毫米榴炮營,其士兵都是強征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戰術技術水平極低,隻要精心組織,誌願軍完全可以殲滅他們。憂的是部隊運動緩滯,遲遲不能到位。恐怕完不成原定一舉消滅偽六、七、八 三個師的作戰計劃了。

十月二十七日晚上,在那個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工棚司令部裏,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幾天沒合眼的誌願軍的將領們緊張地研究敵情。

彭德懷站在地圖前冷笑。地圖上代表敵軍的許多個藍色箭頭還在向鴨綠江延伸:“麥克阿瑟還在分兵冒進,偽第六師主力已進到熙川,偽第一師還在攻擊雲山以北我軍陣地。美二十四師、英二十七旅已 分別竄到了泰川、定州。整個西線敵軍右翼全是偽軍,目前他們已被我阻擊在溫井、雲山一線動彈不得。左翼的美、英軍因未遇我軍阻擊,已開始突前。我要先集中三十八軍和四十軍兩個師,再加上四 十二軍一個師共六個師兵力全殲熙川之敵——偽六師主力和偽八師兩個團。同時用三十九軍至雲山西北地區,阻擊偽第一師北進及向熙川的支援,讓六十六軍準備阻止美英軍的前進。我要用三十八軍做 ‘拳頭’,一舉捶垮西線敵軍的右翼,打開缺口後插向敵軍左翼背後,將西線敵軍包圍消滅在清川江以北!現在就要看三十八軍的了。”

三十八軍的老底子是彭德懷平江起義的紅三軍團一部,他相信自己親手培養的紅軍部隊那種不怕千難萬苦的戰鬥精神一定能在三十八軍生根發芽,所以他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三十八軍。

三十八軍讓彭德懷失望了。奔波在通往熙川道路上的三十八軍將士們不要說跑,連走路都邁不開腿,一到夜間整個公路上全是北撤的朝鮮老百姓和人民軍。到了二十七日夜,他們離目的地還有六十公裏 !

當鄧華告訴彭德懷這一消息時,彭德懷有些慍怒了:“梁大牙怎麼搞的,如此慢慢吞吞,小腳女人一般,要誤大事的。”

解方介紹戰況:“三十九軍一一七師和四十軍一部已到達雲山以北與南韓第一師進入戰鬥,一二○師到達溫井以東與偽六師兩個營進入戰鬥,東線四十二軍主力將要到達黃草嶺,敵人正從東、南、西南 三個方向向溫井運動,企圖合擊我溫井部隊,熙川之敵似已撤出。”

彭德懷立刻瞪起了眼睛:“要跑了不是?”

洪學智站起來了,他隨手就拿出個圍點打援的作戰方案:“彭總,建議馬上放棄首殲熙川之敵的計劃,用四十軍堅決阻擊向溫井進攻之敵,不使其與那個向我國開炮的偽六師七團會合,對這條困在鴨綠 江邊的瘋狗圍而不殲,留著它引誘熙川、雲山敵人六至七個團來援,爾後,集中三十八、三十九軍將赴援之敵圍殲在雲山以北。”

鄧華、韓先楚一致同意這個意見。

“都是些將才。”彭德懷暗暗點頭,隨即說道:“就這樣定了。”

可是敵人沒有上鉤。

第二天整整一天,敵我雙方主力都在對峙。倒是那隻瘋狗部隊要逃跑了,這時連毛澤東都急了,又一封電報到了誌司:“一、確定抓住古場楚山之偽七團,不使逃跑,如此則偽一、六、八非增援不可, 有仗可打;二、我三個軍全部到齊並完成戰役展開,如此則我攻擊時迅猛有力,保證殲敵。”

彭德懷看著毛澤東的電報緊張地思索:“再不能這樣對峙下去了。拖下去我大軍入朝的情況必將暴露,敵人一旦警覺收縮,仗就難打了。你不敢打過來我就殺出去,還是抓住西線敵軍右翼狠揍,打偽軍 總要省力一些,對左翼美軍放它一馬,讓他繼續北進分散兵力……”

