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分 青春啊,要麼迷茫,要麼瘋狂(2)(1 / 3)

被“虛耗”偷去了快樂——費瓦湖

在博卡拉的那段日子是我最懷念的。整棟樓隻有四個中國住客,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我經常爬上三樓的屋頂發呆。站在上麵遠眺安納普爾納山脈和費瓦湖,如同在看一出糾結纏綿的愛情故事:天眷戀著雲,雲傾慕著山,山卻癡纏著水。

博卡拉的寧靜,似乎讓所有人都慢了下來。我和穎姿、孟璐、“小娘”每天睡到自然醒才下樓。旅館裏的每個服務生,見到我們都會雙腳並攏,雙掌合十,微笑問候“Namaside”,然後問我們昨晚睡得可好。

每天傍晚,都會有幾個尼泊爾小夥子坐在露台上,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雖然一句聽不懂,但隻要我們坐在旁邊跟著節奏搖頭晃腦,他們就會特別高興,熱情地招呼我們一起唱。感覺他們的生活好愜意,似乎總有用不完的快樂,唱不完的歌。

有一次,我們在湖邊遇到了曾一同坐車到樟木的一對情侶——多多和比比,六人合租了條藍色的小船,泛舟在費瓦湖上。

水波溶溶曳曳,湖水藍得不可思議。

比比出神地看著湖麵,突然說她想跳下去遊泳。還是我比較理智,告訴她湖太深,萬一裏麵有不明生物襲擊人類怎麼辦?而且她又沒穿泳衣,一定要冷靜。然後我就跳下去了。船上的人全傻了眼,穎姿衝我喊:“你不是說要冷靜嗎?”

我摸了一把臉上的水:“是啊,我跳下來就是為了要冷靜啊,這水可涼快了。”

比比叫著:“你這個瘋子!”然後也跳了下來。

“不瘋狂的人生毫無意義!人的一生瘋狂一次不難,難的是一直在瘋狂,從未被超越!啊哈哈……”

孟璐在我豪放的笑聲中也要跟著往下跳,被“小娘”和多多一把拉住,說船上塊頭最大的兩個已經下去了,其他人必須坐船上壓艙,不然待會兒我和比比上來時,船會翻的!氣得我倆往他們身上一通狂撩水。

我遊離船身,憋住一口氣,潛入水下。

水下,是另一個世界。在水中慢慢睜開眼睛,沒有遊弋的魚兒,也沒有搖曳的水草,隻有陽光透射進來的縷縷光帶,隨著湖水擺動,浟浟脈脈。

遊泳是我層出不窮的體育愛好裏,唯一延續至今,未曾中斷過的。平躺著漂浮在水中,會比任何大床都舒服,還可以隨意抱成一團或舒展手腳,自由自在。一個生活家的標準之一,是必須擁有一項與錢無關的骨灰級愛好,遊泳絕對可以算是其中一種。看電視劇、電影、玩遊戲都是想暫時脫離自己的生活,忘掉所有煩惱。而遊泳則是為了仔細體味那些煩惱,從而找到根源和改善的辦法。它能讓我靜心、傾心。

曾以為城市越繁華,人心越荒蕪。原來人心的荒蕪不是因為城市的繁華,而是因為懶惰。我們有太多諸如怎麼才能買套大一點的房子、是不是應該換輛車、這個周末去哪high之類的瑣碎煩惱需要解決,弄得心靈疲累,最原始、最根本的問題就懶得思考了。

若是隻活在日常瑣事構建的世界裏,哪裏騰得出時間去在意心靈的需求?

