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分 青春啊,要麼迷茫,要麼瘋狂(1)(1 / 3)

最長的一天——青藏鐵路

2012年7月末的一個下午,我填了離職申請表,最後一次領了工資。

回家時,老爸老媽都不在家。幸好,不然他們一定又會嘮叨我半天。

新聞說,今天傍晚會下北京這個夏天的第二場大暴雨。

趁著天還未陰透,我趕緊背上50L的登山包,去北京西站。臨出門時,我最後一次檢查自己的火車票:T27,硬座,終點是拉薩。

到西站彙合了曉萌,她帶了三大袋吃的,說是她爸買的,剛把他老人家勸回去。我還竊喜,幸虧今天下大暴雨,才有了理由勸我爸別來送我。

離檢票還有兩個小時,和曉萌去肯德基邊喝飲料邊等。好像是5月份,我倆是在人人網的旅行小站裏認識的。曉萌還在上大學,她的學長浩哥是拉薩一所高中的老師,暑假時回上海學習,教師宿舍便空了出來,我們去拉薩時可以住在那裏,住宿費能省不少。就這樣,我辭了職,曉萌放暑假,我倆都可以出發了。

離檢票還有1個小時的時候,老爸打電話給我,說已經到了西客站廣場,但是沒票進不來。我去外麵接老爸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陰得跟黑鍋底一樣了。離開了空調房,身上立馬被汗弄得黏黏的。

接過老爸拎的兩個大袋子一看,其中一袋裏裝滿了方便麵和榨菜,另一袋裏裝滿了麵包和香腸。原來剛剛回家時,他去超市給我買吃的去了。我說就快下雨了,車會很堵,而且我也有伴,讓他放心。又說這些吃的我自己都帶了,夠吃好幾天的,東西太多,實在拿不了,好說歹說才讓老爸把兩大袋吃的原封不動拎了回去。

火車開動的同時,大雨傾盆而下。瓢潑的大雨洗刷著每一扇車窗,這座生活了25年的城市像被雨水澆融般漸漸模糊,隻剩下斑駁的光影。火車上的人,都像逃難一樣,逃出北京這個粘住了許多人的城市。

旅遊旺季,我倆都沒買到臥鋪票,我帶了一個睡袋內膽——說白了就是一塊安了拉鎖的床單,把它鋪在過道的地毯上,鑽進睡袋裏睡覺。即使餐車來了,也不用起來,翻個身就能鑽到旁邊座位底下,餐車可以順利通過。本來還想趁著這次旅行,好好虐待虐待自己,減個肥什麼的,餐車從身邊輕鬆經過那一瞬間,立刻判斷自己不用減肥了。

火車經過青海湖爛泥灣時,火車上可以望見五彩的經幡在遠處飄揚,馬兒、羊兒和犛牛悠閑地散著步,黃色的花海鋪滿了鐵路的兩側。婺源的油菜花進了四月份已有敗相,剛察縣的油菜花七月裏卻正豔。出門前怕火車上無聊,在手機裏下了好幾部電影,結果一眼都沒看。有火車外的風景和一火車的人相伴,怎麼會無聊呢。

每次到站時,我都下車去吸吸新鮮空氣,就連淩晨1點半到達格爾木時,我也從睡袋裏爬起來,下車看看。其實外麵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見,但是還有兩站就到拉薩了,興奮得睡不著。

火車翻越昆侖山口,海拔4767米。我的鼓膜有些脹,嗓子開始疼。出門前的三個禮拜,每個禮拜日的下午準時發燒一次,我是帶著點病根兒出的門。知道帶感冒上高原是件很危險的事,但是在北京的那個辦公桌前,我再也坐不住了,就不管不顧地出發了。隨著海拔的升高,我也越來越難受,還開始咳嗽、流鼻涕。

坐在我隔壁的是位姓馬的中醫,馬大夫和我聊了一路,這時發覺我不對勁,給我號了脈,立馬斷定我需要刮痧。沒有刮痧板,就用5毛錢硬幣代替。沒刮幾下,我的脖後就出現了深紫色的痧,馬大夫說我內火過旺。