片刻思索後,彭德懷下令:“四十軍主力迅速殲滅向溫井進攻之敵,爾後向南突擊,四十軍一一八師迅速回師協同五十軍一四八師迅速消滅偽六師七團,這條瘋狗敢向我國開炮,一定要全殲!三十九軍 讓開通往龜城的道路,讓敵軍左翼的美二十四師繼續北進,集中兵力先將雲山偽一師圍起來,以後待機殲滅。三十八軍迅速攻占熙川,爾後向球場軍隅裏方向突擊,截斷敵軍南逃退路。”

彭德懷磨刀霍霍時,南韓第二軍軍長俞財洪少將正痛罵部下:“你們給我向溫井進攻,一定要把丟在溫井的車輛和大炮搶回來。”

他非常心疼鄧嶽首戰繳獲的那些大炮。

兩個團的韓軍果然爭氣,一下子就攻上了彭德懷的砧板。在他們終於看到了遺棄的大炮和卡車時,又把自己新帶來的卡車和坦克全部送給了山呼海嘯殺上來的中國軍隊。

這時繼續留著那隻瘋狗部隊對中國軍隊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四月二十九日夜,剛剛打完出國第一仗的一一八師以積雪充饑,在海拔二千多米的山林裏靠雙腳用兩天時間走完了三百公裏,其先頭部隊三 五三團向南逃的南韓七團迎頭殺去,漫山遍野都響起中國軍號嘹亮的聲音,戰士們怒吼著衝向敵人:“殺光這幫瘋狗。”

這支南韓部隊的瘋狂行徑激起了中國軍人極大的仇恨,在一一八師的狂攻下,南韓七團頃刻間灰飛煙滅,戰鬥時間短暫極了!

“悲痛哉!曾在鴨綠江畔洗刷刀槍的英勇將士們,最終也未能從這狂風惡浪中衝出來!”南韓戰史悲傷欲絕地記敘。為了替他們的勇士遮醜,他們又稱:“如上所述,我軍在中共軍采用人海戰術進行作 戰的最險惡情況下,為了消滅敵人,寧死不屈,英勇獻身。”

倒是美國人講了真話:“據後來繳獲的一幅手繪地圖顯示,隻有一個營的中國軍隊執行了這次伏擊任務,他們摧毀了南朝鮮第七團。”

戰鬥結束,中國軍隊打死、活捉了南韓第七團二千七百人,指揮韓軍向中國領土射擊的美軍少校弗萊明被生擒,其時身中十五彈。除他之外,隨七團到達鴨綠江邊的美國人全部被消滅了。

這時弗萊明倒想起了自己是個文明人:“我是個大學生,是文明人。”

奄奄一息的弗萊明以此為借口乞命。

三年後,他活著回到了美國。

鄧嶽年輕的聲音又一次在誌司總部響起,他又在報捷了。彭德懷大笑:“這鄧嶽是好樣的,不枉了陳賡用馬尾巴把他拖出草地救了他的小命,來呀,給老夫特電嘉獎一一八師!”

各部隊行動都很順利,四十二軍兩個師在東線黃草嶺頂得十萬敵軍寸步難行。三十九軍已經三麵圍住了雲山韓一師,準備再來一個圍點打援,引誘敵軍援救雲山。隻有三十八軍第二次讓彭德懷失望了。 該軍一一三師於二十八日進至熙川後,遲至二十九日黃昏才開始攻擊,當一一三師衝進熙川時,韓八師早就逃得沒了影,兩個團的戰果是斃傷俘敵軍十九名!

這下彭德懷火了:“梁興初啊梁興初,你誤了老子的軍機,老子饒不了你,追,繼續給老子追,向球場軍隅裏攻擊前進,切斷敵軍退路,不讓敵人撤到清川江南麵去!”