越來越覺得時間不是勻速前進,而是加速度往前衝的。小時候單線的生活,被撲麵而來的超大信息量和各種各樣的娛樂活動構建得越來越立體,我們的注意力不斷被分散,繼而對時間產生了錯覺,於是再也無法正確地感知時間的流逝。但在水中,一切動作都變成了電影慢鏡頭。讓我有足夠的反應時間,體會時間本身一分一秒地失去。

最溫柔的水卻擁有最無法抗拒的阻力。被溫柔的水包裹著周身,也就是被無法抗拒的阻力包裹著周身。心裏越急,越用力劃動四肢,遇到的阻力反而越大。如果非要跟水較勁,結果隻會被水嗆著。

除了要做到跟水妥協,還得偶爾抬頭換氣,辨清方向。以為在水下可以看清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正確地估算出與他人的距離,其實得到的全部是扭曲過的假象。隻有將頭抬出水麵,才能知道實際情況。如果隻是一味低著頭猛劃水,氣用盡了才抬頭換氣,自以為比別人一劃一換氣的方式遊得快,實際上需要的換氣時間更長。

當學會了如何與水和睦相處,就能在水中尋回最初的寧靜,因為在水中的狀態最接近嬰兒在母體裏的狀態。我們在母體中,借由臍帶輸送的營養發育我們的五官與四肢;在塵世中,通過學習與思考發育我們的內心。在母體裏,如果發育不良,身體就會有殘疾;若在世間渾渾噩噩,縱容物欲的無限生長,擠占心靈的空間,內心也必會有殘缺。

我們從純淨中來,最終也將回歸到純淨中去,盡管過程中需要經曆諸多的懷疑、背叛、憤怒、欺騙和貪婪。但我們不就是為了體驗那些美好與苦痛,掙紮與解脫,才來到這世上走一遭的嗎?

在通往博卡拉的路上有家小餐館,院子裏種著一棵怪樹。我遠看不知道結的是什麼果,走近發現原來是雞蛋殼掛滿了一樹,而且錯落有致,明顯經過精心擺放。尼泊爾人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總是將各種物品裝點得情趣盎然,過得相當有情調。

在尼泊爾的那短時間,我發現大街上見到的尼泊爾人,無論小孩、成人,還是老人,臉上總是帶著笑意,見到陌生人都會主動打招呼,Hello和Namaste的聲音不絕於耳。談戀愛的年輕情侶,找個大水池,買包江米條喂魚就很開心。趕上尼泊爾的傳統節日,寺廟裏到處是家庭聚餐,鼓鑼齊鳴,拉著陌生人也能一起高興地跳舞。盡管他們的生活遠不及我們富裕,衛生條件也極差,用不上iPhone,玩不起iPad。但在北京,很少能在地鐵和公交車上看到笑臉。人們即使在早高峰時段擁擠不堪的車廂裏,也忙著打手機、聽歌、玩遊戲。

對,北京是很大,向人們提供了很多生存的機會,但留給人們生活的空間卻少得可憐。每個人都不得不蜷起胳膊腿兒,緊守自己那一隅之地。我們每天隻惦記著自己想要什麼,卻恰好忘記了,自己已經擁有的也許正是別人羨慕的。

想起傳說中有一種叫“虛耗”的惡鬼,他們身穿紅色袍服、長有牛鼻,一隻腳穿鞋著地、另一隻腳掛在腰間,腰裏還插著把鐵扇子。“虛耗”喜歡偷去他人的快樂,使人變得憂鬱。我想,我也曾被“虛耗”偷走過快樂,但如今的我,已經把自己心裏住著的那個“虛耗”臭揍了一頓,讓它把偷去的那些快樂還給了我。

不知在湖裏遊了多久,穎姿突然說水裏有怪聲。我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聽,不知道哪裏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湖上遊船不多,離我們最近的那條船,遠得分不出船上坐的是男是女。湖水在陽光下泛著微波,我又把頭埋進湖裏,湖水深得隻能分辨出綠色的深淺。

比比顫聲說,那咕咚咕咚的聲音貌似是從湖底傳來的,而且好像……離咱們越來越近了。不會是費瓦湖水怪吧?我和穎姿對視一眼,然後同時以最醜的姿態,卻是最快速度翻回船裏。孟璐和“小娘”使勁劃回了岸邊,大家一溜煙跑上了岸,然後互相說著對方是膽小鬼。

我們在湖邊溜達時,遇到過幾個尼泊爾小夥子玩沙灘排球。我問他們可不可以加入,他們笑著把頭歪向一邊,我猜他們可能沒聽懂我的話。我又問了一遍,他們還是一樣的動作,其中有一個還搖頭,但同時又向我招手。猛然想起來尼泊爾人的yes是搖頭,no才是點頭。我立刻甩飛了人字拖,奔過去。

孟璐站在場邊衝我喊:“你可是場上唯一的外援,好好表現啊!”

