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朝外麵走的時候惠特菲爾德來了。他一直濕到腰那兒,還沾滿泥巴。“上帝垂憐這家人家,”他說。“我來遲了,因為橋已經給衝走了。我是走到老淺灘那兒,騎馬蹚水過來的,幸好上帝保佑我。讓他的恩典也降臨這家人家吧。”
我們又回到叉架和木板那裏,坐下或是蹲下。
“我知道橋準會衝走的,”阿姆斯蒂說。
“它在那兒已經有很久了,這座橋,”奎克說。
“是上帝讓它呆在那兒的,你得說,”比利大叔說。“二十五年以來,我從沒聽說有誰用錘子維修過一下。”
“它造好有多久啦,比利大叔?”奎克說。
“它是在……讓我想想看……一八八八年造的,”比利大叔說。“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皮保迪是第一個過橋的人,那天他到我家裏來給喬迪接生。”
“要是你老婆下一次崽我都過一次橋,它早就塌了,比利,”皮保迪說。
我們都笑了,聲音突然大起來,接著又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們都稍稍避開旁人的目光。
“有多少過過這座橋的人再也過不了任何橋了,”休斯頓說。
“這話不假,”利特爾江說。“確實就是這樣。”
“又多了一個過不了橋的人囉,再也過不了囉,”阿姆斯蒂說。“他們用大車送她進城得用兩三天工夫。他們得花上一個星期,送她去傑弗生然後再回來。”
“安斯幹嗎這麼急著非要把她送去傑弗生不可呢?”休斯頓說。
“他答應過她的,”我說。“她要這樣做。她非要這樣做不可。”
“安斯也是非要這樣做不可,”奎克說。
“是啊,”比利大叔說。“就有這樣的人,一輩子什麼都湊合對付過去,忽然下決心要幹成一件事,給他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哼,現在隻有上帝才能把她弄過河去了,”皮保迪說。“安斯可不行。”
“我尋思上帝會這樣做的,”奎克說。“他這麼久以來一直都在照顧安斯。”
“這話不假,”利特爾江說。
“照顧了那麼久如今都欲罷不能了,”阿姆斯蒂說。
“我尋思他也跟左近所有的人一樣,”比利大叔說。“他照顧了那麼久如今都欲罷不能了。”
卡什出來了。他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襯衣;他的頭發濕漉漉的,梳得服服貼貼的披在腦門上,又光又黑,像是用漆刷在頭上似的。他在我們當中直僵僵地蹲了下來,我們注視著他。
“這樣的天氣你有感覺吧,對嗎?”阿姆斯蒂說。
卡什一句話也不說。
“斷過的骨頭總是有感覺的,”利特爾江說。“骨頭斷過的人總能預報陰雨天的。”
“卡什運氣還算不錯,他出了這件事才摔斷一條腿,”阿姆斯蒂說。“弄得不好他是會一輩子癱在床上的。你是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的,卡什?”
“二十八英尺四又二分之一英寸,大概是這樣吧,”卡什說。我挪到他的身邊。
“站在濕木板上是很容易滑倒的,”奎克說。
“真是太倒黴了,”我說。“不過你當時也是沒有辦法。”
“都是那些娘們兒不好,”他說。“我是考慮到她的平衡打的。我是按她的大小和份量打那副壽材的。”
要是遇到濕木板就滑倒,那麼在這場鬼天氣過去之前,還不定有多少人要摔交呢。
“你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呀,”我說。
我才不在乎別人摔交不摔交呢。我在乎的是我的棉花和玉米。
皮保迪也不在乎別人摔交不摔交。怎麼樣,大夫?