彭德懷大罵軍長梁興初,梁興初也在大罵一一二師師長楊大易,攻擊熙川延誤全怪楊大易。楊大易更是有苦難言,他率部向熙川開進途中路遇一個退下來的人民軍軍官。偏巧,這位朝鮮同誌是一一二師 的老兵,打過天津戰役,不久前才回到朝鮮。回到老部隊自然說話全無顧忌,先把美國飛機的厲害之處狠吹了一通,弄得楊大易不得不用飯菜塞住他的口,以免影響士氣。偏這吃飯的時候那老戰友又知 道了一一二師要去打熙川,結果這位萬事通同誌一開口又讓楊大易吃了一驚:“熙川讓美國黑人團給占了!”美國人?還是黑人!有鼻子有眼,不是說熙川全是偽軍嗎?這可是重大軍情!楊大易趕緊急 電上報梁興初,梁興初不敢怠慢又急電誌司,同時令一一三師去保護熙川以北人民軍的一個大軍火庫。待弄明白了真實情況也晚了,戰機全丟了,氣得梁興初在電話裏對提供情報的楊大易痛罵不已:

“你謊報軍情,好大的膽子,你給老子找個黑人團出來,老子就要這個黑人團!”

痛罵一陣,梁興初也覺自己責任不小,楊大易上報軍情是對的,但自己為什麼不抓個俘虜親自審一下?他捶捶自己的腦袋,現在隻有將功補過了:

“楊大易,不要再找客觀,這一仗丟盡了三十八軍的臉,再丟人連褲子都沒有穿的啦!你給我立刻向飛虎山攻擊,拿下飛虎山馬上攻擊軍隅裏,切斷西線敵人的退路。告訴三三五團範天恩,讓他主攻飛 虎山,拿不下飛虎山提頭來見!”

一一二師是三十八軍的主力師,三三五團又是一一二師的拳頭,這是鋼刀的刃口,利劍的劍鋒。團長範天恩外號範老虎,原任三十八軍軍作戰科長,朝戰一起,軍作戰科長說什麼也不幹了,非要帶兵打 仗不可,梁興初隻好讓他當了團長。對這個團隊和這個團長,梁興初是信得過的。

彭德懷的大規模攻勢已經展開,麥克阿瑟還在犯傻。他的西線右翼南韓部隊已經被彭德懷打出個大窟窿,左翼美英軍卻還在向鴨綠江猛進。彭德懷隻希望西線美英軍進得越遠越好,到時候從被打垮的南 韓軍方向兜過去截斷美英軍後路,他們跑都跑不及!

三十日,美英軍對側翼竟不管不問,還在一門心思去“飲馬鴨綠江”,中朝軍一發炮彈落在趕來參戰的澳大利亞營營長格林中校身邊,《澳洲軍司令犧牲》——日本報紙又刊出了頭條。格林中校是朝鮮 戰場上除美軍之外第一個死亡的聯合國軍軍官。

十一月一日中午,那個在烏山打響美軍侵朝第一槍的特遣隊指揮官史密斯中校終於率部突進到距離鴨綠江僅僅十八英裏的清固洞,這是美國第八集團軍在朝鮮戰爭中距離鴨綠江最近的時候。這天夜裏, 七輛人民軍T-34和十多輛美軍“潘興”式坦克對射,五輛T-34被擊毀,這個時刻是美國第八集團軍在整個朝鮮戰爭中達到的勝利頂峰。

剛剛取得坦克戰勝利的史密斯中校正憧憬著明天在鴨綠江邊該舉行何種讓人終生難忘的慶祝儀式,一個驚人的命令傳來了:“立即撤退!一分鍾也不能耽誤!”

史密斯中校驚呆了,明天他就能進抵鴨綠江中國邊境,勝利結束這場戰爭,這種時候竟然撤退?沃克將軍是不是瘋了!