刮痧疼得我呲哇亂叫,引起隔壁座位一群波蘭人的極大興趣。他們商量了一陣後,派出一位帥哥做代表,過來問我們在做什麼。我當然不會翻譯“刮痧”這個詞,隻好說是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al science,也不知道他聽明白了沒有。接著我倆居然操著各自國家特色口音的二把刀英語聊了起來,從iPhone 5一直聊到了彙率,而且是他說他的,我說我的,還都挺高興。

談話是以馬大夫的強烈製止結束的,她說我一定要好好休息,還讓我張開嘴。我莫名其妙地長了嘴,接著“噗”的一聲,她把一吸管藥吹進了我的嗓子裏。我一點準備沒有,嗆得直咳嗽。

火車上比從北京出來時人少了,還有不少人擠在一起打牌消磨時光。馬大夫找到一個三座並排的空座位,讓我躺下來,又把自己的衝鋒衣給我蓋上,囑咐曉萌在旁邊照看我。曉萌立馬扔下手裏的牌,把自己的眼罩固定在我額頭上,怕我受空調的寒,然後蹲在我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把我和馬大夫都逗樂了。

馬大夫說,曉萌你讓她睡覺吧,睡一覺捂出汗就好了,你這麼不錯眼珠地盯著她,她怎麼睡啊。曉萌很乖地哦了一聲,然後坐在對麵的椅子裏,還是使勁地盯著我看,好像我會突然蒸發了似的。

我就在如此嚇人地關切目光下昏昏睡去。醒來後,果然發了一身汗,渾身輕鬆了許多。感覺好像睡了很久,一看手機,才一個小時而已。還是底子好啊,我都忍不住感歎自己的恢複能力,一個小時前還一副要死的樣子,睡醒就精神抖擻,還到處聊天得瑟。隻不過沒得瑟多久,就被馬大夫喊回去乖乖睡覺。

火車裏開始釋放氧氣,溫度不斷下降,不少人把羽絨服都拿出來穿。毛衣、雨衣、睡袋內膽,還有借來的抓絨衝鋒衣,我把能穿的都裹在身上,包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躺倒在過道裏的地毯上。

一覺醒來,火車正穿過可可西裏無人區,藏羚羊零落其間輕快地跳躍著,雲都低到了山包包的下麵。

翻越唐古拉山口時,海拔5231米。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雪山在遠處若隱若現。有些高反嚴重的人開始吸氧,也有不少人因為長期無法平躺而腳部浮腫,還時不時有人抱怨打火機打不著火了。

早在到達寧夏中衛以前,所有零食的袋子就開始發漲了。這時,有些薯片、餅幹和麵包的密封包裝袋,更是因為海拔的升高而爆開。我擔心自己的肺會不會像包裝袋一樣漲爆,同時熱情地幫大家把自爆的食物吃掉。哎,沒辦法,就是見不得浪費糧食。

快到那曲時,在高原上見到了彩虹的盡頭。原來它不是浸在傳說中的泉水裏,也不是隱沒在天邊,而是清晰地浮現在高原那深綠的草色間。就在那同一片草色裏,還有活蹦亂跳的藏狗、撒歡兒的藏野驢和到處打洞的田鼠。

到了那曲站,我又下車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回到車上後開始流鼻血。這下我的高反症狀又增加了一項。

火車晚點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拉薩,結束了我兩天兩夜除了吃就是睡,而且不刷牙不洗臉的鐵路生涯。

下了火車,沒有氧氣稀少的感覺,畢竟拉薩海拔才3680米,比起青藏鐵路最高段——唐古拉山口的海拔,已經不算什麼了。

拉薩的陽光,熱情地接待著每一個初到此地的旅人。明明已經下午四點,光線卻比北京夏日正午的陽光還強烈,晃得我半天睜不開眼。

北京在東經116°,屬於東八區;拉薩在東經91°,屬於東六區,兩地有大概100分鍾的時差。為了方便國內計時,全國統一使用的是北京時間,才會讓我有種錯覺,覺得拉薩的太陽動得慢的。就像和別人打賭80天環遊地球的斐利亞·福克先生,自東向西繞了地球一圈後,實際隻用了79天。地球自西向東旋轉,我自東向西旅行,是不是可以變相延長自己的生命?