我辜負了孟璐的殷切期望,用“小娘”的話說,我不是去打排球的,是去丟人現眼的——發球跑偏,接球不過網,充分顯示出板凳隊員的青澀球技。

慶幸自己不恐高,可以玩滑翔傘。每個滑翔傘都有教練坐在乘客的斜後方。我和教練一同小跑到懸崖邊上,心突然忽悠一下子,腳下已經懸空,很輕鬆的,就這樣飛起來了。整個滑翔過程可以俯瞰群山環抱中的費瓦湖,從這個角度看到的湖水是剔透的綠。當雲朵飄過,將影子投射到湖中,湖水又呈現出深邃的藍。才明白,為什麼有人將費瓦湖比作博卡拉的一滴淚。

當清風掠過耳畔,我對著這滴晶瑩的淚悄悄地許了個願:萬事如風,願我心廣闊似天空,可任清風拂過或狂風肆虐。

從費瓦湖回到提供滑翔傘的公司,櫃台裏一個正在聽音樂的卷毛小子,頒給我們每人一張滑翔傘證書。證書上需要自己填上名字,再交給他蓋章,我順口問了句證書是不是免費的。

卷毛小子把頭歪向一邊,齜著雪白的大牙說證書免費,但是蓋章要錢。然後趁我還發傻的時候,把章重重地蓋在了證書上,之後又衝我壞笑:”Take it easy. I'm just kidding.” (別緊張,我開玩笑的。)尼泊爾人上班還這麼自得其樂,真讓人羨慕。

我屁顛屁顛地舉著證書讓“小娘”幫我拍照,貌似小時候拿三好學生證書都沒留過影。

夜裏,我夢到了玩滑翔傘時的情景,雄鷹在身旁盤旋,水鳥在腳下拍翅,費瓦湖像在靜靜地傾聽著我許願,突然又響起了那可怕的咕咚咕咚的聲音。

被嚇醒後,我發現,對床的“小娘”正在嫻熟地打著呼嚕。

素衣清顏惹豔遇——奇特旺

在博卡拉懶散了一段時間後,我和“小娘”決定去奇特旺,穎姿則回加都等印度簽證。孟璐很喜歡博卡拉的小資情調,準備住在這裏找豔遇。沒想到豔遇卻在奇特旺找上了我。

我們剛進入索拉哈村,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砸在木頭屋頂上,讓我聽著都替屋頂疼。就在我們吃午餐時,大雨又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興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亞熱帶雨林氣候吧。下過雨的博卡拉依舊悶熱,吃頓飯搞得我四脖子汗流。在尼泊爾,不僅把我一年的咖喱都吃完了,連帶我一年的汗都流盡了。

比奇特旺的天氣更熱情的,是奇特旺的小夥兒。

下午,向導準備帶我們去叢林裏轉一圈。出發前,他叮囑我們必須換上長袖上衣、長褲和運動鞋,在這麼憋悶的氣候下,簡直是捂汗。

向導帶我們一邊往叢林走,一邊自我介紹。他叫Happy,人如其名,是個很活潑的小夥兒,留著清爽的小板寸。他要求我們穿長袖上衣,自己卻穿著件短袖T恤,腳下踩著雙人字拖。我們這隊一共六個人,除了我和“小娘”,還有另外兩男兩女,都是中國人。

在去叢林的路上,路過一間破舊的小屋,牆壁歪歪扭扭的,還有不少裂縫。外牆和門上滿是白色的手掌印,幸虧不是紅色的,不然我會以為李莫愁也來過尼泊爾呢。Happy一邊用手撫著牆,一邊說這是他以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