沃克沒瘋,他受驚的程度比史密斯中校要嚴重得多——中國人參戰了!西線右翼崩潰了!美國王牌軍騎一師居然在雲山被中國人打得頭破血流了!

在彭德懷還沒有大舉出擊時,整個戰場上隻有一個韓國軍官確信中國軍隊的大部隊已經投入戰場。

南韓第一師師長白善燁曾任過日本軍隊一名下級情報官,他在中國東北和中國共產黨的抗聯作戰多年,非常了解中國人。自從二十五日徐銳團長在雲山打響,他一直懷疑阻擊他前進的是中國軍隊。打了 三四天,他出不了雲山城一步,下級的報告如是說:“敵人在雲山周圍急促地前進,敵人的軍隊在山上移動時,看上去好像是整個山在運動!”“敵人通過巧妙偽裝的深塹進行極其頑強的抵抗,第十五 團和第十二團主攻的高地一夜之間變成了蜂窩一般的要塞,盡管遭到反複的炮擊和轟炸,敵人仍然毫無畏懼,南韓軍隊每逼近一步,都有下雨般的手榴彈劈頭蓋腦地拋來。”

天哪,這不是中國人是誰?

白善燁立刻向美國第一軍軍長米爾本中將報告:“所有的屍體都是中國人的,我前方所有的軍隊(我估計有一萬人)都是中國人,而不是混在北朝鮮軍隊的個別中國人。”

沃克接到米爾本轉交的報告後一笑了之,這些南韓兵戰鬥力弱就謊稱遇到中國人!

沃克立刻命令駐紮平壤的第八集團軍預備隊——美國騎兵第一師趕往雲山,具體任務是穿過南韓一師的防地繼續向鴨綠江進攻。

騎一師第八騎兵團十月二十九日上午從平壤出發,當天夜裏到達集結地。第五騎兵團緊跟其後,準備穿過雲山後幫那些沒用的南韓兵完成進攻任務。而此時,通過各方情報彙總,誌願軍總部已判定竄到 清川江以北的敵軍隻有五萬人,且處於分散孤立狀態。而中國軍隊則可以集中十二到十五萬人投入作戰,彭德懷遂決定發起總攻了。他給三十八軍的任務是拿下飛虎山後向價川、軍隅裏攻擊,切斷敵軍 逃跑的退路,三十九軍的任務是攻擊雲山,從正麵向敵突破,中美兩軍的較量已經不可避免了。

這將是一場王牌與王牌的較量!

美國陸軍第一騎兵師是美國軍隊曆史最悠久的王牌部隊,由美國國父華盛頓親手創建於獨立戰爭時期,大號“美利堅開國元勳”師。它在兩次世界大戰中戰功顯赫,作戰中總是充當開路先鋒,從沒吃過 敗仗,享有“常勝師”美譽。雖然此時它早已改編為重型機械化步兵師,但為保持傳統,該師一直保留“騎兵師”番號,官兵人人佩帶一個馬頭圖案的臂章。現任師長霍巴特·蓋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雖然軍銜隻是個少將,但他卻是二戰中巴頓將軍的參謀長,是美軍公認的“裝甲幹才”。

南韓一師受阻雲山,沃克立刻打出這張王牌,他向霍巴特少將下令:“我要用你這個王牌殺開一條血路,飲馬鴨綠江。”

十月三十一日,騎一師先頭部隊——第八騎兵團級戰鬥隊衝入雲山。這是一支裝備極其先進,具有極強火力和機動力的合成部隊,它以一個機械化步兵團為骨幹,配屬一個炮兵營,一個坦克營和工程、 通訊、運輸分隊,火力遠遠超過了中國軍隊一個軍。

第八騎兵團團長帕爾默上校一進雲山就更加鄙視南韓人了,被打得驚慌失措的南韓部隊竟要求他立即接防。接防?帕爾默嗤之以鼻:“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防守,我隻知道進攻!”雙方一陣爭吵,最後 議定:“一旦南韓軍收複失地,美軍立即接防,向鴨綠江攻擊。”白善燁看著無知的帕爾默搖搖頭:“雲山周圍肯定已經布滿了中國軍隊,他們的戰鬥力很強,你們應該小心些。”

帕爾默一笑:“中國人?那些黃種人也會打仗?”