時間永恒不變,從沒有懶惰變慢。但在我的感覺中,到拉薩的第一天過得比在北京的任何一天都要長。

坐在1路公交車上,看著像棉花糖一樣可愛的白雲,突然遙望見布達拉宮,特激動得使勁往外看。那一刻,想起在北京坐公交車經過天安門時,總有外地人特激動地使勁往外看。頓時醒悟過來,自己已經變成了外地人。

感覺就像做夢一樣不真實,前天還在朝九晚五地上著班,頭頂的藍天灰蒙蒙一片,今天卻坐在了拉薩的公交車上,周圍的藏人說著嘰哩咕嚕聽不懂的話。

透過車窗,澹澹昊空、悠悠白雲與這傾城的日光,一同刺痛著我的雙眼。

曾經念念不忘的,現在卻不值一提——納木錯

我和曉萌在拉薩待了三天,把西藏博物館、布達拉宮、八廓街、小昭寺等常規景點去過一遍後,開始向更遠的地方進發。

和別人拚車去納木錯,我倆去得早了,司機又偏偏遲到。

暾暾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百無聊賴的我倆在一家旅行社門口,挨著四個乞討的藏族阿莫拉[ 阿莫拉,藏語意為老奶奶。]坐下。其中一個阿莫拉的身邊靠著個小男孩,雖然臉上很髒,但也掩蓋不住他的調皮和漂亮。我一直盯著他看,他發現之後就從阿莫拉的背後探出頭來,用一隻眼睛偷偷地瞄我,眼睛又大又明亮,睫毛忽閃忽閃的。他突然調皮地笑一聲,然後躲進了阿莫拉的懷裏。

我從包裏翻出一塊巧克力給他,他接過來也不撕開包裝就直接叼在嘴裏,然後一直笑,阿莫拉也回過頭來衝我笑。這幾位阿莫拉的手裏都攥著一疊一毛錢,有人經過身邊,她們就衝人說紮西德勒。幾乎每個經過的藏人都會掏出幾張一毛錢,然後交到她們每人手裏一張。

我瞅這生意不錯啊,雖然一毛不多,但積少成多嘛,說不定能賺點旅費呢,我的乞討夢頓時被喚醒。我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穿了四天的淺藍色帽衫,上麵有不少油點,兩個袖口和拉鎖附近都已經變成黑的了。自覺挺有資質,就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裏,逢人就說紮西德勒,還特別帶勁兒。出來沒幾天,老媽就知道了我辭職的事,昨天還打電話來操心我的工作問題,沒想到今天我就自己解決了,而且還屬國家號召的自主創業範疇。

經過的人聽到我說紮西德勒,反應都是笑著回一句紮西德勒,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到底還欠缺什麼呢,我讓曉萌幫我找找原因。曉萌想了想,從兜裏翻出兩張一塊錢,讓我攥在手裏,說這樣就專業多了。我立刻又恢複了鬥誌,擺出一副自認為楚楚可憐的樣子。正好一位藏族阿波拉[ 阿波拉,藏語意為老爺爺。]杵著拐杖經過,我大聲地向他說了句紮西德勒。阿波拉先是特高興地衝我咧嘴樂了一下(我發現他嘴裏隻剩一顆牙了,所以笑起來特可愛),然後向我吐了一下舌頭,接著就轉身走了。我完全看傻了,從來沒見過這麼頑皮的老頭兒,居然像小孩一樣吐舌頭。一個多小時後,我的乞討生涯,就以一毛沒要來的業績結束了。

乞討未遂後,我發現馬路邊站著幾個騎行的人,其中有個推著自行車、穿著騎行服、帶著頭盔的白眉老人在給布達拉宮拍照。我走過去跟老爺子聊天,敢情老爺子今年都68歲了,從保定走的川藏南線,4000多公裏,騎了38天。老爺子說幸虧路上遇到一群大學生,前幾天一直冒雨騎車,有點高反,騎著騎著總想睡覺。他們一直跟我說不能睡、不能睡,後來搭了兩天車,緩過來了,才繼續騎車,今天剛到拉薩。

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給老爺子照了張相,剛想跟老爺子再多聊幾句,去納木錯的車來了,隻好匆匆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