聽著這夾槍帶棒的話,與中國人同為黃種人的白善燁隻感覺碰了一鼻子灰。

一個美軍小參謀聽到這番對話,要求向師部彙報這一情況,帕爾默嗤嗤鼻子:“槍聲未響,先打報告,這不是第一騎兵師的風格!”

帕爾默要衝出雲山城飲馬鴨綠江。雲山城外,中國王牌——第三十九軍也在虎視眈眈磨牙齒,打算用雲山城裏的敵人打牙祭。

三十九軍前身是被毛澤東譽為“為中國革命立下大功”的“徐老虎”徐海東大將統率的紅二十五軍,在這支部隊中走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數百員將領,名將韓先楚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這支部隊在紅軍 時期就以戰鬥力強悍聞名全軍,在參加長征的四支紅軍部隊中,紅二十五軍這支從湖北紅安走出來的鐵軍創造了幾項曆史記錄。作為一支僅有三千人的偏師,這支鐵流出發時間最晚,到達陝北時間最早 !三路主力紅軍一路減員大半,惟有這支孤獨的鐵流一路血戰同劉誌丹會合時,人數居然比從湖北出發時還多出了好幾百人。不僅如此,他們在長征路上還留下了一個陝南根據地。

這支部隊為中國革命立下過非凡的功勳。毛澤東率領紅一方麵軍縮編的陝甘支隊到達陝北時僅剩三千人,實力還沒有先期到達的紅二十五軍強,而紅二十五軍這支隸屬於張國燾四方麵軍的部隊毫無私心 雜念,從僅有的七千塊大洋軍費中拿出五千塊送給窮到極點的中央紅軍,又整建製編入中央紅軍,改稱十五軍團,毛澤東這才有實力重建了擁有兩個軍團的紅一方麵軍。抗日軍興,這支部隊編為八路軍 一一五師三四四旅挺進太行,主力又由黃克誠大將率領南下創建了蘇北根據地,編為新四軍王牌主力第三師,殺得日寇聞風喪膽。解放戰爭硝煙一起,三師三萬五千將士挺進東北,成為共產黨進入東北 最早、人數最多、戰鬥力最強的主力部隊,為共產黨占領全東北立下大功,以後終於被整編為第三十九軍。這是一支深得所有中共領袖和解放軍將領喜愛珍視的王牌部隊。大概隻有嫉妒徐海東的林彪除 外,但他也不得不重用三十九軍。美國騎兵團長帕爾默竟敢輕視這樣一支部隊,那結果除了吃敗仗還有餘路可走麼?

“老子要用雲山城裏的南韓一師下酒。”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惡狠狠地在指揮部裏捶著地圖上的雲山城說道。能當上三十九軍軍長的人隻能是身經百戰的良將,吳信泉的指揮能力可想而知。

吳信泉憋得太久了,三十九軍這支王牌部隊也憋得太久了。雲山是朝鮮雲山郡首府、朝鮮北部交通樞紐,也是朝鮮北部山區的入口。這個小小的山城戰略地位極其重要,一旦打下來就可以俯衝清川江平 原,必然驚動美軍,所以當兄弟部隊捷報頻傳之時,早就將雲山三麵包圍的三十九軍隻能看著雲山城裏的敵人咽口水。現在終於可以動筷子了,三十九軍的將士憋足了勁要一口氣將南韓第一師生吞活剝 ,沒想到碰上了美國人!

十一日早晨,雲山地區大霧彌漫,連日激戰引發了森林大火(以後美國人、韓國人都稱是中國軍隊點燃了十多處山林以躲避美國空軍襲擊),濃霧火煙一起升騰,能見度隻有十多米遠。隻能靠目視偵察 的三十九軍根本就沒有發現美騎八團已達雲山。吳信泉剛決定當日晚上七點三十分向雲山南韓軍發起總攻,就收到總部電報,稱第一騎兵師已經向雲山開去。他立刻派出由以後中國軍隊最年輕的將軍王 扶之率領的團隊南下抄雲山敵人後路,阻擊美軍北援。

儒將王扶之當即率三四三團以強行軍趕往雲山敵人的主要補給線——由龍興洞通往雲山的公路。

正午時分,濃霧漸消,三四三團的行動被美國空軍發現,一架美國偵察機的飛行員向地麵驚呼:“這是我所看到的最奇怪的情景,有兩大隊敵軍步兵在雲山西麵明當洞附近東南的小路上行走,盡管我們 的炮彈直接落在他們的隊伍中,他們仍然不斷前進。”

騎一師師長蓋伊聞報大驚,敵軍要截斷雲山騎八團的後路!他立即命令騎八團背後的騎五團馬上沿公路向北巡邏,而雲山的騎八團則要保住後撤要地居仁橋。

三四三團這個老紅軍團隊衝破了美軍飛機和炮火的重重封鎖,搶先一步卡斷了公路。野戰工事都還沒做好,騎五團團長約翰遜上校派出的北上巡邏隊就到了,那還有什麼好說?中國軍隊初次與美軍交戰 就打了個滿堂紅,一出手就消滅了五十多個美國兵。猛打幾分鍾,坐在吉普車、卡車上的六十個美軍士兵就剩了幾個命大的跑回去向團長約翰遜報信。

約翰遜上校一聽就急了,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衝到雲山城的第八騎兵團後路斷了!

“第一營出擊,立刻擊潰堵在公路上的敵人,打開通往八團的道路。”上校立刻下令。第一營剛走,他又親自率領二營出發。

血戰開始了。

坦克炮彈、重炮炮彈將王扶之團的陣地打成一片焦土,幾十架美軍戰鬥機隨後又飛過來投下炸彈,還灑下傾盆大雨一般的汽油,三四三團陣地立成一片火海。當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約翰遜命令衝擊開 始,一波又一波美國步兵在重型坦克配合下向三四三團陣地衝去。中國軍隊一個副營長當了懦夫逃了,剩下的所有將士從火海中衝出來打得美國兵落花流水,一次小小的反擊,四十多名美國兵就成了軍 裝到處冒煙的中國兵的俘虜。

美國兵一次又一次衝上去,然後一次又一次留下遍地死屍退回來。他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人能在凝固汽油彈那種地獄烈焰中生存下去的!

他們哪裏知道,以農民為主體組成的中國軍隊的土工作業能力堪稱世界之最。三四三團的士兵頂著炮火猛挖防火溝保證自己的生存。直到戰鬥結束後,王扶之驚奇地看到打瘋了的戰士們還在發狂似的挖 溝。更讓美國軍人不敢相信的是中國軍人的戰鬥精神。五個美國兵癡癡地看著一個中國兵勇不畏死地舉著手榴彈衝上了一輛正在猛烈射擊的五十五噸重的坦克,隨著坦克炮塔裏發出的沉悶爆炸聲,坦克 邊上被嚇呆了的五名美國兵一齊向這個名叫王友的中國戰士舉了手。

三四三團越戰越勇,直打到黃昏時分夜幕降臨,騎五團仍不能前進半步。眼看敵軍飛機在夜色中不敢投彈,美國兵越鬥越疲,王扶之遂令第一營出擊。猝不及防的約翰遜上校被揍得連退不止,第一營大 獲全勝,其中第一連全殲美軍連,創造了以一個連殲滅美軍一個連的模範戰例。彭德懷聞訊大喜,統帥百萬大軍的統帥專門傳令嘉獎這個一百人的連隊:“從此次作戰中,可看出我軍指戰員的戰鬥素質 和作戰精神比敵人強。我以一個連即能殲滅美軍一個連。”

王扶之打得救援雲山城的騎五團潰不成軍,成功地截斷了騎八團的退路。可笑被困在雲山城裏的騎八團團長帕爾默這時還要北進鴨綠江!

十一

在得知有一支敵軍部隊抄了自己的後路時,帕爾默居然隻命令第三營回頭守住要地居仁橋保護後方,異想天開地要求其它部隊繼續進行衝向鴨綠江的準備。被連連痛揍的韓國人覺得情況不對了,他們與 帕爾默的協議是先奪回失去的陣地再向騎八團移防。在鼓起勇氣又送給中國軍隊幾百具屍體後,韓國人推開攔阻的美國人向南跑了。帕爾默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隻好命令騎八團提前接防,雲山 城裏頓時人聲鼎沸,車輛如梭,混亂至極。這幅景象讓城外的中國軍隊發生了錯覺。

“敵人要跑了!”一一六師師長汪洋親自爬上前沿陣地抵近觀察,他得出了敵人要逃跑的結論。

“狗日的要跑,老子的下酒菜不就沒有了!”軍長吳信泉立刻命令提前向雲山發起總攻。

十五時三十分,三十九軍炮兵和配屬的兩個炮團又一個營向雲山猛烈炮擊。四時整,八個步兵團向被炸得暈頭轉向的美國人發起了總攻!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漫山遍野的中國軍號聲嚇得美國人目瞪口呆。美軍營長米利金中校是參加過二戰的老兵,可謂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知所措,半天才下令重機槍開火。渾身發抖的機槍手請示射擊目標 ,米利金大叫:“往哪打?哪裏有喇叭聲,就往哪打!”

僅僅幾個小時,三十九軍旋風般席卷了雲山外圍陣地,美軍戰史淒淒慘慘地說:“午夜剛過,南朝鮮十五團就不再是一支戰鬥建製部隊了,大部分戰死或做了俘虜,僥幸逃脫者極少。”南韓十二團此時 也已化為烏有,連美軍自己的陣地也丟了不少。中國士兵們勇猛到了極點,兩個衝上美軍機槍陣地的戰士動作太凶,連開槍都來不及,幹脆一合力,連機槍帶美軍射手一起掀到了懸崖下麵……

一陣激戰過後,美國人丟了城外所有陣地,開始向雲山城內狼狽逃竄。

直到這時,三十九軍才發現打的是美國人,而且是美軍王牌騎一師。吳信泉略一沉思,告訴政委徐斌州:“吃肉碰到塊骨頭,怪不得火力這麼強,原來是美國人的王牌軍,繼續進攻,老子才是王牌!”

徐斌州激動了:“我們軍出國第一仗就與美軍王牌交手,這是我們軍的幸運,應該告訴戰士們,發揚三十九軍近戰夜戰的特長和大無畏的革命精神,首先從氣勢上壓倒敵人!”

彭德懷的電報來了,吳徐兩將立時肅然,電文隻有一句話:“堅決消滅美軍王牌師!”

彭德懷的命令立刻傳達到每一個戰士,戰士們英雄豪氣更盛,一個個嗷嗷直叫:“它是王牌,老子就是王中王,專克狗日的王牌軍!”

打到二十三時,雲山城外所有高地都裝進了三十九軍的口袋,現在就剩雲山城了。

師長汪洋叫來了預備隊三四六團團長吳寶光:“看到腳下的雲山城了嗎?老子偏愛你們團,你團去主攻,別給老子丟臉!”

“謝謝師長嘍,我要給他來個中心開花!”吳寶光樂滋滋地回答。這個悍將親自挑了一個尖刀連第四連:“師長偏愛咱們團,老子偏愛你們連,不許戀戰,不顧一切衝進雲山城中心開花,為主力打開通 路,不許給老子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